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又是許久,凌漠再次爬起身來,他的身形不算太穩,卻果斷地向蕭朗反撲過來。在蕭朗躲閃的一瞬,凌漠猛一個加速,想從蕭朗身邊逃出宿舍。沒想到,在掠過蕭朗的一霎,蕭朗又是一記擺拳,再中凌漠面門。凌漠撲倒在床上,雪白的床單被口、鼻涌出的鮮血染紅。 “卑鄙小人,虧唐鐺鐺那傻姑娘那么相信你?!笔捓室贿呎f著,一邊舉腳向依偎在床邊的凌漠踹去。 “住手!” 宿舍外一聲怒吼,讓蕭朗的腿抬在半空。 “三招制敵,不錯啊?!彼就桨詨男χf。剛才的怒吼顯然不是來自于他。 跟在司徒霸背后的,是守夜者組織的“策劃者”,蕭朗的父親,蕭聞天。此時的蕭聞天還沒有從大兒子主動請辭的陰郁中走出來,小兒子就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氣得全身顫抖,一把拽過蕭朗,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沒想到蕭朗一個急退,居然躲過了這巴掌。蕭聞天掄起胳膊再打的時候,被司徒霸攔?。骸笆捊M長,公事不宜私刑?!?/br> “混賬東西!”蕭聞天怒道,“我留你在這兒就是丟人現眼的?看來我是錯了!要是把你留下,我這個守夜者的名聲,早晚要給你敗了!” “不過這小子剛才那三招,使得還是很漂亮的?!彼就桨圆[著眼睛笑著說。 “依照守夜者組織規程,學員內部私斗,除名!”蕭聞天的臉漲得通紅,“蕭朗,你賭輸了!按照賭約,以后無條件服從我!回去準備復讀,明年報考警察學校!還想自由自在、花天酒地嗎?沒門!” 蕭朗梗著脖子,不說話。 司徒霸指著躲在身后的韓柱,說:“四十幾年前,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最討厭愛打小報告的同學。你不試圖制止毆斗,反而去打小報告,有違我司徒霸的風格?,F在我收回對你的推薦,你收拾收拾鋪蓋,滾蛋吧!” 剛才還一臉邀功表情的韓柱頓時蒙了。 “這不行!他舉報學員違規行為沒有錯!”蕭聞天說。 “我本來是想讓他繼承我的‘伏擊者’的,當一個‘伏擊者’,不,還是一個學員小組的組長,遇到這種情況,不敢動手制止,只敢打小報告?快丟死我這張老臉吧!我撤回推薦,取消他的資格,也沒有錯吧?”司徒霸堅持起來也是不留情面,“還不收拾?等著過年呢?” 韓柱紅著臉,開始收拾行裝。 司徒霸轉過臉,忽然笑瞇瞇地對蕭朗說:“上課的時候,我看你倆關系不是挺好的嗎?蕭朗,你把我教給你的東西,和你的好朋友切磋,是不錯。但是,總也要分時間地點啊。這里施展不開手腳,那樣的切磋不公平,對吧,凌漠,不公平?!?/br> 蕭聞天知道司徒霸是看中了蕭朗的潛質,在為蕭朗找借口開脫。但是,蕭聞天更知道蕭朗是自己的兒子,所以自己就更應該鐵面無私。他打斷了司徒霸的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蕭朗,交回徽章和手槍,退學!” 蕭朗氣鼓鼓地轉身就走。 凌漠突然一把抓住蕭朗的胳膊,說:“蕭朗,這次我輸了,等我練練,咱倆再切磋?!?/br> 凌漠這一舉動,讓蕭朗著實吃了一驚。 司徒霸見凌漠應承了他的借口,滿足地笑著說:“老蕭,你看,你看,我就說嘛,這倆人在溫習我給布置的功課呢?!?/br> 蕭聞天怒氣未減,說:“胡扯!切磋能打得一臉血?切磋能在宿舍里?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生死兄弟?你們不要為他開脫!” “蕭老師,我們真的是在切磋?!绷枘局鄙眢w,一臉誠懇地說,“練習格斗技術,不算違規吧?我這就是點兒皮外傷,也是因為宿舍地方小,我自己不小心摔的?!?/br> 蕭聞天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蕭朗更是一臉茫然。這個剛剛被自己狠狠教訓了一頓的人,此時居然在為自己說話。凌漠絕對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他能用卑鄙的手段對待鐺鐺,就能用更卑鄙的手段對待自己!眼前這變化來得太快,蕭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難道凌漠又要耍什么招數害自己?不會啊,這個時候只要他不說話,自己肯定是被除名了,這難道不是最嚴厲的報復嗎? “那,那我呢?”韓柱弱弱地問了一句,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你?你還等著讓我幫你收拾行李呢?”司徒霸反問。 凌漠顯然也對韓柱沒有什么感情,并沒有站出來幫他說話。 韓柱左右看看,一臉委屈地背起包,悻悻地離開。 “蕭組長,你看,這事情都查清楚了,要不,就這樣?”司徒霸來打圓場,“你們別光練身體,腦子更重要!去去去,快去干活兒去!還有十幾個犯人沒抓回來呢?!?/br> 蕭聞天看下坡的臺階已經鋪好,于是就坡下驢,甩了甩衣袖,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司徒霸跟著把門帶上。 房間里,就剩下蕭朗和凌漠兩人。 蕭朗回頭看了看正坐在床沿擦鼻血的凌漠,問:“你什么意思?” 凌漠的臉上又恢復了冷漠,他對蕭朗的問話置若罔聞。 此時的蕭朗,對自己剛才的行為產生了后悔。倒不是因為凌漠為他遮掩過錯而心存感激,他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對這個臉上帶著刀疤的人毫無好感。他后悔,是因為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哥哥的聲音。半個小時之前,哥哥在臨走的時候,還語重心長地要求他努力做事、好好表現,而且哥哥那一番問話,似乎寄托了整個家族的期望。他知道,哥哥回來的那一天,就是他解放的那一天。但是為了哥哥的囑托,他也應該在守夜者組織里表現優異,而不是胡作非為。哥哥不在組織里了,蕭家的榮譽也就自然而然承載在了他的身上。 凌漠的誤導讓哥哥被淘汰,讓唐鐺鐺被傷害,所以蕭朗才會如此怒不可遏。一時沖動,差點兒讓他面臨退學的危險,那哥哥對他的殷切期許,他又該如何回應?哥哥讓他好好照顧鐺鐺,他又該如何復命? 想到這里,蕭朗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一回,真是大難不死,看來以后自己這個暴脾氣,是該改一改了。他看了一眼凌漠,凌漠還是一臉無動于衷的模樣。似乎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蕭朗不吱聲,站起來,不辭而別。 晚上,“戰鷹”組在會議室里開會。 “雖然我們第一局輸了,但是蕭朗歪打正著,倒是讓火狐組也折了組長?!甭欀幷f,“看起來,他們并沒有占著便宜?!?/br> “可是我們的組長其實更優秀?!苯M員們有些沮喪。 “所以現在,我們急需一個有能力領頭的人?!甭欀幷f,“群龍無首可不行?!?/br>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信心去當這個組長。 聶之軒環視大家,說:“我推舉蕭朗?!?/br> 蕭朗正在用指甲鉗磨著自己的指甲,聽聶之軒這么一說,嚇得一哆嗦:“別逗了!我哪有那本事,我覺得軒叔你挺合適的?!?/br> “我適合出謀劃策,不適合當組長?!甭欀幮π?,“而且第一周里,我們這些人都沒有做出實質的貢獻,只有你和鐺鐺表現突出?!?/br> “對,我支持?!?/br> “對,我支持?!?/br> “對,我支持?!?/br> 一片支持聲,讓蕭朗很是不自在,說:“其實我和哥幾個也不藏著掖著,掏個心窩子。我來這里就是混的,混過三個月,我去享受我的花花世界?!?/br> “不管以后怎么樣,你有能力,有點子,所以現在,大家都需要你?!甭欀幷f。 “別啊,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蕭朗趕緊擺手,“我從小就不愛當官,小組長、中隊長什么的都從來沒當過,你們就放過我吧!” 會場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大家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剛才我問了問‘火狐’組的程子墨,她說他們剛選了凌漠當新的組長?!碧畦K鐺這時候忽然開口。 蕭朗一時頓住了。過了幾十秒,他站起身來,說:“好,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我來當組長?!?/br> 大伙兒都愣了一下,然后暗笑著紛紛鼓起掌來。 聶之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朝坐在角落里的唐鐺鐺豎了豎大拇指??磥?,還是這個從小在一起摸爬滾打、青梅竹馬的小伙伴,才最了解蕭朗,才能一擊即中。 見聶之軒忍俊不禁,蕭朗有些尷尬。他站到講臺上,清了清嗓子,學著領導的口氣說:“上一輪,‘火狐’組用了卑鄙的手段僥幸獲勝。然而從分析過程來看,他們的難度和我們的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傊?,我們的整體實力遠超‘火狐’,滅了他們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F在,我們來看看,新的一輪,我們從哪里開始?!?/br> “我有個主意?!甭欀幨掌鹦θ?,舉起他的假肢。 3 蕭朗以隊長的姿態站在講臺上,身影比蕭望更加高大魁梧,可是卻少了一份蕭望的沉著和自然。 聶之軒究竟說了些什么,唐鐺鐺幾乎沒有聽進去。她的腦子里回放著蕭望離開守夜者時那些細微動作。他摸了摸徽章,他注視著招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無法控制自己不斷地回想這些細節。一同涌來的還有這短暫的一周里,她和蕭望哥難得的共處。她曾經那么近地聽過他的心跳聲,而現在,一切都變得如此遙遠。 臺上的蕭朗并不是沒有注意到唐鐺鐺的恍惚,但此時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要贏。對,絕不能輸給那家伙。蕭朗的斗志熊熊燃燒,他很快就被聶之軒接下來的推理所吸引。 聶之軒說:“你們說,這些人逃出去,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藏身?!庇袑W員說。 “我倒覺得應該是謀生?!甭欀幷f,“能夠藏身的前提條件是活下去。這些人跑了出去,不敢去銀行支取存款,身上又沒有現金,那么他們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現在已經逃脫一個多禮拜了,如果他們沒有被餓死,那么他們就是各自有謀生手段?!?/br> “謀生不難吧?”蕭朗說,“找朋友借錢,偷錢,都有可能?!?/br> “是啊,我的主意就是,我們要分析他們可能存在的謀生手段,然后從這些手段入手,看能不能尋找到一些可以突破的方法?!甭欀幷f完,頓了一頓,見大伙兒都在思考,于是接著說,“我也不賣關子,這兩天我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我覺得吧,這些人的謀生手段主要有幾種:一,他們繼續實施盜竊、詐騙或者搶劫等其他侵財類犯罪;二,獲取狐朋狗友、親屬的經濟資助;三,隱藏身份,以短平快的方式勞動掙錢。是不是只有這三種呢?” “也不排除這些人會冒險去銀行獲取存款?!庇袑W員說。 “對于這些人的銀行賬戶,警方早已予以凍結并標記?!笔捓收f,“前兩天上課老師還說了呢。只要他們敢去銀行,一是取不到錢,二是會自動報警。我覺得他們的謀生手段,無外乎軒叔說的三種?!?/br> “其實不然,還有第四種?!甭欀幷f,“有沒有考慮過,智能手機的支付功能?” “那不也是和銀行綁定的嗎?” “如果是支付平臺里有余額呢?而且支付平臺的賬號是隱秘的,并不被警方掌握?!甭欀幷f,“那么,只要他們獲取一臺智能手機,就可以擁有支付能力了。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做什么不行呢?” “哦,這也是一個思路?!笔捓收f,“然后呢?” “據我所知,案犯m的犯罪,就與這個有關?!甭欀幋蜷_投影儀,播放出m的資料,說,“案犯m在入獄前,是一個微商。不過,他是一個不正經的商人。他售賣的物品,經常會有質量問題,因此,他也有不少微信號。他的犯罪過程是這樣的,一個客戶,因為購買了存在質量問題的商品,在微信上和他發生了對罵。然后,這個客戶居然找上了他的門,然后和他發生激烈口角。這個m還真不是善茬,他小時候被父母送去少林寺練武,可以說是一身好武藝吧。所以,當時他因為一時氣憤,用玻璃煙灰缸打向客戶的頭部。很不巧,這一擊,擊中了客戶的翼點,導致翼點部位顱骨骨折,其下的腦膜中動脈破裂,造成大量顱內出血而死亡。這個m也因為涉嫌故意傷害致死罪,入獄了?!?/br> “什么翼點?什么腦膜?軒叔請說普通話?!笔捓室荒樏H?。 “就是打中了太陽xue?!甭欀幬⑽⒁恍?,說,“既然一個客戶都能找得到m,我們為什么找不到呢?” “可是,如何去找?”蕭朗問。 “很簡單?!甭欀幷f,“如果m微信支付平臺里有余額,他會以此為生存手段。如果沒有,那么他很有可能繼續使用微信來售賣他的庫存。我查了警方資料,因為m并不構成經濟犯罪,所以對于其經商行為以及庫存具體情況,并沒有進行核查?!?/br> “即便是這樣,也很難找得出他啊?!笔捓收f。 “我覺得,利用一張警方調查案件時的微信對話截圖,可以獲知m的微信號。然后根據這一個微信號,尋找其關聯的其他微信號。從理論上看,這個想法應該是可以實現的?!甭欀幷f,“但是從技術上怎么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大家別忘了,我們有一個計算機高手,唐鐺鐺?!?/br> 唐鐺鐺聽見自己的名字,從思緒中被硬生生地拔了出來:“???什么?” 聶之軒理解唐鐺鐺的走神兒,所以又重復了一遍。唐鐺鐺點頭表示,這個想法從技術上也不難實現。 “如果我們獲取了m使用余額或者進行售賣的微信號,即便是不能申請定位,也可以根據他以前或者現在的發貨地址來判斷他存貨倉庫的所在,或者直接獲知他的藏身所在?!甭欀幷f,“甚至還可以通過化裝偵查來直接把他釣出來?!?/br> “這次,我們一定要贏‘火狐’組?!笔捓拾底阅罅四笕^,對唐鐺鐺說,“關鍵部分,還是要看鐺鐺的了?!?/br> 天色已晚,蕭朗到唐鐺鐺的宿舍門口,把她叫了出來。 兩個人坐在宿舍門口的臺階上,蕭朗之前從基地門口唯一的自動售賣機上買了兩罐可樂,遞給唐鐺鐺一罐,被她推卻了。蕭朗也不在意,自己打開喝了一口,然后夸張地“啊”了一聲。 唐鐺鐺卻依舊一臉失落,無精打采。 “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樣?!笔捓收f,“沒你,咱們可抓不到人?!?/br> 唐鐺鐺低著頭不說話。 “你知道上一個案子,為什么大家都沒有察覺,但是我卻能發現案犯的那些個動作是在畫畫?”蕭朗眼珠一轉,跳了話題。 唐鐺鐺搖了搖頭。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畫畫?!笔捓收f,“可是,你不知道吧,在我考取考古專業之前,我還參加了藝術考試。因為我當時的理想,是當一個畫家。不過,可惜了,那次藝術考試,我沒能考上及格線?!?/br> 唐鐺鐺似乎略微精神了一點兒,說:“是你畫得太難看了吧?” “才不是,我畫畫還是很不錯的?!笔捓收f,“不過,參加藝考的那一天,我因為前一天和人家打架,被老蕭狠狠教訓了一頓,所以很頹喪,提不起精神。在考試的時候,我一不小心出了一點兒小差錯?!?/br> “什么小差錯?” “一個教室的同學,都按照考試的要求,畫一個模特,模特坐在我們教室前面的角落里?!笔捓收f,“我當時因為精力不集中,所以也沒太在意,于是和大家一起畫完了。畫得不比人家差,卻得了零分?!?/br> “為什么?”唐鐺鐺驚訝道。 “因為大家都畫的是模特,但是我畫的是監考老師?!笔捓事柫寺柤?。 唐鐺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還是小差錯嗎?你哪是一不小心,你那是沒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