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宋衍庭攔住了他,從懷里掏出請帖,說道:“你我同為太子效勞,私人恩怨就暫且放下,目前最要緊的便是你我的前程一事。太子身邊得力干將太多,你我再無業績,怕是太子很快就要冷落我們。這請帖是劉丞相讓我轉交給你,其中的關系我相信你也明白,所以賀大人,這次的宴會,你最好還是去吧?!?/br> 賀章之不打笑臉人,收下了這張請帖,鄭重的放在袖口里,頷首道:“宋大人可別忘了,你我不一樣。我剛從洛州回來的事,你該不會是不記得了吧?宋大人留步,在下家中有事,就不多與大人閑聊了?!?/br> 宋衍庭瞇了瞇狹長的眼睛,透著幾分陰冷,讓他有些駭人。 油鹽不進的人,他遲早都會后悔的。 賀章之翻身騎上馬,然后拿出袖口里的那張請帖,冷笑一聲,道:“再怎么貪心,也要看你的胃口能不能吃得下?!?/br> 宋衍庭,你兩邊都互不得罪,難道是覺得這樣就能夠混出個名堂嗎? 真是可笑至極。 宋家出了個宋衍庭,可真是好竹出歹筍啊。 ... ... ... 被夏雨洗過的歪脖子棗樹透著一股生機盎然,崔婧雁站在棗樹下晾著衣裳,她畢竟前十幾年也是被嬌生慣養著的,所以做這些事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崔婧雁看著自己白嫩的手指,憋屈極了,她再次加重了想要過上好日子的心。 崔婧雁端著木盆準備回房間,她這宅子只是簡單的收拾了一間臥房,其余的房間她等找到婆子后留著婆子來收拾。 這掛在木桿上的衣裳昨日被泥水給濺的不成樣子,崔婧雁也不舍得扔,只能自己親自動手洗了洗。這日子要是沒有個婆子來伺候她,崔婧雁真心過不下去,她受不了什么都要自己動手的生活,她從前可是官家小姐,怎能和一般的平民姑娘相提并論? 崔婧雁忍不住望了望門口,也不曉得那小姑娘的娘親什么時候登門拜訪。 這說曹cao,曹cao就到。 門被人拍響,崔婧雁臉上掛起笑容,雙手端著木盆子去開門,端著一副賢惠模樣。 不過門被打開時,崔婧雁眼角笑紋加深,倚著門框道:“小姑娘,何事呀?!?/br> 那姑娘就是昨日來給她送包子的人,叫香菱,她一見到崔婧雁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發間的銀簪,羞答答地說道:“jiejie,這是我給你的回禮,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娘現在還未下工,等過一會她就會過來找你的?!?/br> 崔婧雁把木盆子放在地上,接過她的手帕看了看,她指尖摸了摸布料,是很普通的料子,平常百姓都能買得起的粗料子,再說這上面的繡花,精致但沒有靈氣,給人一種很死板的感覺,比起自己的女紅,差的有點遠。 “jiejie,我叫香菱,你叫什么呀?” 崔婧雁笑了笑:“你就喊我雁兒jiejie吧,這帕子是你繡的嗎?” 香菱點點頭,“我娘是繡坊里的繡娘,我是被她一手教出來的呢。雁兒jiejie若是缺什么帕子絹花,你只管來找我,我一定能給jiejie你拿來靖州最流行的花樣?!?/br> 崔婧雁覺得自己有時候的運氣還真是不錯,竟然這么巧的遇上了同行。 她收下了香菱的帕子,和香菱簡單說了幾句就關上了家門。 崔婧雁她有了個主意,自從繡坊關門之后,她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走量不如走精。 她沒有經營鋪子的頭腦,所以再開一次繡坊很有可能還是會關門倒閉,干脆就不開,也不招人手,只有她一個人做活,走精細路線。 她的女紅是一位蘇繡師傅親手教出來的,如果不是多年前崔家人救了她一命,那位蘇繡師傅也不會愿意把祖上傳下來的繡技教給崔婧雁,幸好她聰慧沉穩,學得快也耐得住心,讓蘇繡師傅十分的喜歡她。 所以崔婧雁的女紅極佳,她自幼就曉得自己的身份,害怕哪天就被趕出家門,因此,對于琴棋書畫,她格外的刻苦努力,就算被趕出家門,也不會沒有手藝養活自己。 她所想的走精,顧名思義就是個人定制,她只要把名氣打出來,就不怕沒生意做。而且定制版的款式設計,也會更吸引那些貴女們的攀比。 崔婧雁打開自己的包袱,換上一件自己在洛州就做好的齊胸襦裙,通體煙紫色,上襦偏淺,下裙偏深色,繡花是最普通的花苞纏枝,但裙腰處被她別致的繡了一朵唯一綻放的玉蘭花,栩栩如生,隱隱透著清晨水露,好似真的一般。 她綰起單螺,斜戴白玉銀竹簪,清婉可人。 這也是她唯一會綰的發髻,崔婧雁苦笑了下,這就是沒有人伺候日子,什么都要靠自己。 這又換衣裳又梳發的,不知不覺就迎來了剛剛下工的香菱娘,她是靖州繡坊的一名繡娘,她所在的繡坊是個世家女的鋪子,因著上頭有人,再加上世家女時常把鋪子介紹給手帕交,所以這繡坊的生意很不錯,在這里干了三年多,香菱娘都攢了三十幾兩銀子了。 香菱娘拍了拍門,只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想起自己兒女說的那些話,下意識的對崔婧雁就有了好感,所以她早上一去繡坊,就和別的繡娘打聽誰有沒有認識勤勞的婆子。香菱娘臉上帶著笑,看來婆子這事,是有了信兒了。 “姑娘,我是香菱她娘?!彼谝姷酱捩貉愕臅r候眼底閃過驚艷,這氣度和模樣都不像是平常百姓家里能養出來的,可見是個富貴出身。 “嬸子好,快進來歇歇腳吧?!贝捩貉沆t腆一笑,帶著香菱娘進了門,不過這院子里也沒怎么收拾,所以顯得還是很荒涼沒有人煙。崔婧雁解釋道:“嬸子別見笑,我這人身子弱,力氣不大,只暫時收拾了一間屋子,這其他屋子就沒心力去管了?!?/br> 香菱娘沒有多說什么,笑著點頭應和幾句,便和崔婧雁開門見山,說了她的事。 崔婧雁從容的聽著,在察覺到香菱娘對自己衣裳的視線時,她也只是莞爾一笑。 二人說了番話,定下后日,到那時香菱娘會帶著婆子來見崔婧雁。 她表現的親和,恭維人的模樣也是十分討人喜歡,崔婧雁看著香菱娘笑得越來越歡悅,她提到了正事。 “這件事真是太麻煩嬸子了,讓你這么忙活。但是想想,也許就是我和嬸子有緣吧,要不怎的能和嬸子一家相識呢,而且還住的這么近。嬸子,你就別推脫了,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就圖個心意,嬸子就收下吧,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嘛?!贝捩貉銓W著之前香菱的招式,不過沒有送手帕,送的是抹額和絹花,她這是故意引誘香菱娘呢。 果然,香菱娘上鉤了,摸著那精細的抹額,感嘆道:“這是雁兒姑娘繡的嗎?這針腳細密的真是不可思議啊,雁兒姑娘是蘇州人士嗎?我瞧著有些蘇繡的韻色呢?!?/br> 崔婧雁晃動著心里的魚竿,這魚可總算上鉤了。她在聽見香菱娘的話時,眼眶微紅,這是她在梁宥晟身上得到的經驗,先賣慘的話,事情至少會順利一大半。她還是照搬了陸紜紜的經歷,把陸紜紜說的無比狠毒,而她則是被欺負的小可憐。崔婧雁抹著眼淚,道:“jiejie想將我賣給一戶商人做妾,我不肯,姑姑又憐惜我,所以就告訴我她在靖州還有座宅子,讓我去靖州避避難?!?/br> 崔婧雁很會講故事,把香菱娘心疼的也是直抹淚,咒罵道:“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狠心的jiejie!真是個畜生!” 崔婧雁抬眸凝視了一瞬香菱娘,她因為那句話一下子就怪上了香菱娘,她故事里的“jiejie”做的事都是她做過的,現在香菱娘在罵“jiejie”,就等于是在罵她。所以崔婧雁怎能不怒,更是打定主意讓她去給自己挖生意。 崔婧雁又說起了她在洛州做的活計,悲嘆她來到靖州后可能還有很長一段日子開不了張,她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哭嗝,紅彤彤的兔子眼哀求地望著香菱娘,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香菱娘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香菱娘想著,既然雁兒姑娘也是做和自己差不多的活計,干脆就把自己的那些熟稔的老街坊介紹給她好了,自己反正在繡坊里還有工,少了街坊的錢賺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在知道香菱娘的打算時,崔婧雁還是有點失落,不僅暗暗腹誹道:這婦女看著憨厚,原來也是個精明的貨。 不過自己也不是沒有什么收獲,至少有了生意的來源。先從基層百姓做起,只要名氣打出去,那些貴女們也得擠著來,到那時,自己找個時機認識認識她們的哥哥弟弟,日后的好日子不就又回來了嗎? 反正這靖州的名門世家并不曉得是自己先拋棄了崔家,如果真有人認出了自己,該怎么說想怎么說,不都隨著自己的嘴?崔家人還在邊疆受苦,自己的謊言是不可能會被人拆穿的。 崔婧雁在送走香菱娘之后,開始在心里算計著那幾個在靖州非常有盛名才女,若是讓她們曾經的對手現在過的這么苦慘,不用想都知道她們肯定會登門拜訪。到時自己就可以好好利用她們,讓她們幫助自己再揚一次名。 自己的計劃,實屬完美。 ... ... ... 蘇綺在老宅等了有三日,始終不見賀章之晚上留下過夜。在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賀章之瀟灑離開的背影后,她憋了許久的火氣終于爆發。 “賤人!賤人!見天兒敞/開/腿的勾搭男子,真是個sao/賤貨!” 嬤嬤老臉被她的話嚇得煞白,急忙說道:“少夫人!就算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也絕對不能說這些污言穢語!” 蘇文山是個混不吝,蘇綺的娘是正妻,幾乎每天都會在蘇綺耳朵邊辱罵那些姨娘,所以蘇綺肯定會學會那么一兩句,平時也有罵過人,但這么不妥的話還是第一次講。 蘇綺顯然被氣的沒有了理智,她不在乎賀章之去睡哪個女子,她在乎的是自己的臉面,就算她和賀章之不和,那賀章之也必須裝著面上和睦,要不然,府里的碎嘴丫鬟傳出去,自己以后還怎么和那些夫人炫耀自己馴夫有道! 蘇綺從來都沒想過,成親三載,她和賀章之的事都沒有傳出任何風聲,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賀章之早就掌控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事宜,她之前說的那些自得驕傲的話,賀章之早就從仆人的嘴里聽過了。若不然,賀章之也不會在還未知道他們jian情的時候就疏遠了蘇綺,一切都是她的自作自受。 “嬤嬤,明日,我要去見大哥!讓他幫我教訓那個賤人?!?/br> 不過,蘇綺的想法在明日見到宋衍庭給她傳來的消息時,立刻發生了轉變。她沒有讓嬤嬤得知,找了個借口讓嬤嬤替她回了一趟侯府,而她,卻悄悄地上了宋衍庭的馬車。 二人在馬車里好一陣的甜蜜,等到了他們經常私會的角子巷時,蘇綺老老實實的戴上了幕籬,在宋衍庭的攙扶下,優雅下車。 在他們的馬車出現之后,正巧崔婧雁正提著竹籃子往家里趕,當崔婧雁開開鎖準備進門的時候,她聽見了蘇綺的嬌笑聲,甜膩的很,讓身為女子的她聽著感覺很不適。 女子有一個技能,鑒/婊。 就算崔婧雁現在沒有看見蘇綺的模樣,但她僅靠著蘇綺的笑聲,就能感覺到,她們兩個人肯定不會相處成好鄰居。 崔婧雁關上了門,他沒有看見宋衍庭朝這邊看了一眼。 命運的齒輪,再次重啟轉動。 第34章 購買有驚喜。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米多高的貓爬架顯然很受七月的喜歡, 它現在正窩在貓托板上酣睡,長貓尾垂了下來,它柔軟的毛發蓬松, 清風吹來, 舒服的它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陸紜紜見狀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降低,她素手持扇, 正和巧玉說事兒呢。 她讓巧玉回老宅不僅僅只是探望家人,她還交給了巧玉一個任務, 是和崔婧雁有關。 這崔婧雁雞賊的很, 從始至終都沒松口告訴“陸紜紜”她親生父母的身份, 只是潦草說了句病逝了就沒了下話。所以陸紜紜穿書之后, 腦子里并沒有任何有關父母的信息,而陸紜紜所看的那本書里, 也只是模糊一筆帶過,誰讓“陸紜紜”是個炮灰呢,和她有關聯的事情壓根就沒多著墨描述。而且崔婧雁也認為這件事有辱她的名聲, 就故意讓人清尾了當年抱錯一事。 陸紜紜曾想過找人威脅陸余慶讓他說出抱錯孩子背后的真相,陸紜紜肯定曉得這其中有貓膩, 但賀章之不知道呀, 所以她這么做肯定會被賀章之追問, 畢竟那時候崔婧雁也說過她的親生父母已經病逝, 所以陸紜紜又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覺得父母還在人世? 就算陸紜紜含糊過去, 難免會讓賀章之心有疑慮。如果只是簡單的想要尋親, 陸紜紜完全可以讓賀章之的人去問一問。但關鍵是陸紜紜想要徹查此事, 不給陸余慶那種人給點顏色瞧瞧,他鐵定不張嘴。 所以陸紜紜她不敢冒險,反正她要隨著賀章之回靖州, 大不了先大海撈針慢慢找,總比自己被賀章之懷疑要強得多。因此找人威脅陸余慶的法子她想了想便打消了。 現在她終于到了靖州,而崔婧雁當年又是養在靖州,陸紜紜這不就有借口查自己的身世了嗎。 陸紜紜就叮囑巧玉,讓她仔細問問最近幾年里,有沒有什么姓崔的官員被貶,又或是病逝,最好再問問這靖州有沒有議論過抱錯孩子的八卦事。 可不要小看巧玉的人脈關系,她性子活潑為人又不錯,手帕交有好幾個呢。而且這靖州世家大族間少不了有聯姻,所以兜兜轉轉還是那一圈子人,伺候著那些主子的奴婢們又是一個圈子,指不定別家的嬤嬤就是另外一家看門小子的遠房親戚呢。 在陸紜紜不動用賀章之的權利時,巧玉是最好的選擇。而且養崔婧雁多年的崔家曾經是當官的,這些名門世家的仆人們肯定最清楚官宦們發生的事。 巧玉一聽,拍著胸膛承諾道:“這點小事奴婢肯定會給夫人辦的漂漂亮亮的!”她知道陸紜紜可能是想查她的身世,所以巧玉當然不敢耽擱,打算回老宅見了孫嬤嬤后就立刻給陸紜紜打聽事兒。 陸紜紜掐了她一把小臉,從袖口里掏出兩個小荷包,兩個丫鬟一人一個,說道:“沒事拿去買點胭脂首飾,我這兩個丫頭長得這般貌美,可不能浪費了?!?/br> 巧玉亮起雙眸,嬌嬌道:“謝夫人賞賜!” 盼姿就規矩多了,行了個禮后道了謝。 巧玉臉色瞬間尷尬,口無遮攔道:“盼姿你這是故意的吧?” 盼姿笑著點頭:“是又怎樣?” 巧玉捋著袖子準備跟她好好掰扯掰扯,陸紜紜趕忙起身,拉著巧玉寵說道:“行了行了,天天就是吵架,你們兩個又不是小孩子。巧玉,孫嬤嬤可還等著你呢,快去老宅吧?!?/br> 巧玉這才哄的眉開眼笑,暗暗瞪了眼盼姿,然后說道:“夫人,奴婢很快就會回來的,奴婢還擔心有人伺候不好你呢?!?/br> 陸紜紜真是拿她這張不饒人的嘴沒法子,戳了戳她腦門兒,笑罵道:“還不快走?小心我不放你這一天假了?!?/br> “嘿嘿?!鼻捎癫桓业R,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盼姿柔說道:“夫人總是慣著巧玉,一點也沒有當丫鬟的規矩了?!?/br> 陸紜紜搖了搖頭,甩鍋道:“這話你得去跟公子說,我也是跟他學的呢?!?/br> 盼姿嘆息,真覺得巧玉傻人有傻福,攤上這么好的兩個主子。 巧玉對靖州特別熟,她之前沒事就從老宅里出來溜達或是和別的小姊妹們逛鋪子。巧玉交的手帕交和她差不多,都是家里受寵的姑娘,所以巧玉她一拐角就進了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鋪子,挑了幾盒口脂和幾盒青黛,這都是等會送給小姊妹們的禮物,買輕了禮物她們還不樂意呢。巧玉當然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親娘,選了支銀簪子,一起交錢拎著出了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