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姬懷盛苦笑道:“我說這位爺不能喝酒吧?瞧瞧這滿口說的什么胡話,連自己都咒上了,他的小廝呢?去叫來送他回府吧,再喝下去,我看明兒皇上要氣死,若是知道我們都在宴上,必定又要遷怒我們?!?/br> 姬懷素臉色青白,手都在微微發抖,心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半扶半抱著他走出去,和門口知客的說了一聲說侯爺醉得厲害,先回去了,姬懷盛道:“用我馬車送吧,我也還算順路,和他小廝們說一聲就好?!彼惺纸辛俗约盒P來問:“見到昭信侯跟著的家人沒?” 小廝笑道:“適才影影綽綽見到司墨跑到門口去了,我去找找?!?/br> 姬懷素抬眼卻看到司墨正從門頭跑來,叫道:“司墨!還不來扶你主子?” 司墨氣喘吁吁跑了過來行禮道:“多謝兩位王爺,我們車輛已備好了,在前頭候著呢,兩位王爺留步,我伺候我們侯爺回去?!?/br> 姬懷素道:“我扶著他?!?/br> 司墨笑道:“王爺金尊玉貴的,不敢勞煩王爺?!眳s轉頭叫了聲,只見從黑暗處停著的高鞍車陰影處快步走出來兩位護衛,過來利落扶起云禎,就往馬車走去。 姬懷素看那兩位護衛十分高大健壯,走路虎虎生風,不由多看了兩眼,卻看到他們配的刀,卻是宮里制式的刀,微微一愣。 這一會功夫,他們已將云禎半扶著上了馬車,只見馬車簾子掀起,云禎抬起頭看向車內,忽然笑了起來,那種笑,是他以前見過的,全心依賴,毫無防備的笑。 車里是誰? 他看到一雙手伸出來接住云禎的手,袖子是雪白狐裘風毛,手指修長有力,握住云禎手臂十分穩當。 然而云禎眉頭一皺,一彎腰連忙捂嘴就要往外吐,車旁的侍衛顯然也見勢不妙連忙上前要伺候,卻見車內那只手卻伸出袖子一兜,竟然毫不嫌棄將他抱了進去,絲毫不嫌棄那吐出來的酒后穢物。 車輛棉簾重重垂下,遮擋了所有人視線,車子立刻就動了,安靜而平穩,很快離開了西寧侯府門口。 姬懷素死死盯著那遠去的馬車,妒火幾乎沖暈了他的頭腦。 第116章 吃魚 云禎頭暈腦熱,尚記得臟污了姬冰原的衣裳,只掙扎著要離開,姬冰原只按著他道:“沒事的,好好待著,他們會收拾?!?/br> 墨菊在一旁已輕快上來接過姬冰原污臟的裘服卷了遞出去給司墨,用銅盆盛了熱水過來,姬冰原拿了熱毛巾替他擦著,一邊笑道:“這是喝了多少?說讓你乖你就真的乖乖的全喝了?朕不來接你怕不是都沒人照顧你?!?/br> 云禎被他拿著guntang巾子擦了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看墨菊捧了解酒茶來給他漱口,喝茶,終于仿佛好了許多。 一通收拾后,他安安靜靜縮在姬冰原懷里,眼睛倒是睜著,對著姬冰原只是笑,問他什么都已反應遲緩,笑得倒是比平時還要放松很多。 姬冰原抱著他躺在自己膝上躺平,摸了摸他額頭,云禎終于緩慢地反應過來:“皇上您怎么來了?!?/br> 姬冰原道:“承恩伯抵京,朕去承恩伯府用了晚膳,順便來接你?!?/br> 云禎哦了一聲,臉上也沒什么反應,過了好久才又摸著姬冰原的手臂,微微側身,抱著姬冰原的手臂,安心地不動了。 姬冰原看他這情狀,心里柔軟得一塌糊涂,問他:“給朕討魚吃,嗯?沒討著?” 云禎的腦袋已經完全成為一團漿糊,就抱著姬冰原的手臂,忽然眼圈一紅:“皇上,我心疼您,” 姬冰原摸了摸他的頭發:“朕有你,想到此前種種一切,可能都只是為了遇到我家吉祥兒,一切過去的怨和憤,就都可以放下了?!?/br> 云禎摸著他的手臂,又許久以后才努力道:“臣也是?!?/br> “臣修了三世福,才能陪在皇上身邊?!?/br> “臣配不上皇上?!?/br> 姬冰原被他逗得好笑:“誰說你配不上?朕說你最好?!?/br> 云禎卻才慢慢冒出下一句:“配不上也不讓,誰來都不讓?!?/br> 姬冰原心軟得厲害:“對,誰來都不讓?!?/br> 云禎只是蹭著姬冰原不說話了,姬冰原腿上是緞面褲,他溫熱的臉貼在上頭十分舒服,便只蹭著。 姬冰原笑了聲,將他抱了起來靠在自己肩上:“你再蹭下去,朕怕是要非禮了?!?/br> 云禎頭靠在姬冰原肩膀,轉頭看到皇上薄唇也紅潤得很,睫毛長長,眼睛看著他專注又溫柔,登時酒借人膽,色迷心竅,湊了過去,伸出舌尖舔了舔那薄薄的唇。 姬冰原自然不肯放過這送上門的美景,按著他腦后含著他的唇細細品嘗研磨了一番。 轉眼已進了宮,車行一路進了體仁宮,姬冰原直接將他抱著進了寢殿內,親手替他脫了衣服換了寢衣,又再次讓人熬解酒湯來,轉頭卻看之前在車上動手動腳撩撥得起勁的人躺進熟悉的床里,已經安安靜靜睡著了,忍不住失笑,愛憐地摸了摸他汗濕的頭發,自起了身出外批折子去了。 宿醉起來,云禎趴在床上,只覺得痛不欲生,昨夜已經完全斷片,什么都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自己吐在了皇上衣服上。 啊啊啊啊啊啊,他羞恥得恨不得將臉鉆進地里,卻見姬冰原從外邊走進來,笑道:“還頭疼嗎?多睡一會兒?” 云禎起身滿臉通紅:“皇上,昨夜臣失禮了?!?/br> 姬冰原道:“無事,朕難得服侍酒醉的皇后,予取予求,甚是可愛可口?!?/br> 予取予求?我昨晚醉成這樣了?怎么什么都沒記得?云禎茫然,忍不住探手摸了下自己,姬冰原看他當真,已經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你睡得和死豬一樣,朕能做什么?” 云禎臉上爆紅,瞪了姬冰原一眼,轉頭起身洗漱去了,姬冰原笑盈盈:“今日不用上朝,朕陪陪你消消酒?” 云禎搖頭:“要過年了,有一批囚犯要處置,我要去一下衙門?!?/br> 姬冰原道:“好,那先用了早膳吧?!?/br> 云禎洗了頭臉,過來坐好,看案上有一道魚,眼珠子微微一轉,心里竊笑。 等姬冰原也入座后,開始用膳。自從云禎時時住宮里后,他們用膳便不再留侍膳太監,只如尋常夫婦一般相對而食。 云禎覷著他要夾魚了,便故意在姬冰原要夾那魚之前,搶先在他筷落下之前夾了一塊魚rou。 姬冰原筷子微微一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繼續在他夾過的附近又夾了一塊魚。 云禎卻筷落如雨,夾了幾塊以后,飛快地將魚翻了個身。 然后偷偷笑著,只看姬冰原還吃不吃。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問道:“看來云皇后甚是喜歡這魚?!?/br> 云禎嘻嘻笑著:“是味道不錯?!逼鋵嵥颊J不出那是什么魚,不過是想起君聿白所說,忍不住促狹起來。 姬冰原點頭道:“是你路上和別人討的,沒討著,昨日朕知道了,便替皇后向承恩伯討了這魚,果然看來很合皇后口味呢?!?/br> 云禎刷的一下臉又已通紅,看姬冰原慢悠悠地又夾了一口魚,笑吟吟:“朕討來的魚,皇后雖然愛吃,也還是賞朕一口吧?” 云禎委屈道:“臣是為您討的?!庇肿鲑\心虛問:“承恩伯可說了什么?” 姬冰原笑道:“承恩伯說了,周家這小公子又心善又仗義,豪情好,氣度好,一定要找到了讓朕好好賞他呢?!?/br> 云禎看了他一眼,知道承恩伯和他疏遠,絕不可能在他跟前說這些,姬冰原只是打趣罷了,嘀嘀咕咕道:“皇上昨日去承恩伯府用膳了?感覺如何?” 姬冰原道:“吃了幾筷子就出來了,沒有皇后陪著,朕食之無味,果然今日皇后陪著,這魚也分外有滋味?!?/br> 云禎明知道姬冰原是打趣,不知為何心里卻一陣熨帖,他細看了下皇上根本全然沒有忌諱自己吃過的地方,回憶起來自己平日里給皇上夾菜可也不少了,沒看到皇上有什么忌諱。 所以,皇上是改了那怪癖,還是說是,只對自己這樣? 他心里帶著小小的雀躍,開心的用了早膳,臨走前又趁機在皇上唇上偷了個香,才喜滋滋地出去乘車到了大理寺。 年前處置一批犯人也是慣例,等過了年就休衙了,云禎坐在大理寺大堂里,好歹將公務都處置完了,出了衙門,心里想著是回宮呢,還是回候府看看,又或者是找姬懷盛去,昨晚醉了,依稀記得姬懷盛要薦表妹給自己為側室,姬懷盛是個厚道人,不可搪塞了他,還是該好好解釋一下。 才走出衙門,手臂卻忽然被人拉住,他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是姬懷素,沒好氣道:“放手,別蹬鼻子上臉了?!?/br> 姬懷素手卻握得更緊了:“昨夜,你沒有回候府?!?/br> 云禎氣笑了:“我回不回干卿底事?” 姬懷素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你留在宮里了,是不是?” 云禎道:“留那里都不干你事?!?/br> 姬懷素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是很奇怪為什么當初皇上沒廢我嗎?我告訴你?!?/br> 第117章 談判 云禎站住了,臉色冷冷看向他。 姬懷素看他嘴唇微腫,仿佛早晨又被人狠狠蹂==躪過,紅而誘人,眼神冷得要割人,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姬懷素口氣忽然微微一緩:“附近的遠春閣,天字號九號房,我在那里等你?!?/br> 他松開手,深深看了眼云禎,轉頭離開了。 他有十足把握云禎會來。 果然很快云禎到了,包間中央擺著一席酒菜,姬懷素親手替他斟茶:“你酒量淺,沒上酒,都是你愛吃的菜?!?/br> 云禎道:“有話便說,不必再做此態?!?/br> 姬懷素深吸了一口氣:“你什么時候和皇上……的?” 云禎起身轉身就走,姬懷素冷冷道:“吉祥兒,你要知道,你死后的事情,只有我清楚,皇上為什么失蹤,為什么坐視朝中無君,內閣和軍機處扶儲君即位,他為什么不出來。便是回來了,他為什么沒有廢了我?!?/br> 云禎笑了聲:“你以為只有你知道嗎?我可以去問朱絳?!?/br> 姬懷素又笑了聲:“他不知道,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回來,只能做太上皇,自然是因為他已無法站到前朝,號令天下,批閱奏折。否則他怎么會甘心讓我繼續做這個傀儡皇帝,不過是因為他能穩穩控制住我,我又熟悉政務,能夠更快更穩固的穩定朝局罷了?!?/br> 云禎瞪大了眼睛看向姬懷素:“你胡說!” 姬懷素笑了聲:“公平點,一人一個問題,你可以先問,然后我問,輪流答,不許說謊,我建議你想好再問?!彼谀沁?,仿佛又是那個執掌過天下,坐在至尊之位的皇帝,伸出手向面前的座位指了指。 云禎狠狠瞪著他,終于坐了回來,一個問題脫口而出:“皇上出了什么事?” 姬懷素看著他,神情也帶著憐憫:“劇毒讓他身體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他回來的時候,雙目失明,且,應該是嘗不出味道的。他身體衰弱,每日需要時時臥床,因此他無法處理朝政,他只能利用精于政務的我,并且讓朝局不會出現太大變化?!?/br> 云禎手微微一顫,瞬間眼淚完全不聽指揮的奪眶而出,姬懷素看他為別人落淚,心里一陣酸澀,仍然問出了之前問的那個問題:“我還是那句話,你什么時候,和皇上一起?!?/br> 云禎道:“接了承恩伯府千金回京的時候?!彼⒖叹o接著問:“皇上后來身體恢復健康了嗎?” 姬懷素卻正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時間——這么說來,他們在一起也不過是半年時間不到,他忽然心里覺得好受多了,他看了云禎一眼,解答道:“不知道,玉函谷君神醫伴駕一同回宮的,他一直住在宮里,每日替他治療——到我死的時候,沒聽說他的眼睛恢復,宗室當時擇了嗣子過繼在我名下?!?/br> 君聿白!云禎臉色變得蒼白。 姬懷素看著云禎面白如紙,大受打擊,十分楚楚,心中一動,但卻仍然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選擇和皇上在一起,是因為我恢復了記憶,你害怕斗不過我嗎?” 云禎茫然轉眼看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了什么,忽然冷笑了一聲:“你配嗎?姬懷素,我同誰在一起,都是因為我喜歡他,真心實意地想和他在一起,從來都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br> 姬懷素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知道的——我寧愿你是因為復仇?!闭且驗樵频澞欠N可以不顧一切奉獻所有不求回報的感情太過珍貴,他才如此的不甘,他寧愿希望云禎是因為復仇,哪怕是恨,也是因為愛過。 然而他頭也不回的將所有的過去揮刀斬下,仿佛那些珍貴的過去,都不曾發生,他不曾那樣不顧一切地追隨他,為他打算,為他綢繆,將所有一切毫無遮掩地擺在他跟前。 他便理所應當地享受,利用,以及踐踏。 云禎追問他:“知道皇上為什么中毒嗎?中毒失蹤的時候他在哪里?” 姬懷素搖了搖頭:“第一個問題解答不了,我一個傀儡皇帝,他不會和我說這些。第二個問題我猜應該是和君神醫在一起,之前失蹤應該是因為他毒發病重無法理事,因此朝中才完全失控,其實也算不上失控,畢竟從天下大局來說,我穩定了四方,若是多給我一些時間……我必能不負托付,只是……我殺了你,皇上大概忍不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