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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建新問她是不是后悔了。是的,等年紀上來,才知道有個人把對她的情,放在最深處,用一輩子的時間,傾其所有來疼自己,藏地太深,她也怨自己太糊涂。 林偉抽了一根稻草把秧苗一扎,扔在稻田里,走了過來,在渠道溝里洗了洗手。上了田埂上,捧著林巧珍拿來的水杯,一口氣喝了半杯。 “哥,吃塊面餅!”林巧珍從籃子里拿了面餅出來,林偉要伸手接,被林巧珍橫了一眼:“手臟不臟?我喂你!” 聽她這樣說,林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還是我自己來!” 林巧珍已經扯了餅子塞進他的嘴里,林偉吃著妹子塞進嘴的餅,心猛跳,也不知道小丫頭是做什么!他叫她一聲meimei,但是從他媽抱她回來開始,他就被人打趣,說這是給他帶回來的小媳婦。 從懵懵懂懂,到長大成人,后來他媽生了那種病,看病吃藥,又沒法子干活。本就不寬裕的家境,簡直就到了窮途末路,他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家里責任田總要有人種,要不吃什么?總以為能讓巧珍安安心心上學,去年他媽病一下子惡化,他實在顧不過來,這個丫頭就停了很多課,照顧他娘。原本成績很好,現在也下來了,現在考試還加了個英語,這門課,壓根沒有人能讀好。其他幾門成績也下來了,高考就懸了。 昨天,聽人說上頭給下放工人頂替名額,他媽就是紡織廠的下放工人,應該有戲,他有空要去問問,把名額給她,以后讓她能有個城鎮戶口,做工人,看這手又白又嫩,哪里能拿鐮刀和鋤頭? 吃了兩口:“好了,不吃了!我得下去繼續插秧了?!?/br> 林巧珍想起自己家里三個人一共六七畝的責任田,自從她媽身體不好了之后,就林偉一個人在那里種,他從來不舍得自己下地,后來她有錢了,讓他別種地了。 他依然會種菜,等她去的時候,給她車子里塞地滿滿的。侯建新曾經嗤笑:“你這好歹是寶馬,不能塞點值錢的東西嗎?” “我哥的心意就是最珍貴的?!绷智烧涫沁@么回答他的。等明白一切,卻已經回不去了。 陰差陽錯之下,已經成了那樣,還能怎么樣?她又不能做出像侯建新那樣婚內出軌,還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 那天她是打定主意要跟侯建新離婚,哪怕已經年近半百,可余生還長,她還能挽回一些遺憾,卻沒想到遭遇車禍,臨死的那一瞬,唯一的牽掛就是哥哥。 現在她想要感謝這個意外,讓她能回來,重走這一條路。 林偉從來沒有被小丫頭盯著看過,那丫頭烏黑晶亮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著他,弄得他此刻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了。 聽她說:“哥,你教我插秧,我跟你呀!” “我干就行了,你回去做飯!”林偉生怕她還要堅持:“水里有螞蟥?!?/br> “沒事,大家都在干的 ,我也行的?!绷智烧淇粗謧?,上一輩子頂替進紡織廠做擋車工,一個人要看四臺機器,上下翻飛地打著結,生怕織出瑕疵布,白班還好些,深夜班的時候,天快亮的時候眼皮子直打架,實在不行,工友教她,嚼一口辣椒,靠著那口火辣辣,吊精神,一天來來回回要走上幾十里路。 她一直都是知道怎么逼自己的,懷孕的時候,侯建新考上讀研究生,生怕自己一個高中生配不上他這個研究生,她開始了成人高考之路,還跟著電臺學英語。 后來侯建新分配去外地,那時候村里家家戶戶都已經起了新房,她要面子,因為有點英語基礎,上完夜班,白天休息還給合資汽車公司的德國老外高管家做保姆。一天干上十五六個小時,也是常有的。經歷過了那種咬著牙硬撐的日子,插秧她有什么不能試的? 看著巧珍一定要下地,林偉也沒辦法,他坐下來,脫下了腿上的襪套,拿過去到渠道溝里洗掉了點泥漿,遞給巧珍:“穿上!” “那你呢?” “我沒事!”林偉說。 襪套雖然大了些,用繩子扎了扎緊也行,巧珍跟著林偉下了地,中午田里的水被烈日曬地發燙。 “你看我的手勢,左手這么拿,右手插秧,一行六棵,退一步換一行!”林偉教著巧珍。 別看這插秧簡單機械,真到了自己手里,這手勢左右不對,還時不時地有秧苗插下去了,還浮起來,林偉笑了說:“巧珍,別干了,上去洗洗吧!” 林巧珍性格里有一股子倔脾氣:“不會就學嗎!” 她學著林偉的手勢,插一行退一步,一個小時左右,倒也插地有模有樣了。 “哎呦,大偉??!今天難得啊,巧珍也出來干活了?巧珍啊,要對齊,你看看你哥插地筆筆直,你這個歪歪曲曲的,跟什么樣兒了?” 林巧珍見上頭隔壁大伯在說她,抬起頭,聽林偉說:“大伯,巧珍剛剛學,她已經插成這樣已經很能干了!” 那大伯干笑了一聲:“能干!能干!只要肯出來干活總是好的,小姑娘要勤快!” 若還真是十七八的年紀,林巧珍興許就會不高興,可經歷了兩輩子:“嗯嗯,大伯說得對?!迸鸟R屁總是不錯的。 又過了個把鐘頭,林偉在那里說:“巧珍,累了吧?去田埂上歇會兒?” 巧珍抬頭看了他一眼,自己才到第二排,林偉已經插了四排了。她搖頭:“不用!”她繼續悶頭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