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不過,讓他一直頂著這么一張臉,確實不方便。 若哪天大尊要親自審問他,他這樣的容貌,怕是會沖撞到大尊。 “好,我待會兒就讓醫師過來?!?/br> 聞人縉回:多謝。 沒多久,醫師就過來了,檢查一番后,便道:“他臉上的傷是灼燙所致,倒是不難醫治,只是麻煩了些,起碼需要半年的時間,才能看得出效果?!?/br> 弓玉說:“無妨,那便慢慢治?!?/br> “只是,若要醫治的話,首先須得拿針挑開傷口,可地牢陰暗潮濕,容易感染?!?/br> “將他換個地方關押?!?/br> 于是,聞人縉被移到了地面的牢房,干燥明亮,還有一扇小窗,比起之前的環境,不知好了多少倍。 自從換了牢房,每天下午,聞人縉都能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心悸,仿佛一墻之隔的外面,有什么東西正強烈地吸引著他。 定然是蘇蘇恰好經過附近。 可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聯系上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聞人縉心中愁緒愈發濃重,不停想著辦法。 這日,兩個小妖說起他們前兩天去逛人族的集市,街上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一直閉目養神的聞人縉心神微動,緩緩睜開眼。 他在紙上寫下:可否請兩位幫我尋一把琴? 小妖停下議論,驚訝道:“你們魔修還會撥琴?” 聞人縉頷首。 兩個小妖躲到角落里討論。 “我們真的要幫他搞來一把琴嗎?會不會惹弓玉族長生氣?” “反正琴又不是危險的東西,也不能助他逃脫,我們去跟族長說說吧。如果族長答應,我們就給他拿一把琴過來,族長不答應的話就算了?!?/br> “你說得對,他指點我們二人修煉這么久了,這點小忙,我們總不能不幫?!?/br> 他們將此事告知弓玉。 想到這個魔修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而且琴確實不是危險之物,弓玉便應允了。 小妖給聞人縉帶來了一把琴,打開牢門放在他面前。 “這是我們在人族集市上隨便買的,你別嫌棄?!?/br> 聞人縉抬起手,手指撫過琴弦。 想到過去種種,他胸臆guntang,涌上無數復雜情緒。 這次,蘇蘇定然能認出他。 過年前兩天,與往常一樣,裴蘇蘇忙完事情準備回到住處,經過一片竹林。 一陣悠揚琴聲從竹林深處傳來。 琴聲入耳,裴蘇蘇腳步頓住,瞳孔驟然收縮。 自從容祁恢復記憶,自己從未聽過他彈奏曲子,還以為他忘了。 今日一聽,分明與從前別無二致。 如同開啟了一道閘門,過去的記憶紛涌而至,爭先恐后地涌入腦海中。 昔日在琉光峰上,裴蘇蘇最喜歡變成妖身,窩在聞人縉懷里,聽他在溪邊撥琴。 耳邊是清透琴聲伴著叮咚水聲,聞著師尊身上好聞的雪蓮氣息,無憂無慮的小貓妖搖著尾巴,吹著風打盹。 曾經不覺得這段記憶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可后來恍然一別才發現,那竟是他們夫妻二人少有的,沒有任何牽絆的自在日子。 沒有仇恨,沒有分別。 失去了才知道有多么難得。 裴蘇蘇眼眶泛紅,立刻踩著雪道,提起衫裙,激動地朝著竹林中跑去。 走到竹林盡頭,她并沒有看到容祁的身影。 面前豎著一堵高墻,只有高處開著扇小窗,聲音就是從這堵墻后面傳出來的。 這時候,琴聲忽然停了下來,仿佛在等什么人。 裴蘇蘇皺眉望著高墻,無意識地撫上心口,總覺得心跳得厲害,幾乎隨時都要從胸腔里飛出去。 腦海中仿佛有道聲音,一直催促著她去墻對面。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實在壓不住這股沖動,裴蘇蘇便繞到院子正面,問看守的小妖:“里面關的是何人?” 小蛇妖恭敬地對裴蘇蘇行了一禮,“回大尊,這間牢房里,關的是那個毀了容的魔修?!?/br> 竟又是他。 裴蘇蘇有些急切地問道:“是他在撥琴?” “正是?!?/br> 裴蘇蘇看向院中,卻只看到矗立的影壁,將房間擋得嚴嚴實實。 這里是關押犯人的地方,自然會設置結界,不容任何人的神識窺探。 她用力掐著掌心,死死盯著前方,不由自主地遵從內心指引,往前邁出一步。 “大尊,您怎么了?”小妖見她神色有異,奇怪地問道。 裴蘇蘇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低下頭,快速眨了眨眼。 不行,她答應過容祁,不能見那個魔修。 若讓他知道,定會不快。 裴蘇蘇深呼吸兩下,強壓下心頭越來越強烈的沖動,收回邁入院子的腳步。 “大尊,您不去審問那個魔修了?” “不審了?!?/br> 快速說完,似是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壓不住那股沖動,裴蘇蘇慌亂地轉身離開。 只是走出去幾步,胸口位置突然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痛意,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她彎下腰,額頭冒出冷汗。 她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鼻尖分明聞到了熟悉的雪蓮清香,可裴蘇蘇卻莫名覺得,這道氣息很陌生。 不是她記憶中的感覺。 “怎么了?”容祁從背后抱住她,嗓音出奇的低磁溫柔。 背對著他的裴蘇蘇并沒有看到,他陰沉可怖的臉色。 裴蘇蘇眸中慌亂,眉心緊緊蹙起,不知所措地說道:“我方才經過這里時,感受到很強烈的指引感,讓我很想進院子看看,我這是怎么了?” 容祁迅速斂起殺意,調整好表情,將她轉回正面緊緊抱住,沉聲道:“我說過了,定是那魔修練了什么邪門的法術,才會讓你這樣?!?/br> 裴蘇蘇抬頭,桃花眸中噙著nongnong的懷疑不安,“真的嗎?” 見她眼睫濡濕,容祁幾乎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殺意。 他胸腔劇烈起伏兩下,眼眸赤紅,咬牙道:“那魔修定是邪修,我這就去殺了他?!?/br> “別去,”裴蘇蘇立刻拉住他的衣袖,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還有用,不能殺?!?/br> 容祁墨眸沉沉望著她,喉結滾了滾,聲音沙啞,“他有什么用?” 裴蘇蘇莫名不敢與他對視,心虛地移開視線,說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能說服的理由,“快過年了,不宜見血?!?/br> 容祁用力盯著裴蘇蘇看了許久,盯得她發毛。 忽然默默將衣袖從她手中抽出,唇角彎起,扯出一個自嘲的笑意。 他面上失了血色,笑容難看,眸光黯淡,像是透不進半點光亮。 裴蘇蘇心中一刺,不由泛起酸澀。 她抱住容祁的腰,聲音中的顫抖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容郎,我們先回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br> 容祁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許久,他忽然將裴蘇蘇打橫抱起,朝著住處而去,臉色陰沉得可怕。 察覺到心悸的感覺越來越輕微,聞人縉緩緩放下覆在心口的手,重新置于琴上。 方才心悸太過強烈,應是蘇蘇走近的緣故,他根本無法繼續撫琴。 聞人縉想起一個傳聞。 成功溫養出情人扣的道侶,只要情人扣一日未碎,道侶之間就會一直存在不可磨滅的感應。 從前只以為這是虛言,如今體會了幾次才發現竟是真的。 只是,蘇蘇為何沒有進來見他。 她不應該認不出他的琴聲。 究竟是為什么呢。 很快,聞人縉就知道了答案。 身體忽然又涌上一陣讓人戰栗的歡愉,來勢洶洶,不可抵擋。 這一次,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迅猛,仿佛示威一般。 聞人縉倏然沉下眼眸,喉間涌上腥甜。 放在琴上的手不斷用力,手背青筋凸起。 “啪”的一聲。 聽到奇怪的聲音,守在外面的小妖趕緊進來。 只見黑衣魔修睜著漆黑空寂的眼,毫無生息的模樣,手放在琴上,琴弦崩斷幾根,猩紅血跡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