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滿殿的寂靜。 郁殊不著痕跡掩住手背。 蘇棠臉色驟然蒼白。 阿郁曾整整十余日癱在床上,不能動彈,他身上的每一寸傷,都是她上的藥。 包括右手手背上的那道傷口,從手背一直蜿蜒到小臂,像一條蜈蚣。 和郁殊方才露出的手背上的那道傷疤,一模一樣。 她隱約想到,和郁殊的這幾次見面,他始終未曾露出身上一寸傷疤。 “阿郁呢?”“他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br> “阿姐,你相信人會重回少年嗎?” “我是郁殊最信任的人?!?/br> “我最厭惡餛飩!” “你還未曾告訴我你叫什么呢?”“郁……” “……” 過去那段時間,他說過的話一遍遍在她耳畔響起。 蘇棠直直盯著郁殊,呼吸都艱難了起來,指尖細微顫抖著。 阿郁的眉眼像極了郁殊;阿郁最初不過少年,后卻成長飛快;她是從亂葬崗找到了阿郁;她后來去過幾次亂葬崗,阿郁出現后,郁殊的“尸身”便消失了,而今阿郁不見了,郁殊卻回來了…… 重回少年? “娘娘恕罪?!睂m人跪在茶托碎片旁,惶恐道著。 蘇棠始終無所覺,仍看著郁殊。 直到一旁傳來女子清婉的聲音:“無妨,不過是個贗品?!?/br> 蘇棠終于回神,扭頭正迎上秦若依的目光,她也在看著她。 不過是個贗品。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入v啦! 感謝每一個看到這里的讀者寶寶們! 本章10月2日21:00前評論有紅包哉~ 第24章 天色越發陰沉,陰云壓城。 蘇棠跟在郁殊身后,垂眸朝宮門口走著。 這宮城,大得令人厭煩。 郁殊側眸,不知幾次看向身后之人,左手不經意摩挲著手背的傷疤。 方才在殿中,他不知她是否看見了。然此刻,她卻極為安靜,甚至……安靜的詭異。 前方,厚重而高大的朱紅宮門沉沉打開。 宮門外,停著兩輛馬車。 郁殊停頓片刻,朝著前來接蘇棠的那輛走去。 蘇棠望著他的背影。 她曾經以為,他是她的債主,也是救贖。 可是如今方才發現,債沒了,救贖竟成了折磨。 “阿郁?!碧K棠突然喚了一聲。 郁殊腳步微頓,卻很快恢復如常,未曾應聲。 極細微的動作,若不仔細瞧,定瞧不真切。 蘇棠卻低低笑了出來,從小爹便說她眼尖,她此刻卻痛恨自己怎么看得這么清楚! 可笑著笑著,眼前卻有些朦朧了。 郁殊不知何時回過頭來,望著她,沉默不言,只是以往慵懶而魅人的眉眼,此刻緊鎖著。 “抱歉,王爺,我瞧錯人了?!碧K棠笑聲漸止,唇角卻依舊彎著,“我以為,我看見了阿郁?!?/br> 郁殊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蘇棠抬眸,迎著他黑漆漆的眸:“他和王爺長得太像了,眉眼,嘴巴,還有……” 她緩緩走近前去,輕輕將他的右手抬了起來,看著那一條蜿蜒到手臂的傷疤:“還有這道疤?!?/br> 郁殊眸微垂,看了眼她托著自己的手,沒有回絕。 “其實阿郁不只是手上,”蘇棠松開了他,“還有心口,臂膀,肺腑,后背,腿上,數十道疤,王爺也有嗎?” 郁殊雙眸微瞇,掩去余光:“想說什么?” 蘇棠道:“王爺可是相信,人會重回少年?” 她曾以為,那夜他問她這句話時,是一場夢,現在想來,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發生的。 “……”這一次,郁殊不語。 “你究竟是誰?” “……”他依舊只望著她。 蘇棠啞聲笑了下,可不知為何,便笑得睫毛都沾了水氣:“王爺,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她不等他應,卻自顧自的道了出來,“過去數月,你看著我的眉眼,喚我‘阿姐’時,看的、喚的,究竟是誰?” 喂他藥時,他躺在病榻上望著她的眸; 一口一個“阿姐”喚著,熟悉的如同宮宴那夜偷聽到的他喚秦若依的語調。 “蘇棠!”郁殊蹙眉,容色微白,嗓音含著薄怒。 蘇棠長睫顫了下,飛快眨了眨眸,低下頭去:“抱歉,王爺,”她低語,“是我莽撞了?!?/br> 不過是個贗品罷了。 贗品便該有贗品的覺悟,憑什么覺得自己有和真跡相提并論的資格? 她不問了,阿郁是誰,郁殊又是誰,知道的那么清楚作甚? 前方早已等了許久的馬車晃動了下,馬匹不耐的低嘶一聲。 蘇棠回過神來,看了眼那緞面的馬車:“馬車尊貴,民女便自行離去了?!?/br> 話落,她已繞過他,起身離開。。 頭頂烏云墜得人心頭倉皇。 蘇棠安靜朝前行著。 她并非傷心,只是覺得可笑,太可笑了! 在今日之前,她以為自己哪怕只是一個影子,可在郁殊心底,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今才知,她高估了自己。 郁殊對她,不過就是像看一場笑話!來了興致,便戲耍玩弄一番,失了興趣便丟在一旁。 她在王府后院待了整整三年,可是那個“少年”醒來時,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 失了生志的“少年”,是為了秦若依,才選擇了活命。 太后省親,所以這個消失三十余日的“少年”,才會出現在人群之中,目光繾綣目送著秦若依的轎攆離去。 哪怕“少年”曾吻她,曾說“家中有她,有他,還不夠嗎”,曾將白玉簪子交給她說“那是他給她的,只給她的”,可是,在他恢復之后,卻依舊毫不猶豫的棄了她。 她努力報恩、救下那個“少年”,只想當個完完整整的人。 可原來,便是那報恩的數月,都被當成了影子! 他從未信任過她。 那兩萬兩銀票給她,正如施舍,亦是堵住她的口。 太可笑了,怎么會這么可笑? 被戲耍一通,竟然還像個傻子一樣問郁殊“阿郁呢”。 恐怕他心底,早已將她嘲笑一通了吧。 身側一陣馬車轱轆聲傳來。 馬夫道:“姑娘,天怕是要下雨了,您上來吧?!?/br> 蘇棠置若罔聞,神色平靜朝前走著。 轎窗被人掀開:“蘇棠,上車?!庇羰獾穆曇魝鱽?。 蘇棠腳步頓了頓,扭頭看著四方轎窗露出來的眉眼,她是否該慶幸,他終于記得她的名字了? “王爺,阿郁曾問過我一個問題,”她目光定定道,“他問我恨不恨你?!?/br> 郁殊臉色驚變。 她那時的回應是“不恨”,她說“不愛一人算哪門子錯”。 蘇棠死死睜大眼睛,已經夠狼狽可笑了,她決不許再在他跟前流一滴淚:“王爺,我那時沒有答錯,我依舊是不恨的,” 她直直看著他,“原來,這種感覺,叫厭惡?!?/br> 厭惡被當做影子、替身,厭惡被戲耍。 厭惡,被當成一個笑話! …… 馬車終于消失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