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他瞇起狹長的鳳眸,看著對面安靜的沈琉璃,少女黛眉微蹙,似乎凝著淡淡的心事,對于他這個夫君,對于進宮這件事,并沒表現得有多喜悅。 對于如今的沈琉璃,可能陳冰河在她心里的地,都要比他這位夫君重。 而方才她在陳冰河跟前,很鮮活,很靈動,她還氣勢洶洶地踢了人家兩腳。 傅之曜覺得心里不舒服,也不知是什么情緒在作怪,明知自己不顧她的意愿要了她后,若她沒失憶,估計對他的怨恨居多,現在這種狀態應該相對較好,但他就是覺得心煩意燥,那股子煩亂怎么都揮之不去。 傅之曜以手撐額,眸底陡然劃過一抹沉戾,忽然找到了讓自己靜下來的法子。 她殺他,她要他命這件事,不會因她失憶而抹殺。 如果……如果他們像真正的夫妻那般生活,她對他敞開心扉,接納他,愛上他,甚至為他生兒育女,當她有一天恢復記憶,她會如何? 愛上一個自己恨不得死的人,又會如何?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沈琉璃,忽然開口:“阿璃,你在陳冰河面前,很輕松??擅鎸ξ?,卻顯示有些拘謹,是為夫讓你感覺不適嗎?” 低沉的聲音,刻意染了一絲酸氣幽懟。 沈琉璃收斂心神,唇瓣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沒有啊。我只是覺得好意外,原本以為自己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哪里想到自己竟然早就有了一位夫君,還是如此豐神俊朗、又厲害的夫君,自己仿佛在做夢一般,感覺不太真實!” 其實是,面對前路有些忐忑。 而且,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透著一種霧里看花的朦朧感,他是他,卻又不是他。 不太真實? 看來是自己戲演得有些假,情感注入太少! 傅之曜探身往她跟前一湊,指著自己的臉,輕笑道:“那你捏捏眼前的人,看看他真實不,看看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 看著近在咫尺的放大俊臉,沈琉璃別過頭:“誰要捏你?” “那我捏你?!?/br> 下一瞬,臉頰忽的一疼。 沈琉璃怒而回頭,捂著臉道:“你干嘛動手動腳?” 傅之曜:“疼嗎?” 沈琉璃沒好氣道:“廢話!”面對帝王,需得謹言慎行,可不知何故,她面對傅之曜,無法謹言,甚至有一種原地暴躁的感覺。 “所以,你沒做夢。你呀,是真的有這樣一位能為你遮風擋雨的厲害夫君?!?/br> 傅之曜瞇了瞇眼,看著小姑娘鼓鼓的雙頰,笑著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這才是她該有的性子,他不喜歡她在自己面前太過拘著,太過小心翼翼,那樣同宮里的婢女宮人有何不同? 沈琉璃氣惱地摸著臉頰,涌起一股抓花傅之曜臉的沖動,但她忍下了。 就在這時,傅之曜朝車外掃了一眼,忽然叫停馬車。 他眸中笑意繾綣,說:“阿璃喜歡吃芙蓉酥餅,這附近正好有一家糕餅鋪子,我去買些回來?!?/br> “你讓…….” 沈琉璃受寵若驚,本想說這種小事讓底下人去買便是,可她話剛出口,傅之曜便撩起簾子,下了馬車。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上,朝不遠處的福記齋走去。 沈琉璃捧著手爐,趴在車窗,一動不動地看著那抹冶異的紅衣背影,怔怔出神。 自己確實喜歡芙蓉酥餅,來東陵的路上,她沒少讓陳冰河買。 傅之曜身為皇帝,政務繁雜,定然諸事煩心,可他竟記得她的喜好,記得她喜歡吃的零嘴兒,甚至親自去給她買。 想來這位皇帝夫君,應是很喜歡她的。 傅之曜將芙蓉酥餅揣進懷中,似乎覺察到沈琉璃的視線,突然轉頭朝她看過來,在他側頭的一瞬間,沈琉璃猛地縮回腦袋,手忙腳亂地扯下車簾,端端正正地坐好。 慌什么,自己又沒做虧心事。 傅之曜薄唇輕勾,抬腿往回走。 突然,沈安不知從何處沖了過來,直往馬車的方向狂奔,疾聲大喊:“沈琉璃!”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馬車,就被從天而降的黑衣暗衛阻攔住了。 “留他性命!”傅之曜冷漠地丟下一句,轉身朝馬車快速跑了過去。 胡思亂想之際,沈琉璃隱約聽到有人急切地喊她名字,凝了凝眸,抬手便要掀開車簾,一探究竟。 “阿璃?!?/br> 急促的聲音陡然傳來,氣息甚是不穩,像是一路狂奔所致。 沈琉璃一頓,傅之曜已然躍上了馬車,將芙蓉酥餅塞到她手上:“快嘗嘗,跟上京的味道有何不同?” 馬車隨之行駛起來,速度比方才快了不少。 沈琉璃看著傅之曜額頭滲出的細汗,蹙眉:“你怎的跑這般急?” “為夫怕阿璃等急了!”傅之曜笑著刮了刮沈琉璃的鼻尖,她眉頭蹙得越發深了,就勢低頭咬下一口芙蓉酥餅,躲過這種不經意的小曖昧。 芙蓉酥餅,酥酥脆脆的,很好吃。 沈琉璃忍不住又吃了幾口,而馬車順勢拐進另一個方向,等她掀起車簾往外看時,什么都沒看到。 沈安滿面怒容,眼睜睜地看著馬車消失在眼前,卻無能為力。 方才車簾垂下的瞬間,他真的看到了沈琉璃,他不可能看錯。 原本得知沈琉璃不在東陵,不在傅之曜身邊,沈安便去了其他地方碰運氣,茫茫人海,無異于大海撈針。最后,只好打算回蕭國,卻發現一夜之間,陳國各地貼滿了沈琉璃的懸賞通緝令,他在邊關蹲守了幾日,一直沒發現沈琉璃的人影,這才又回到東陵。 如果沈琉璃被抓捕回東陵,他正好可趁機救她。如果沒有,那便最好。 而今,她真被抓回東陵,不說救她,連見她一面都做不到。 沈琉璃被通緝回東陵,他不敢相信,傅之曜會如何對待她? 不,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見到她。 沈安瘋狂地朝馬車的方向追去,卻被周圍的暗衛無情地抵擋住他的腳步,暗衛出手狠辣,雖謹記傅之曜的命令留活口,可沈安不要命地同他們糾纏在一起,刀劍無眼,眨眼間,沈安的身上就被劃下了幾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渾然不覺,仍要去追馬車。暗衛們只能避開致命處,往其他地方招呼,沒多久,又添了幾處新傷。 陳冰河拿著到手的兩萬兩銀子準備去豪賭幾把,也不知怎么的,走到賭坊門口,心情憋悶,又失了興致。 這不就瞧了一出好戲。 本打算不管的,可見沈安傷成那樣還想找沈琉璃,便忍不住出手了。 “住手!”陳冰河掏出一枚令牌,大喝道,“把這人交給我,我不會讓他給你們主子添麻煩?!?/br> 暗衛們看了一眼陳冰河手上的黑木令牌,隨即收起兵器撤退。 沈安咬了咬牙,蹣跚著腳步,繼續往前走。 “喲,本大爺救了你,連句謝都沒有?” 沈安憤怒道:“你與他們本就一丘之貉,何來言謝一說?” “可本大爺是沈琉璃的大表哥呢?!标惐有ξ?。 沈安身軀一震,猛地回頭:“你究竟是何人?” 陳冰河反問:“那你又是沈琉璃何人?” “我是他兄長!” 沈琉璃是承恩侯府僅有的嫡系血脈,那么眼前的人便是沈家的庶長子沈安,也就是沈琉璃的庶長兄。 陳冰河審視地瞄了一眼沈安,陰陽怪氣道:“庶兄?你又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這么關心她做甚?” “庶兄,亦是兄!何況,我奉家命帶她回家!”沈安咬牙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如何成了家妹的大表哥?” “反正,大爺我現在就是沈琉璃的大表哥,你既是她兄弟,我也算得上是她兄長,作為沈琉璃的表親兄長勸你一句,別白費力氣了,你就是耗死在東陵,你也帶不走她。人家好歹算是兩口子,你沒事瞎摻和什么,早日回上京去罷?!标惐觿竦?,“你是沈家的長子,有著大好前程,別磋磨在東陵?!?/br> 沈安怒:“胡扯!傅之曜這個混蛋都要殺她,我怎能丟下她不顧?” “眼瞎啊,你哪知眼睛看到傅之曜要殺沈琉璃,人家感情好著呢,沈琉璃根本就不會隨你回上京?!标惐幼吡藥撞?,上前拍了拍沈安的肩膀,語重深長道,“放心吧,沈琉璃不會有事,傅之曜不會拿她如何!” “再說了,傅之曜真想殺她,還會讓她同乘一車?我言盡如此,你自己看著辦!” 陳冰河說完,便不再看沈安,轉身離開。 呵,庶兄? 老子這個大表哥,可比你這位庶兄親。 …… 夜幕降臨。 承明宮。 殿內,青枝纏繞的金爐燃著淡雅凝神的熏香,煙霧裊裊,經久不散。 沈琉璃歪頭靠在貴妃椅上,雙膝覆著一張輕薄而暖和的蠶絲被,單手支著下顎,正閉眼假寐。 微顫的指尖泄露她的不安。 回宮后,傅之曜將她安置在承明宮,又撥了宮人服侍,便去處理政務了,看起來是個勤于政事的皇帝。而沈琉璃之所以忐忑不安,是因為安置她的宮殿竟是傅之曜的寢宮,哪兒有皇帝直接將女人安排在自己寢宮同住的道理,不都是另住一座宮殿么。 尤其后方那張明黃的龍床比一般閨閣的拔絲床大,又大又寬,讓她心慌得緊。沈琉璃只能閉上眼,裝作沒瞧見,可手心里緊張得卻全是汗糯。 同住一屋,難免同床共枕,共枕又會發生什么,似乎不言而喻。這是傅之曜的地盤,她能將他趕出去不成?雖然,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夫妻同房是避不開的事,可說到底她對過往的記憶全無,總得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吧。 “姑娘,衣物熱水已備妥,奴婢服侍你洗沐更衣?!币幻嘁聦m婢躬身進來,看著似乎已睡著的沈琉璃,略微猶豫,低聲道。 這名宮婢名喚采青,沉靜穩重,寡言少語。 瞧瞧,還得先洗洗? 沈琉璃心神一震,沒有睜開眼,繼續假寐。誰知采青竟喚來兩名宮女,準備將‘睡熟’的自己扶到龍床上,沈琉璃睫毛輕顫,只得裝作驚醒,目露迷惘。 她看了一眼殿內燃起的燭火,問道:“什么時辰了?” 采青福了福身,恭敬地回道:“天擦黑,不過卯時一刻?!?/br> 沈琉璃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地問道:“皇上何時回來?還是要去寵幸哪個妃子,不過來這邊了?” “張公公交代過,皇上處理好政務便會過來?!辈汕嗝蛄嗣虼?,回道,“目前宮里沒有娘娘,阿璃姑娘是皇上帶回后宮的第一個女子?!?/br> “一個妃子都沒有嗎?”沈琉璃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