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他掀起眼睫,不急不緩道:“既然妖族上下瞞得嚴密,你又如何得知?” 對上聞人縉清冷的目光,羊士忽然有種自己被看透的感覺。 他神色微僵,很快便恢復如常,“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你不必管。我只是提醒你,那個貓妖說不定中了蛇妖的圈套,身陷險境,現在不知是什么情況。你若是想早點離開魔域去見她,最好好好配合我?!?/br> 聞人縉沒等羊士說完整句話,直接閉上眼睛,旁若無人地開始修煉。 “你什么意思?”羊士惱怒。 “若你每天都只有這幾句話,不必特意到我面前來說?!?/br> “你!”羊士氣急,轉瞬間想到自己確實每天都在說這些無聊的話,撇了撇嘴,總算開始說正事,“東邊骷顱山里挖出來一條魔脈,你派我手底下的魔王前去?!?/br> 在魔域,他表面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魔王,地位遠不如虬嬰和其他修為高深的魔王。 可實際上,羊士一直在隱藏實力,許多魔王都是他的麾下。 “知道了?!甭勅丝N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閉目冷聲道。 羊士又說了幾件事,才悄悄離開魔王寢殿。 他走后,聞人縉重新睜開眼,眸中寒芒乍現,抬手取消了遮掩修為的禁制。 其實他真正的實力并非元嬰后期,而是已經邁入了化神后期,很快便能突破至煉虛期。 羊士敢這么肆無忌憚地刺激他,無非是仗著他如今修為低微,即便再擔憂,也什么事都做不了。 聞人縉心里很清楚,與羊士合作只是權宜之計,羊士巴不得自己永遠留在魔域為他做事,不可能真的幫他離開,不然也不會一直暗中派人盯著他。 他想離開魔域,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實力。 魔王殿內魔氣充足,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邁入大乘期,只有到了那時,他才真正有離開魔域的資本,才能去找裴蘇蘇。 所以不管心中再怎么擔憂,都萬萬不可被羊士的話影響了心神,耽誤修煉,那樣反倒落入了他的圈套。 壓下所有思緒,聞人縉閉上眼,繼續專心修煉,黑色魔氣在他經脈中快速運轉。 在許多珍貴丹藥的滋養下,容祁的身體恢復得很快,沒多久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裴蘇蘇每日都會來看他,還會扶著他去院子里走路。 “我重新將破妄煉制了一次,比從前威力更甚,待你養好了傷,就能繼續練劍了?!?/br> “多謝jiejie,”容祁臉色依然有些蒼白,襯得薄唇愈發殷紅,“對了jiejie,你不必讓人送冰靈玉過來了,我現在有靈力在身,不懼暑熱?!?/br> 裴蘇蘇小心地扶著他的手臂,“冰靈玉對你身體恢復有益,等你傷養好了,我再讓人把冰靈玉搬走?!?/br> “好?!比萜畋悴辉賵猿?。 他們走了一圈,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休息。 暖陽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地面上映出斑駁影子。 他們相對而坐,影子挨得極近。 微風吹起少年綁在頭發后面的紅色發帶。 裴蘇蘇恰好看到,隨口道:“你此去望天崖一趟,身體又不小心吸收了一些魔氣,這個鎮魔綾,還是繼續戴著吧?!?/br> 容祁頷首應下,“好?!?/br> 這是她送給他的東西,他巴不得日日帶在身上。 裴蘇蘇盯著容祁腦后松松垮垮的馬尾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忽然無奈輕笑,“你這是怎么綁的?” 之前在問仙宗后山上,自己第一次幫他綁鎮魔綾的時候,就發現他綁得很奇怪,發帶和墨發胡亂纏在一起。只是那時她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沒放在心上。 容祁耳根微微發燙,墨眸中浮現出窘迫,支支吾吾道:“我隨手綁的?!?/br> 他從小無人教養,不會用發簪束發,連綁頭發都只是隨便拿發帶纏在一起。 裴蘇蘇輕輕嘆了口氣,從芥子袋里拿出梳篦,起身走到他身后,廢了好一番力氣都沒能把鎮魔綾拆下來,最后還是輸入靈力之后,才將其取下。 柔順青絲散落下來,如同上好的綢緞,鋪陳于背。 她動作輕柔,拿著梳篦在他墨發間穿梭,仔細地幫他梳頭發。 “幸好上次在荊河渡,我取鎮魔綾的時候,下意識輸了靈力,不然可就要扯到你的頭發了?!迸崽K蘇一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亂七八糟的結,就有些忍俊不禁。 容祁紅著臉,悶悶“嗯”了一聲,僵硬地坐在石凳上,一動不敢動。 這是自他有記憶起,第一次有人為他梳發,帶來的感受陌生又新奇。 發間的那只手靈巧溫柔,時不時輕輕擦過他頸后的肌膚,帶來一陣戰栗。 他看不到裴蘇蘇,卻能通過她輕柔小心的動作,猜到她此時應該面帶笑意,眸光溫柔專注地望著他。 光是想到這個場景,容祁心里就軟成了一灘水,胸腔里涌上一陣熱意和悸動。 裴蘇蘇幫他梳好發,又重新幫他把鎮魔綾綁了上去。 這下他的烏發就整齊多了,而且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容易散開。 “謝謝jiejie?!比萜钗⒌椭^,聲音聽上去很沉悶,與平日不太相同。 過了會兒,他輕聲喊:“jiejie?!?/br> “嗯?” 容祁側首,仰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她,瀲滟墨眸燎起星光,認真問道:“jiejie可以教我束發嗎?” 可裴蘇蘇卻說:“不必學?!?/br> 還不等他繼續問,就聽她接下來說道:“從今往后,我日日為你束發?!?/br> 容祁瞳孔收縮,心尖猛地一顫。 這句話暗含的意思,對他來說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他不敢相信。 日日幫他束發的意思是……永遠都不會離開他嗎? 他像是突然失了魂魄一般,怔怔地回正身子,背對著裴蘇蘇,坐在那里一聲不吭。 容祁忽然沒了動靜,裴蘇蘇疑惑地低頭看去,就見他不知何時紅了眼眶,烏黑的眼睫濡濕。 裴蘇蘇沒再說話,從背后將他輕擁入懷,動作憐惜。 只是,她的眼眸明澈如水,噙著淡淡的疑惑。 為何他會如此脆弱敏感? 在外面待了小半個時辰,擔心會影響到容祁的身體,裴蘇蘇溫聲道:“回去吧?!?/br> “好?!?/br> 這日,裴蘇蘇剛陪著容祁從院中回到屋里,弓玉派人送來的神籍湊巧送到。 裴蘇蘇拿到手里,檢查一番后,用法力劃破指尖,擠出一滴血,落在神籍封印上。 封印上閃過一道金光,隨后便徹底消失不見。 而這份神籍也終于能夠打開。 這份神籍晦澀難懂,很多事情都寫得云里霧里。 裴蘇蘇鉆研許久,勉強看懂了大概意思。 待她合上神籍,靠坐在床頭的容祁好奇問道:“jiejie,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寫的是神域敗落之前的事情。天地創立之初,神域共有三位神,真神天帝,妖神應龍,和魔神鳳凰。其中天帝修為最強,有創世之能,乃是天地間唯一的主宰。萬年前覆滅的龍族,正是應龍后代?!?/br> 除了三位神祗以外,神籍還記載了當年神域敗落的一部分真相。 不知魔神和妖神做了什么,惹怒天帝,致使天帝一怒之下,將二神誅殺。 妖神應龍被天帝誅殺,還被用伏妖印鎮壓在望天崖下,不得轉世。 魔神鳳凰則是死于天帝的誅邪綾。 怪不得誅邪綾會受損,畢竟魔神雖修為不及天帝,但也是天地間第二強橫的存在,實力不容小覷。 從那以后,神域就只剩下天帝一位神祗,至于后來天帝去了何處,神域為何會徹底敗落下去,這份神籍上并未記載,裴蘇蘇不得而知。 聽完,容祁眉心微蹙,“可鳳凰為何會是魔神?他不應該是妖神嗎?” “神籍記載,魔神天生魔胎,無法修靈力,所以才會成為魔神?!?/br> “那我們上次在神隕之地看到的那些鳳凰淚……” “沒錯,”裴蘇蘇明白他要說什么,點了點頭,“都是魔神之淚?!?/br> “魔神竟會有那么多淚水?!比萜钕乱庾R感嘆了一句。 他們上次待的那個山洞,可是被整整一潭的鳳凰淚圍住。 魔神為何會流那么多眼淚? 說完,他就發現裴蘇蘇眸含促狹地盯著他,眼也不眨。 在她毫不掩飾的目光下,容祁很快就被看得臉頰發燙,抓住薄衾的手微微收緊。 他眼眸有些躲閃,喉結滾了滾,羞怯問道:“jiejie,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那個魔神是不是同你一樣?!?/br> 容祁不解,眉梢微微揚起,“哪里同我一樣?” 魔神是鳳凰,他是龍,哪里一樣了? “同你一樣愛哭,所以才會有這么多淚?!?/br> 她的話剛落,就見容祁白凈的臉頰登時躥紅,燒了個透。 他脊背僵直地坐在那里,微側過身子,似乎是想擋住自己的臉。舔了舔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若不是還顧及她在此處,裴蘇蘇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鉆進被子里躲起來。 背過身的容祁并沒有發現,裴蘇蘇眸中的笑意瞬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茫然。 從前的聞人縉沉穩內斂,自己與他初次相遇時,他才不過十七歲。 可十七歲的聞人縉,也幾乎從未有過羞澀窘迫的時刻,更少有敏感落淚的脆弱情態。 與聞人縉相比,如今的容祁青澀,稚氣,感情充沛,還帶著少年特有的笨拙感。 除此之外,他們兩個還有許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