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不像是真的討厭,反倒像有所顧忌的模樣。 容祁深吸一口氣,空出的另一只手握緊又松開,將她重新按進懷里坐下,盡力讓笑意看上去沒那么勉強,低聲答:“怕在你面前失態?!?/br> 這個說辭沒有引起裴蘇蘇的懷疑。 她印象中的聞人縉,向來清冷自持,不愿被龍涎的效果影響而失了君子端方,完全說得過去。 “你啊你,怎么還是這么古板?!迸崽K蘇打趣道,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笑意又加深幾分。 找到容祁這么久,這還是她第一次表露出明顯的歡喜和親昵。 她不再清冷疏遠,處處端著,而是與普通陷入思慕的少女別無二致,眸中蘊起晶亮的光,放松地依偎在心上人懷里。 原來,她也會害羞,也會對人撒嬌。 之前看到的那段記憶中,裴蘇蘇的靈動和嬌嗔情態,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只對一人展現。 可那個人,卻不是他。 容祁眼眶發澀,胸口像是遭了重拳,悶窒的疼。 他無意識地收緊手臂,將裴蘇蘇禁錮在自己懷中,仿佛只要這樣,就能永遠留住她。 “你抱太緊了,不舒服?!迸崽K蘇被勒得有些呼吸不暢,隨口道。 “抱歉?!彼⒖谭潘墒直哿Φ?,動作幅度大得夸張。 余光瞥到桌上的竹簪,裴蘇蘇側首看向容祁,“你親手刻的么?” 容祁微微頷首。 他之前便從弓玉口中得知,裴蘇蘇頭上戴的竹簪,是當年聞人縉送的。 百年都沒舍得丟。 拿起盒子里的竹簪,嗓音低磁道:“我幫你換上?” “好啊?!迸崽K蘇沒有拒絕。 她依然坐在容祁懷里,任由他將原來的竹簪拆下,將新的竹簪,插-入發間。 只是原來那支竹簪,容祁本想悄無聲息地拿走,卻被裴蘇蘇放進他帶來的盒子,妥當地放進芥子袋收好。 相擁著說了會兒話,裴蘇蘇從容祁懷里仰起頭,自下而上看他,“我想看看你的元嬰?!?/br> “好?!?/br> 容祁依言,令元嬰外化。 小元嬰此時也換上了纖塵不染的白衣,玉雪一團,一出來就跳進裴蘇蘇手心里,抱著她的手指不肯放手。 裴蘇蘇輕輕碰了碰小元嬰的臉頰,眉眼向下彎起,“我怎么瞧著,他喜歡我比喜歡你還多呢?!?/br> “是?!比萜顚⑺咸崃颂?,下巴擱在她肩頭,往她肩窩輕蹭了下。 裴蘇蘇笑著縮了下肩膀,躲到一旁,“癢?!?/br> 她不說還好,一說癢,容祁反倒起了壞心,故意去蹭她。 “好啊你?!迸崽K蘇報復似的,輕輕撓小元嬰的肚子,借此反擊。 容祁與元嬰感受相通,強忍著笑,如玉般的臉龐漲得通紅,黑眸泛起水光,窘迫去抓她的手腕,“蘇蘇,別鬧?!?/br> 裴蘇蘇輕輕松松就躲開了他的擒拿。 有小元嬰在手,容祁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即便容祁再怎么想維持從容,最后還是忍不住抱緊她,閉上眼,彎唇低聲笑了起來,胸臆guntang,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當當。 裴蘇蘇坐在他懷里,自然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顫。 受容祁感染,她的笑意也越來越濃,漂亮的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殿內傳來一陣歡笑聲。 弓玉正好來找裴蘇蘇有事,聽到里面的笑聲,頓時被釘在原地。 百年以來,他從沒見裴蘇蘇笑這么開心過。 弓玉知道,她一直壓著自己真實的性情,一直記掛著聞人縉,不曾有過半刻放松。 如今,容祁終于讓她重新鮮活了過來。 想到裴蘇蘇識海中那片波濤洶涌的黑色汪洋,弓玉眼眶一熱,立馬仰頭看向天空,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希望大尊和尊夫可以一直這么好好的,不要再分離了。 大尊她……這些年吃了太多苦。 弓玉和裴蘇蘇一起去看望陽俟。 “陽俟大尊快要蘇醒了,應當就在這兩日?!惫竦?。 裴蘇蘇點了點頭,“正好,可以帶他一起返回妖王谷?!?/br> 步仇傳來消息,說是項安逃出妖王谷,開始有大動作了。 裴蘇蘇如今實力已經穩固下來,身子無礙,自然不能還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步仇一個人扛。 她只差一步就是渡劫期,現在仍是妖族的第二高手,此行應當會順利。 “碧云界這邊的事情,大尊可以放心地都交給我?!惫駥嵙Φ臀?,就不過去湊熱鬧了,留在碧云界這邊好好守著。 “好,等陽俟蘇醒,我們便出發?!?/br> 晚間,容祁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殿內。 他走到陽俟床前,目光沉沉。 若是讓裴蘇蘇知道,自己曾經刻意向陽俟打探過聞人縉的消息,雖不至于讓她猜出什么,但到底還是讓陽俟忘記這件事更好。 容祁不再猶豫,打出一道精神力,探入陽俟的識海。 睡夢中的陽俟皺起眉,很快就徹底昏迷。 等他醒來,就不會再記得這件事了。 容祁轉身離開,走到香爐邊,腳步停頓。 思忖片刻,他抬手將香爐里的痕跡全部抹去。 之后便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這么晚去哪兒了?” 剛踩著烏皮靴跨過門檻,容祁就聽到屋里傳來裴蘇蘇的聲音,心頓時快速跳了跳。 他不慌不忙扯了個理由,“去外面散心?!?/br> 走進殿內,半透明的山水屏風上,隱約映出裴蘇蘇的身影輪廓。 “有心事?”她的聲音微提了起來。 “沒有,隨便走走?!?/br> 說著,容祁繞過屏風,終于見到她正面。 她似乎已經沐浴過了,凝脂般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紅暈,唇瓣嫣紅,嬌艷動人,只著一身輕薄白色衫裙,身姿窈窕纖細。 柔順烏發以他送的竹簪松松挽起,剩下一些鋪陳于背,如同上好的綢緞。 平紗琉璃燈亮著,燭光柔和,映在她春水般的桃花眸中。 此時她正用手心托著側臉,微歪著頭,盈盈望向他。 好似翹首以盼,等著夫君歸家的小娘子。 容祁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驚得一時失語,怔在原地。 裴蘇蘇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容祁,他同樣低眸定定回望她,墨眸一瞬不瞬。 殿內一時寂靜。 裴蘇蘇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開口問自己為什么過來,只好主動提出:“你如今,尚且需要像凡人那樣休息進食,我說得可對?” 容祁不解她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要到化神期,才能完全辟谷。 裴蘇蘇坐正身子,眼神游移了一圈,才重新落回他身上,輕咳一聲,道:“我們既是道侶,就該……一同休息?!?/br> 說完,她就看到容祁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連呼吸都亂了。 容祁大腦一片空白,徹底僵在原地。 仿佛來到一片一無所有的荒蕪之境,周圍所有聲響都隱退消失,只剩下——胸腔里一下比一下劇烈的心跳聲,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生疼。 裴蘇蘇眨了眨眼,思緒飄到很久以前。 當初她與聞人縉剛結為道侶時,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同床共枕,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師徒距離。 聞人縉好似一塊溫潤的玉石,不熱不冷,不排斥與她親近,卻也并不熱衷。他于感情方面似乎生來冷淡,自己從未見過他情難自禁的模樣。 最后還是裴蘇蘇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找到他,主動提出同塌而眠。 當時聞人縉是什么反應來著? 他似乎也愣住了,然后沉默許久,才淡然點頭說好。 臨上床歇息時,他又沒頭沒腦地補了句抱歉,說是他疏忽了。 想到這段過往,裴蘇蘇啞然失笑。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聞人縉失去記憶,變成容祁,似乎不全是壞處。 現在的容祁少年心性,多情而柔軟,敏感又脆弱。 他會因為她的話語,她的靠近而害羞慌亂,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容祁才漸漸回過神,墨眸眨也不眨地看向裴蘇蘇。 他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只是與平時相比有些低啞,顫得厲害,“一同、一同休息?” 話一出口,似是覺得自己這樣與聞人縉大相徑庭,他忽然眉目一肅,迅速收斂起激動神色,恢復成淡定從容的模樣。 可他再怎么藏,一雙墨眸依然亮得驚人,不敢置信地凝望著裴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