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倒還不如貌美多才識時務的云探花,至少踏踏實實給了義姐一個家庭,給了個可愛孩子。想起吉祥兒,他從前對云探花的那點不滿也消散了些,從前覺得唯唯諾諾的云探花配不上長公主,但長公主取中了,也就隨她了。如今看到吉祥兒頗有心氣,罷了,勉勉強強過得去吧。 他冷眼看著下邊匍匐跪著的人,昔日青衣軍師,俾睨天下,心高氣傲,原來不過是失去了又后悔的庸人罷了。 定襄長公主求不得,便干脆放下,斬斷情絲,轉頭嫁人,不曾再有一絲牽絆,這才是干脆利落的豁達人。 章琰低頭:“臣不悔?!蹦切┥倌陼r不知天高地厚的氣盛,都過去了,如今他心如古井。 姬冰原凝視了他一會兒:“往事不可追,朕知道你來軍機處的意思。你是發現吉祥兒并非從前認為的廢物,擔心朕要對他下手,索性到朕身邊做朕的刀子,也好將來照應……” 他語氣帶了些森然:“這些日子朕把你要到軍機處,這傳說朕斬了昭信侯羽翼,只等著捧殺的流言蜚語不少?!彼鋈粎s又笑了:“但小吉祥兒天天聽曲玩樂,心無掛礙,全無嫌隙?!?/br> “他不疑朕,朕也不疑他?!?/br> “你只管住在昭信侯府——朕就是要讓朝堂上下都知道,朕不疑他?!?/br> 章琰什么話都不再說,而是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退下去了。 姬冰原往身后靠了靠,龍椅太深,坐在上頭,總是四面不靠,便是宮里精心制作了軟袱靠枕,仍然并不舒適,他原本精于弓馬,久坐保持端肅儀態原本也是皇家自幼刻在骨子里頭的,但這些天,他確實有些累了。 總算完成一樁事,他想起吉祥兒,轉頭問道:“這些日子忙,似乎好些日子沒看上書房那邊送來的功課了,看時辰這會子也該收了這月的策論作吧?讓人送來朕看看,有長進了些沒?!?/br> 一旁伺候著的青松臉色微變,但仍然低了頭連忙小跑著過去。 果然不多時幾個內侍一溜煙捧著送了各位宗室子的功課來,姬冰原也不看其他,只低頭將粘著著昭信侯名簽的取了來展開,才展開,眉心就又跳了跳,忍不住氣笑了。 并不是寫得不好,相反,寫得滿紙錦繡云煙,意態風骨無不上佳,立論辭藻更是斐然燦爛。 好得一看就知道是別人代筆的。 姬冰原嘴角含了笑:“幾日不見,朕的吉祥兒這懶可偷得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彼挚戳搜劭s著肩膀站在下邊的青松:“也難為你們替他遮掩,每次送來都是朕最忙的時候,朕只以為你們體貼?!?/br> 青松五體投地趴伏著請罪,一字不敢辯。 姬冰原將紙擲回:“這是那令狐家的神童寫的吧,他倒是打的好主意,找到這么個人來代寫功課,傳昭信侯,讓朕好好看看他這些日子,可長進了甚么!” 第30章 罰字 云禎過來的時候還不知東窗事發大難臨頭,仍是笑吟吟進來就行禮:“臣見過皇上,皇上今兒折子不多?可算有空了?我前兒學了門解乏的門道,正好給皇上解解乏?!?/br> 姬冰原本是滿腦子想著怎么治這孩子的憊懶,結果一看到他眉開眼笑的,身上穿著件齊整春衫,鮮亮的嫩蔥色鑲著玉色的緞邊,襯得頎長少年猶如灼灼春柳,好生俊秀,不由那點氣又消了七八分,勉強還是繃了臉叫人拿了他的策論給他看:“朕忙了這些日子沒看你的功課,原來你倒長進了?” 云禎一眼看到那策論,心下大叫不好。書房一月讓交一篇策論,他從前都是讓令狐翊寫好,然后自己刪刪改改,把那些太好的刪掉,只揀著看著像自己水平的抄了拿去交。前些日子他到處聽曲子,這策論一日拖一日,到最后雖然讓令狐翊寫了篇,本想著自己抄一回的,那日偏又身子不大舒服,懶怠抄,皇上這些日子忙得沒時間看功課他是知道的,他好些日子課上寫得字不咋滴皇上也沒圈,漸漸膽子大了索性抱著僥幸之心直接拿了令狐翊寫的來交了,沒想到這就撞到姬冰原驗看功課。 今兒真夠倒霉,他連忙討饒:“陛下恕罪,是我昨兒吃多了,吃撐了些,揉了半天肚子都不得勁,就想著偷懶一回,皇上饒了我,我回去必細細的重新寫了補了來?!?/br> 姬冰原筆停了停,關心問道:“吃撐了?你之前茹素久了,腸胃必然不和,胃納呆滯,須得慢慢調理,今日可還有什么不舒服?傳御醫來給你看看?!?/br> 云禎連忙擺手:“好多了,后來吃了點消食丸,又睡了一覺,晨間起來就好多了,但也沒敢吃早膳,如今腹中正饑呢?!?/br> 姬冰原看了眼他身上的春衫:“這脾胃弱,就不該換上春衫這么快,這天氣陰地里也還涼,合該加件外袍,丁岱去取件外袍來給他加了,然后傳御膳房送點清淡好克化的點心來,再做碗薺菜rou丸來,湯清淡些??梢约狱c銀魚干,不許多了,多了味道就大了?!?/br> 云禎心下微微松了口氣,看丁岱熟練地帶著內侍們一陣忙亂,給他披了外袍,在下首擺了個小幾,然后很快膳傳來,他抬頭看姬冰原已在用心批折子,都沒看他,想來那策論的事……算過了吧? 云禎徹底放了心,安心地接過墨菊遞過來的勺子,他確實是有些餓了,一勺子便將那嬰兒拳頭大小的薺菜丸子送到了嘴巴里,又燙得吐了出來,上邊姬冰原說了聲:“慢點吃?!?/br> 云禎不好意思抬眼看他,吐了吐燙得通紅的舌尖,看姬冰原目光仍落在折子上,又低頭小口小口吃起來,那薺菜丸子極為鮮美,他一連吃了兩個,又喝了幾口湯,腹中得了熱湯下去,終于熨帖多了,看一旁低頭伺候的墨菊,悄聲笑著問他:“怎的今天是你當值?你不是晚班嗎?青松呢?” 青松?在外邊罰跪著呢!墨菊背上冷汗落下,這小爺喲,雖然他知道那也是青松自找的,但他只能陪著笑道:“爺嘗嘗這雞蛋羹?!?/br> 云禎知道墨菊一貫比青松穩重許多,十分講規矩,便不再找他說話,幾下將那點早膳用完,看丁岱撤下早膳后,姬冰原上首發話了:“去拿五十張紙來,伺候你家侯爺寫大字,今兒不寫夠五十張,不必回去了?!?/br> 這是等自己吃飽了才罰?!這算行刑前給飽飯吃嗎? 云禎瞪大眼睛看向姬冰原,滿臉委屈和不可置信。 姬冰原又好氣又好笑,這還委屈上了?是誰那么膽大包天偷懶的?滿上書房找不到一個敢在御前糊弄策論的,這也就是仗著朕寵他罷了!這孩子今日不治治是不行了! 云禎卻還委委屈屈開口:“陛下,五十張實在太多了!這臣寫到天亮都寫不完??!而且一下子寫這么多,效果肯定不好,不若就寫三十張吧?” 好家伙!這還討價還價上了? 姬冰原不怒反笑:“你這還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了?還一砍快砍了一半?” 云禎低下頭,睫毛長長垂下來,臉上可委屈大了,姬冰原硬起心腸來收回目光,自覺不能再慣這孩子下去了,再不罰到他怕了,他下次還敢!丁岱連忙給云禎鋪紙,磨墨。 云禎低著頭只好老老實實拿著筆,一個字一個字寫起來,寫一寫又揉揉手,又寫一寫。 這一寫就到了天黑,春日天還黑得早,等到大殿里點上了蠟燭,所有內侍們都噤若寒蟬,垂手站在一側,鴉雀無聲。 云禎還在低著頭磨磨蹭蹭寫著,他三輩子加起來都沒這么辛苦寫過功課,明明從前姬冰原對他功課并不在意啊,云禎心里嘟囔著,也不知今兒是哪里惹了皇上不高興,自己是撞槍口上了吧?是軍制改制不順嗎?還是別的什么?他神游四海,筆下得又慢又軟,墨菊在一旁看著這位小爺也只不過寫了十來張,心里都在打著顫。 只看到上邊姬冰原倒還在氣定神閑地批著奏折,直到丁岱過來剪了次蠟燭,他才道:“傳晚膳吧,天暗,你且起來松快松快,莫傷了眼?!?/br> 云禎原本還在喪眉搭眼寫著,一聽這話就仿佛活了似的,將筆一放,起來又是捏手腕又是轉脖子,唉聲嘆氣了一會兒又打起精神過來湊在姬冰原案前:“皇上,您也批了這么久的折子了吧?累了吧?” 姬冰原斜睨他一眼:“不累?!?/br> 云禎倒像個活猴似的急著獻寶:“您肯定累了,我這才寫了一會兒都覺得渾身都酸疼,皇上,我才和您說過,我學了個解乏的法子,一定能讓您滿意,您就讓我試試吧?” 姬冰原一眼就看出他這是想逃避罰字,眼見著那桌子上就寫了十來頁,這猴兒顯然是寫不完了,但倒想看看他怎么演,便道:“怎么來?” 云禎嘿嘿笑著繞到他身后:“皇上恕臣大膽冒犯龍體了?!彼斐鍪謥?,落在姬冰原肩膀上,指掌用力,卻是開始揉捏按摩起來。 丁岱大驚失色,卻被姬冰原一眼阻止了,只由著云禎使出了渾身解數,果然將他肩膀,背部,手臂都給好好捏了一輪,只看到下邊晚膳擺好了,才道:“用膳吧,手上倒有些力氣了?!?/br> 云禎樂滋滋道:“這可是專門練的!手上功夫!怎么樣皇上,您感覺到好些沒?是不是真的解乏多了?” 姬冰原看了眼云禎額上的薄汗,淡淡道:“是好多了,用膳吧?!?/br> 丁岱在一側道:“原來前些日子羅長史上奏說侯爺在學認奇經八脈,似是對醫術有興趣,是為著這個?看來是有用,陛下臉色都好多了?!?/br> 云禎忙道:“可不是呢!可難學?比如說脖子上吧?這脖子可不能亂動,一不小心掰斷了骨頭可就救不回來了了,還有這奇經八脈,這心脈居然也和手指連著,你說有意思不?”他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 丁岱偷眼看姬冰原默默用膳,臉色卻還好,時不時還給云禎遞幾句話,果然元楨說得越發開心起來,連那用膳禮儀都忘了,一邊還忙著喝湯一邊說話。 姬冰原卻全不糾正,甚至還給他夾了幾筷子兔rou。 丁岱這下心也落地了,給墨菊使了個眼色,果然過了一會兒等用完晚膳,墨菊專門稟道:“外邊宮門就要落鑰了,外邊侯府候著的車馬和小子們有些著急,正打聽著呢?!?/br> 云禎心中一喜,知道丁岱他們這是給自己創造機會出宮,皇上忙著呢,明兒就不一定還記得罰自己了。 姬冰原卻喝了幾口茶,慢條斯理道:“告訴他們侯爺今晚留宿宮中,讓他們明兒再來接?!?/br> 他看了眼云禎,緩緩道:“若是明兒還沒寫完,繼續宿在宮里,等哪一日把罰的張數寫滿了,自然就能回府了?!?/br> 第31章 香湯 用完晚膳后,姬冰原甚至還帶著云禎到御花園走了走,只是慢悠悠地賞花,只說是消食:“反正欠著多,你今晚是寫不完的,對了,朕還打聽到了,梅大學士今日還又布置了個策論,加起來你明兒要寫不少呢,索性先好好散散心,今兒寫得也累了,晚上就著燭光寫字不好,傷眼睛?!?/br> 云禎絕望看著姬冰原,姬冰原看著小少年可憐巴巴小狗也似的眼睛,忍不住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走吧,和朕去沐浴,洗完澡好好睡一覺,明兒你功課可多呢?!?/br> 他心情非常好地帶著云禎到了玉棠池內,宮人們早已備好了香湯及沐浴的一應物事。 玉棠池修建別有匠心,池子通體都砌了白色琉璃磚,池中已貯滿熱水,水面霧氣朦朧,池子一半修在室內,另外一半卻搭的琉璃瓦涼棚天井,可見遠處深藍色高天有明月一輪,月色溶溶。 池畔密植了數株垂絲海棠,垂絲海棠經過宮人精心修剪,往水面的花枝宛如花瀑也似,玉粉色花簇團團似花云浮在水面,仙氣靄靄,宮人們在一側點上了枝狀的燈燭,燈月交映,花色空濛,越發美不勝收。 云禎一進池子就驚呆了,喃喃道:“只恐夜深花睡去……”他小時來過,那時和母親在宮里與皇上騎馬后弄臟了衣袍,皇上便牽著他來浴池一起洗過,當時只記得池子很大,可以嬉水潛泳,澡湯也分外香,卻沒遇想到原來花盛時的玉棠池是這樣美。 姬冰原正坐在一側短榻旁,幾個宮人跪著替他解衣脫靴,聽到云禎冒出出這么一句詩來,忍俊不禁:“果然今日罰得好,朕看你還真長進了,竟也會觸景生情,會背詩了?!?/br> 云禎轉過臉,眼睛亮晶晶,早把剛才的煩惱暫時拋到一側,高興地也不等宮人上來伺候他解衣,自己幾下除了衣袍,躍入池中,啪啪啪拍起水來,興致勃勃:“這水好香??!真是絕妙!這是放了什么香,熏得這樣香?” 所有宮人全都驚呆了,在帝王之前先下了湯池!這可算得上是目無君上大逆不道之舉!萬一龍顏大怒…… 姬冰原卻面容平靜,只道:“自然是不能,是摻了朕前些日子使人蒸的梨花清露,你喜歡遲些讓丁岱找一些給你?!?/br> 云禎沒注意這些,這池子如此之大,他可沒覺得自己先下池子有什么大不敬的。他小時候來洗過不少次,都是姬冰原帶著,母親不在身邊,自然無人教過他這細節。他陶醉地將臉沉入水中,兩條長腿在水中劃了劃,拍出水花,過了一會兒又冒出水面來,頭臉濕淋淋轉過來看向姬冰原,笑吟吟:“這個味道好,一點兒不濃?!?/br> 姬冰原看他長發濕淋淋披下來,粘了不少花瓣,就連臉上連肩膀上都貼了濕漉漉花瓣,眼睛清澈,臉上已被水汽蒸得紅撲撲的,倒像是水妖花精一般,忍不住笑道:“是梨花香額外調了些梔子花香?!?/br> 云禎看他笑,卻是更賣力奉承,只希望皇上高興了免了自己的罰,連忙道:“這水溫恰恰好,皇上快下來吧?!?/br> 姬冰原倒不忙,轉頭吩咐宮人:“去把前些日子剛制好的玫瑰葡萄汁子拿來,不必用冰?!?/br> 他站了起來,衣物除盡,緩緩沿著玉階走入水中,云禎討好地游了過去:“皇上,我替你再按一按?!?/br> 姬冰原卻探手從池邊的浮盤上拿了玉瓢:“朕替你洗洗頭發,你轉過去,可以喝點玫瑰葡萄汁,活血解乏,一會兒好睡?!眳s是手里舉著玉瓢將熱水自他頭頂淋下,又拿了澡豆來細細替他搓過頭發,重新清洗干凈,云禎舒服得幾乎瞇起眼睛來,臉色被熱水蒸得緋紅,倒也還記得對方是一國之主,不可光顧著享受,轉過頭來熱切道:“陛下,我也來伺候您,我也給您洗洗頭發?!?/br> 姬冰原倒也不推,揮手讓上前想伺候的宮人到一側,自己走到池畔的臥臺處,果然在玉臺處趴了下來,等云禎來替他洗頭發。一側的宮人已捧來了胭脂一般紅透的葡萄果汁子來,姬冰原小小抿了一口,又遞給云禎。 云禎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好喝!皇上賞我一些回府不?” 姬冰原道:“不行,這多飲傷身,你無人拘束,要喝來宮里喝?!?/br> 云禎只好眼巴巴又看了眼,緊著又喝了好幾杯,看著丁岱他們收走了,才去拿玉瓢舀水來,幸而有伶俐宮人上來先替姬冰原解開頭發,用寬齒玉梳先通了一遍。 云禎笨手笨腳,拿著玉瓢,玉澡豆揉開,搓得姬冰原頭皮時不時刺痛,一旁宮人看著心驚rou跳,但姬冰原只是閉目趴著,臉上一絲神情不動。 云禎還嘰嘰咕咕說話:“陛下,您身上的傷疤怎的還是沒消掉,讓御醫給您好好再調點藥,去了這些疤呀?!?/br> “陛下我給您多揉揉,您肩膀這兒太硬了,都有疙瘩了……” “陛下,您上榻上去吧?我看您身上也洗干凈了,我給您用油擦一擦再揉一揉解解乏吧?!?/br> 姬冰原睜開眼睛:“看出來你很自信了,這是和誰學的?洪老軍醫吧?他從前給朕正過骨,手法很干脆?!?/br> 云禎嘻嘻道:“是呀,陛下您又知道了。那上去榻上吧?試試臣的手法?!?/br> 姬冰原伸手將一旁的葡萄汁子一飲而盡,起身果然到了榻上,拉了張軟毯將身上擦干,果然趴在軟塌上,云禎從宮人手里拿了精油來,倒了幾滴在手上,聞了下,眉花眼笑:“居然還有柚子香味,還有茶油,還有什么了?木樨花吧,真是好香,不過我前兒看到坊中有做出蜜桃香味的酒了,那可稀罕,可香可香?!?/br> 姬冰原也不理他,只由著云禎一路嘰嘰咕咕話沒有停過,施展出渾身解數,替他在背上按揉了一番。 云禎為了免罰,盡心盡力按了快半個時辰,姬冰原才睜了眼睛,看了看漏刻道:“時辰不早了,安置吧?!?/br> 云禎喜滋滋道:“您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我第一次被他們按過后,睡得好生舒服!好久沒能一覺睡到天亮了?!?/br> 姬冰原原本不以為意,聽到后一句卻轉頭看了眼云禎:“你小小年紀,有什么心事就睡不好了?讓御醫給你看過沒?” 云禎忽覺自己失言,連忙遮掩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證明這功效罷了,陛下您今晚睡一覺就知道啦?!?/br> 姬冰原深深望他一眼,沒追問,眼看著宮人過來伺候著他們穿好衣袍,穿過宮室長長的木道,月下桃李等花香味隨著熏風傳來,實在讓人心曠神怡。 云禎安置在體仁宮內的西廂房內,青松帶著幾個小內侍早收拾得妥妥帖帖,服侍著云禎睡下,云禎不過一盞茶時間不到,便睡沉了,姬冰原進去看他睡沉了,才緩緩走出,回了自己寢殿內。丁岱上前小心翼翼道:“今日未批完的折子還在案上,陛下您看……” 姬冰原夜間難寐擇席的問題已多年,除了他近身伺候的,沒幾個人知道,因著太難入睡,他夜里索性都批完折子,直至深夜,才睡。 今日奇怪的是他心里輕快,身體也暖融融的,喝下去的葡萄汁子也暖洋洋,全身都頗覺放松疏散,連眼皮也覺得有點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