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他走了,自有旁的人前來。 方才看著院中她和隔壁那男子一同吃著白粥的模樣,安然靜謐。 很熟悉,畢竟他曾經也和她在這個小院里,這樣待過。 而今,她戀戀不舍目送那男子離開,卻對他只有一句“王爺有事嗎”? “無事便不能前來?”郁殊沉聲道。 蘇棠長睫微垂,淡淡道:“那兩萬兩銀票我收下,還以為……已經兩訖了?!?/br> “兩訖?!庇羰庵貜瓦@二字,二人之間過往種種,被她說的,倒只像是一場生意。 “若無事,王爺便……” 蘇棠的聲音戛然停下。 郁殊手里放著一顆瑩潤的夜明珠,珠身瑩白,月色下泛著細膩光澤,如有煙霧籠罩。 她怔怔看著那顆珠子,只一眼便知,這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是為何? “這是……”蘇棠呼吸一緊,抬眸看著他,雙眼如星,心中翻涌似潮。 可下刻,卻已冷寂下來。 郁殊道:“依依,想見你?!?/br> 心如灼燒的通紅的鐵石,被頃刻潑了一盆冰水,還在“滋滋”冒著白煙,酸痛的她險些失態。 因為秦若依想見她,所以,他便給她送來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蘇棠眨了眨睫毛,突然便笑了出來:“太后見我,何須這般麻煩,還要王爺親跑一趟呢?”一道密詔,她豈敢不從,“只是,這次王爺有誠意了呢,竟是親自送來的……” 終于不是管家了。 虧得她……自作多情。 郁殊蹙眉:“你……” 話音未啟,已被叩門聲打斷。 郁殊抬眸,目光陰沉朝門外望了一眼。 蘇棠卻如得救般轉身,快步走去開門。 門外是李大哥。 他手中拿著一枚并不算精致的珠釵,點綴了兩塊紅玉:“今日你生辰,這珠釵便做你為我上藥的謝禮?!?/br> 話落,已將珠釵塞到她手里,離開了。 蘇棠怔,看著他的背影,市集入夜便關門,她是知曉的,可這珠釵…… “今日,你生辰?”身后,男子聲音陰沉且艱澀。 蘇棠攥了攥珠釵,唇角仍笑著,轉身道:“夜明珠便不用了,那兩萬兩足夠多了,”說到此,她打開院門,“王爺該回去了?!?/br> 自始至終,再未多看他一眼。 …… 翌日的天色陰沉。 馬車停在巍峨宮門前。 蘇棠下了馬車,馬夫道:“姑娘先在此候著,王爺一會兒便到?!?/br> 她點了點頭,目光卻不覺落在不遠處的地面。 那夜,郁殊就是滿身血跡倒在那兒了,而今雪消寒散,早已沒了任何蹤跡。 她也于那夜發現了極為難堪的真相。 ——一個影子。 “吁!”身后又是一陣低呼。 蘇棠抬頭望去,郁殊正下了馬車,清風起,吹得他衣袖翩飛,墨發凌亂。 郁殊也看到了她,正朝她走來,卻在看見她頭上的珠釵是擰了下眉。 她的首飾不多,他是知道的,本以為她會戴那根白玉簪子,卻未曾想,她戴著的,是李阿生送她的那根珠釵。 “王爺?!碧K棠福了福身子。 郁殊抿唇,面無表情從她的發間一掃而過,人已率先走在前方。 宮內長廊曲折,景色宜人。 蘇棠安靜跟在后面,繞過宮道,轉過涼亭,一直走到韶心殿前。 被當做討美人歡心的工具,她本以為自己會傷心,未曾想竟很是平靜。 韶心殿內彌漫著陣陣檀香,很是幽靜。 轉到內殿,方才看見鳳椅上坐著一個如精雕玉琢的美人兒,穿著月白緞裳,容色溫婉。 她甚至無需多想,便知此人是誰。畢竟,眉目……那般熟悉。 蘇棠長睫微顫,行了個大禮:“民女叩見太后?!?/br> 頭頂卻始終沒什么動靜。 蘇棠便安靜垂眸,看著地上鋪著的華麗蜀褥上的紋路,靜默不言。 郁殊微微蹙眉。 “蘇姑娘身子嬌弱,還不快攙起來?!鼻厝粢雷髀暦愿赖?。 宮人忙應一聲,走上前來。 蘇棠站起身。 “算來,這是哀家同蘇姑娘見的第二面了?!鼻厝粢雷叩教K棠近前,一手撫著她的手背,“初次見面便覺得面善,便想著有緣定會再見?!?/br> 蘇棠只應:“民女不敢?!?/br> 秦若依頓了下,還欲說什么,扭頭看著郁殊:“阿殊,我和蘇姑娘說些體己話你也要聽著???” 蘇棠睫毛微顫。 秦若依在郁殊跟前,未曾自稱“哀家”,甚至……“阿殊”? 真親密。 郁殊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在這兒,她只能靠他。 可她從始至終,未曾分他半分目光。 “阿殊?”秦若依聲音微揚。 郁殊猛地回神,神色一冷,轉身走了出去。 “快給蘇姑娘賜座?!鼻厝粢捞Я颂?,很快有宮人送來座椅。 蘇棠安靜坐下,秦若依方才笑了笑:“蘇姑娘無須拘謹,這宮里寂寥的緊,很久沒人同我說說話聊聊天了,”說著卻又打量了她一眼,“記得上次宮宴上見蘇姑娘,蘇姑娘還穿著一身月白,甚是好看?!?/br> 蘇棠道:“不若太后?!?/br> 秦若依輕笑了下,并未繼續,只轉話頭道:“阿殊自幼便苦,人卻又偏執的緊,若認定了什么啊,誰都左右不了?!?/br> 說到此,她似想到什么:“就如當年,我說我想當人上人,未曾想短短幾年后,他竟真的成了人上人?!?/br> 蘇棠聲音仍舊淡淡的:“王爺是人中龍鳳?!?/br> “是啊,”秦若依嘆了一聲,“所以我便越發對蘇姑娘好奇。阿殊對蜜餞、餛飩素來厭惡至極,,我幾次三番的勸,均無奏效,未曾想蘇姑娘竟能說服他?!?/br> 蘇棠心底浮起一絲詭異:“我從未說服過他?!?/br> 郁殊未曾吃過她的蜜餞、餛飩,她也未勸過。 吃過的是……阿郁。 當初厭惡餛飩的也是阿郁。 蘇棠指尖驀地一顫。 “姑娘何必自謙,”秦若依笑了笑,“聽聞姑娘如今在市集賣餛飩,包出來的餛飩定是美味至極,才變了阿殊的心思,只是……” 她的笑收斂了些:“阿殊人固執,雖被你照顧良久,可到底很難對一個人上心。蘇姑娘可不要……傷人傷己?!?/br> 蘇棠頓:“被我照顧?” “是啊,”秦若依嘆息一聲,“終是我對不起他。他傷的很重吧?” 蘇棠怔愣不語。 秦若依復又道:“想必他又是一聲不吭。當年我被幾個乞兒欺負,他便護住了我,肩頭被粗木上的木釘戳了個深窟窿,他都未曾呼一聲痛,后來更是落下一塊圓疤,當時才多大啊……” 蘇棠臉色微白,呼吸一緊,心口劇烈跳動了下。 阿郁的肩頭,也有一塊很久之前的圓疤。 “瞧我說了這么久,竟忘了待客之道,”秦若依起身道,“去給蘇姑娘上茶,順便把王爺喚進來吧,今日天陰,風大?!?/br> “是?!睂m人低應一聲。 蘇棠仍舊坐在那兒,直到宮人回來,手里端著熱茶,身側跟著郁殊。 她抬眸,看向郁殊。 恍惚之中,如看見那個少年。 真的……太像了。 “姑娘,請用茶?!睂m人將茶呈到她眼前。 蘇棠神色呆愣著,低應了一聲將便將茶接過。 卻未想接過茶托時,宮人的手一抖,guntang的茶濺了出來。 蘇棠驚。 一旁一只大手伸了過來,不經意便將茶杯接了過去,幾滴熱茶濺到那只大手上,他始終面色不改。 茶托“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