第203節
姜昀祺移開視線,轉向窗外,嗓子滯澀,張了張嘴想要開口,但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祈見順著姜昀祺目光去看自己身后,即刻明了,想了想還是問:“你從沒和我說過看到的人是誰?!?/br> “現在可以說嗎?這對后續治療也有幫助?!?/br> 姜昀祺不作聲,好像那一眼之后他就喪失了說話功能。 兩個人面對坐著很久。 最后,祈見嘆了口氣:“下階段的藥我明天讓助理帶給你。這次劑量比之前都重,會有副作用,可能會影響之后比賽。夏季賽的籌備你要好好考慮?!?/br> 姜昀祺點了兩下頭。 祈見起身整理文件袋,語氣無奈而擔憂:“雖然第一準則是尊重患者意愿,之前你說不要聯系我也答應了。但最遲下周,如果仍舊沒有好轉跡象,你就需要住院接受治療。這樣,我會聯系裴先生?!?/br> 姜昀祺抬眼看他:“我來聯系可以嗎?” 祈見笑了下:“可以?!?/br> 走到門口的時候,祈見忽然轉身,對姜昀祺說:“其實春季決賽的時候裴先生找我問過你情況?!?/br> 姜昀祺轉頭,不自覺說:“我那時候狀態很好……” 祈見點頭:“沒錯。我只是疑惑,這段時間裴先生沒聯系過你?你前后轉變這么大,一個視頻就能暴露的問題,裴先生一點沒發現?” 姜昀祺嘴唇微動,片刻低聲:“我沒和他視頻?!?/br> 祈見憂慮看了眼姜昀祺,沒再問,開門走了出去。 在他看來,姜昀祺就像家里小輩自以為是瞞著大人,瞞得了一時而已。 門關上的時候,姜昀祺手機就響了。 是裴轍。 鈴聲響了一陣。 姜昀祺盯著手機屏幕,過了會低頭埋進雙膝,閉眼將手機貼到耳邊,接通電話。 “昀祺?!?/br> 簡短溫和的語調,姜昀祺覺得一點都不真實。 垂著頭,呼吸的時候聲音有些重。 裴轍聽見問:“感冒還沒好?” 姜昀祺“嗯”了聲:“已經吃藥了。過兩天會好?!?/br> 裴轍屈指按了下眉心,沒有立即說什么。 清晨下了一場雨,機場地面濕滑,工作人員在入口擺出黃色警示牌。預定的飛機晚點,機場方面特地為他們安排了單獨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筆直流暢的銀色機翼倒映在地面薄薄一層積水上,劃過天際浮云。 裴轍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類似起飛前的失重。心臟被無形的氣壓攥住,帶來瞬間的鉆心疼痛。 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過分忙碌的奔波。 裴轍回頭看了眼自己同事,大都躺沙發上閉目養神,風塵仆仆,形容疲憊。有些還在輕聲交談,開著筆電做會議前條款比照,每人手邊都已經是第二杯咖啡。 電話那頭姜昀祺不說話,裴轍笑了下:“怎么了?不開心?” 回答他的只有漸重的呼吸聲。 “昀祺?” 姜昀祺深吸口氣:“裴哥我想你?!?/br> 那股失重的感覺并沒有消失,相反,它給裴轍帶來一陣刺骨揪心。 裴轍閉了閉眼:“月底就能結束,說好的,七月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泵摽诙?,姜昀祺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與前一刻相比,這時的姜昀祺好像在裴轍話里獲得某種僥幸,所以才回答得這么…… 松了口氣。 松了口氣的感覺。 裴轍擰眉,漆黑眼眸注視飛機緩緩向前滑動,聲色頓時沉斂。玻璃上映出他高大身形,寬闊挺拔,插在兜里的手伸出來,垂在身側指尖摩挲。 他本就心思縝密,即使隔著電話線,姜昀祺話里泄露的情緒也很少能躲過去。 上次見祈見說的話裴轍還能清楚想起。 ——“姜昀祺這段時間狀態都挺不錯。很穩定。世賽的情況沒有再出現過?!?/br> 裴轍語氣如常,甚至帶了絲笑意,問電話那頭忽然變得話少的姜昀祺:“昀祺,最近睡得好嗎?” 姜昀祺沒想到,起初有些不連貫:“好、好的……裴哥,我睡得挺好的?!?/br> 最后一句仔細聽,就是在復述裴轍問題。 ——撒謊。 裴轍抬眸,語氣平靜:“我下周回國,你來機場接我?!?/br> 幾乎是立刻,電話那頭沒了呼吸。 裴轍臉色頓沉。 姜昀祺有事情瞞著他已經可以確定,裴轍開始思索到底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一陣感冒、上一陣忙著訓練青訓生、準備夏賽…… 裴轍想起兩周前那個晚上,姜昀祺打電話給他,帶著哭腔,悶在被子里自己弄了有一會,嬌軟喘氣聲里夾雜的呻吟又甜又膩,一下就把裴轍火撩起。后來弄得挺晚,手機都快沒電,裴轍沒有細想姜昀祺持續的哭聲,畢竟姜昀祺在這件事上總是愛哭。 現在想起來,那次哭聲其實和以往每一次床上哭聲都不一樣,姜昀祺是真的在哭泣,筋疲力盡、顫抖抽噎,沒有半分愉悅。 之后一周,這件事變得頻繁。 姜昀祺像個不知饜足初嘗人事的毛頭小子,悶在被子里一個勁地向裴轍索取,讓裴轍哄他,纏得又黏又緊。好像,只要裴轍聲音在他耳邊消失一秒,姜昀祺就會崩潰。 那個時候,也許是祈見提前打下的預防針,裴轍沒往別的方向想,只以為姜昀祺實在想他,年輕氣盛,食髓知味,姜昀祺要起來沒節制也可以理解。 現在想來,其實不正常的地方有很多。 比如姜昀祺從始至終悶在被子里,裴轍好幾次聽見姜昀祺氣息阻塞而咳嗽。還有短期上癮似的頻率。 最關鍵的,還是哭聲。 不是情動時舒服的哭,是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哭泣。 心一點點往下沉。裴轍盯著面前空空的停機坪,一時竟顯得有些陰沉。 兩周前肯定不是開始。 最開始是什么時候。 裴轍想起姜昀祺說吃的火鍋太辣。他跑出來和自己打電話,語調輕松又調皮,黏著人撒嬌,說要用他的須后水。 之后呢。 裴轍想不起之后的電話發生在什么情況下。那段時間他忙得昏天暗地,和姜昀祺隔著六小時時差,往往他打電話給姜昀祺的時候,姜昀祺不是準備睡覺,就是忙著訓練。 所以那一周,印象里,他們應該只打了兩通時間較長的電話。 一通在姜昀祺起床后,那會裴轍剛結束會議回到酒店。那通電話里,多數時候是裴轍在問,姜昀祺回得又慢又少。裴轍以為他沒睡醒,便讓姜昀祺再去睡會,姜昀祺說不睡了,讓裴轍早點休息。 第二通電話是姜昀祺打來的,說自己做了個噩夢,但沒仔細說噩夢是什么,只讓裴轍不要掛電話。 那次時間雖然長,但姜昀祺話依然少得可憐。 裴轍就跟姜昀祺說工作上瑣事,哄姜昀祺入睡。 后來,姜昀祺應該睡著了。 因為裴轍聽見姜昀祺說了句夢話。 ——裴轍以為是夢話。 姜昀祺說:“裴哥,好多雪?!?/br> 裴轍無聲笑,以為他在六月夢到下雪了。 提示登機的標準音響起。 裴轍站在原地沒動。 如果最早開始于那個時候,那姜昀祺說的就不是夢話。 即使是夢話,也應該不是他以為的“雪”。 因為姜昀祺說他做了個噩夢。 裴轍閉眼,神色愈漸凝重。 姜昀祺說的應該是: “裴哥,好多血?!?/br> 第185章 少見的事 祈見接到裴轍電話的時候,車子剛開出云浮天梯,等在第一個十字路口,通知助理明天給姜昀祺準備下階段換藥的信息還沒發送出去,界面就出現裴轍來電顯示。 電話那頭是略顯嘈雜的步履聲,裴轍嗓音沉穩清晰,開口就問姜昀祺最近狀況,一如往??蜌庥卸Y,直奔主題。 祈見想起姜昀祺說的“自己告訴”,聞言便有些遲疑:“裴先生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裴轍微微一笑,知道站在祈見立場,無疑偏重姜昀祺意愿,當下語氣直接:“我知道昀祺有事瞞我。祈醫生不必替他保守什么秘密?!?/br> “他年紀小,有時候做事沒輕重,事后后悔的不少?!?/br> 祈見:“……” 不過祈見也傾向告知裴轍。換作一周前,祈見或許會幫姜昀祺瞞一瞞,但眼下尊重意愿是一回事,病情治療更重要。 車子停在路邊十分鐘,祈見將情況大致說了。 “……目前處于分裂癥初期,始終沒有好轉跡象,但可以看出他在強迫自己適應。這個我是不建議的,他心理防備本就比一般人重,這個時候再強迫自己去適應,無疑是雪上加霜?!?/br> “照現在這個趨勢,下周用藥結果應該是消極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