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陶枝挑了個定焦鏡頭,不緊不慢地裝著:“小太子,對攝影如果有什么不滿呢,我建議你上門請人之前先篩一遍再說,不要人都到了你才在這里穿著個袍子又畫符又念咒的。把圈子里的攝影都得罪一遍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以后你打算自己上手給自家雜志拍照還是隨便找點兒三流攝影應付應付?” 陶枝裝好鏡頭,前前后后地走了兩步,找了一下距離和角度:“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無關緊要的人念經,你如果對我有什么不滿,成片出來你一張別要,到時候再來質疑我業務能力,行吧?”陶枝好脾氣地跟他商量著,順便空出一只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singo》家大業大也扛不住你這么敗,手下留點兒情吧?!?/br> 她說完,直接走到前面跟封面模特交流去了。 錫紙燙一臉懵地看著她,又轉過頭來,看向小錦,不可思議道:“她敢這么跟我說話?” 小錦也挺奇怪地看著他:“你又不是皇帝?!?/br> “……” 錫紙燙覺得這攝影師和她助理都挺有意思。 錫紙燙有些來勁兒了:“行,我就看看她能拍出什么花兒來,”他頓了頓,坐直身子又問道,“你老板有男朋友嗎?” “沒有,”小錦說,“但她也看不上你?!?/br> “你又知道她看不上我,歡喜冤家知道嗎?這叫不打不相識,”錫紙燙捏著劉海往下捋了捋,又左右甩了兩下頭發,“而且我長得也還行吧?” 小錦目不斜視地說:“她不喜歡留錫紙燙的,說看著像泰迪?!?/br> 錫紙燙:“……” - 大概這太子爺確實是個吃硬不吃軟的,這一整天,陶枝耳邊都沒再有這位陰陽師聒噪的聲音出現了。 一直到傍晚終于閑下來,她才有空給江起淮發了個微信。 他那邊應該也還在忙,過了十幾分鐘才回復:【接你?】 陶枝一邊喝水一邊看了一眼表,隨手發了個定位給他。 他公司離雜志社不遠,陶枝將東西收拾好遞給小錦,搭上外套下了樓,準備在一樓大廳等。 寫字樓大廳落地窗前幾排沙發圍著圓桌,右手邊一家咖啡,綠植隔出一塊休息區,陶枝一邊低著頭玩手機,坐在最邊上的一個空沙發上面等了一會兒,感覺到旁邊的位置輕輕一陷。 陶枝抬起頭來。 錫紙燙甩了一下劉海:“陶老師,等人呢?” 陶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飛揚起來的狗毛:“等男朋友?!?/br> 錫紙燙愣了愣:“你小助理不是說你沒男朋友嗎?” 陶枝懶得跟他多說,轉過頭來繼續玩手機。 她點開微信里江起淮的聊天框,開了一個位置共享。 剛開始只有她一個人的小點點,等了一下,江起淮的位置小坐標也擠了進來。 陶枝看著他的圖標離她就只有一點點的,幾乎要重疊的距離,然后慢慢地靠近,她“咦”了一聲,轉過頭去。 手機上兩個小小的坐標重合在一起。 陶枝仰著頭,看著后面站著的人,忍不住抿起嘴角:“餓了!” 江起淮垂著頭,在看見她的時候,眉眼似乎也跟著柔和了下來:“想吃什么?” “都行都行,路上再說吧?!碧罩φ酒鹕韥?,繞過還坐在旁邊的錫紙燙。 她剛走過去,錫紙燙突然出聲:“江起淮?” 陶枝愣了愣,轉過頭去。 江起淮側頭看了他一眼。 錫紙燙不確定道:“是你吧,我cao,好巧啊,你不是在華爾街嗎?怎么回國了?” 江起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平靜的臉上寫著兩個字:你誰。 像極了當年季繁轉到實驗一中來第一天認仇人時候他的反應。 陶枝有些想笑。 但錫紙燙并不在意,他興奮地自我介紹了一番以后開始寒暄,陶枝勉強從他一堆廢話里提煉出了少得可憐的有用信息—— 江起淮碩士時候的同班同學,剛畢業回國。 人都畢業工作了一年多了你才剛畢業回國,你咋還好意思說呢。 陶枝就看著錫紙燙跟江起淮要了個微信,倆人加完以后道了個別,出寫字樓門的時候,陶枝好奇地問:“你真不記得他了呀?” 江起淮:“不記得了?!?/br> 陶枝腦袋往下縮了縮,躲進圍巾里看著他開了車門:“我還覺得他還挺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br> 她鉆進副駕駛的時候江起淮看了她一眼,繞過車頭坐上車,沒說話。 陶枝起初沒注意,直到車子開出好一會兒了,她收起手機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唇角向下撇著,始終一聲不吭。 等紅燈的功夫,陶枝湊過去看著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下撇的唇角:“你怎么了?” 江起淮頓了一會兒,才忍不住淡淡問了一句:“他怎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了?!?/br> 陶枝:“……” 就為了這事兒悶一路呢。 陶枝忍著笑瞅他:“就,話挺多的,性格很活潑?!?/br> 江起淮點點頭,表情也沒什么變化:“話少的就讓人印象不深刻?!?/br> 陶枝也是一臉鄭重其事地跟著點頭:“是這樣,那怎么辦?” 江起淮側過頭來。 冬天日短,兩邊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溫暖的黃色光線順著車窗和擋風玻璃透進車里,朦朧而明亮。十字路口的直行紅燈很長,紅色的阿拉伯數字不停地跳。 江起淮耷拉著唇角看了她幾秒,忽而單手撐著方向盤靠過來,他低下脖頸側著頭湊上來,力度不輕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陶枝痛得“嘶”了一聲:“你干嘛呀!” 江起淮含著她的唇瓣舔了舔,低喃道:“加深一下印象?!?/br> 第73章 咕嚕嚕 她拍了兩輪太陽。 江起淮咬得這一下用了點兒力道, 悶聲不吭地,像是帶了點兒郁悶的小不開心和不滿。 紅燈跳綠,陶枝同時抵著他將人推開, 江起淮掃了一眼路況, 直起身來跟著車流向前。 他原本低垂著的眉眼微微揚起了, 看起來心情好了起來。 陶枝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嘴唇, 痛感減輕, 但還是覺得有點兒麻麻的。 “說說話就咬人, ”她無語道, “你是狗嗎?” 江起淮從容道:“這不是怕你記不住我?!?/br> 車子開出去這一路, 天已經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黑下來,一月即將走到尾巴,眼見著離過年就只剩下小半個月, 街上已經開始布置起了鞭炮形狀的燈串兒和貼著倒福的紅燈籠,年味兒十足。 陶枝被這景象提醒著, 想起件事兒來,她側過頭, 想問問他今年過年的時候怎么安排。 剛要開口,目光落上他淡漠冷冽的側臉, 猶豫了一下, 沒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江爺爺不在了,不知道他家里現在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的,他是不是一個人過年。 江起淮余光瞥見她的動作, 看著前面的路沒回頭:“怎么了?” “沒什么,”陶枝轉頭,懶散地靠回副駕駛,隨口說, “你們美碩是不是要讀兩年的?” “正常來說要,”江起淮說,“不過學分修夠了就可以畢業?!?/br> 大概是江起淮一直是個學神級別的人物,陶枝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對于他成績好大學碩士都跳級這事兒,她反而沒什么實感,直到今天遇到錫紙燙以后,她才意識到,能在賓大不到一年讀完兩年的課程,是一件強得很離譜的事情。 “理論上是可以,但實際幾乎不可能吧,”她感慨道,“你到底怎么做到不到一年就畢業了的???” 江起淮單手打方向盤上了高架:“我不休息?!?/br> 陶枝反應了一下才問:“那你一直在學習工作嗎?” 江起淮“嗯”了一聲。 陶枝有些難以想象,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問:“那你每天睡幾個小時???” “三四個小時吧,”江起淮隨意道,“我覺一直很少?!?/br> 陶枝愣住了。 即使心里還有一車的話想說,她卻沒能問下去,也沒法兒再問下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毫不在意的樣子,她忽然覺得舌尖像是被碳酸汽水淋著,澀澀的,有點兒發炸。 雖然只是幾句話,沒有更多的描述,但陶枝大概也能夠想象到他這幾年的生活是怎么樣的,她甚至只囫圇猜了個大概,就及時制止掉了自己腦海里所有活躍著腦補出的畫面來。 不能細想。 他一個人覺不覺得辛苦,會不會孤單,累不累,都讓她不能去想。 在和他重逢以后,陶枝一次都沒有問過江起淮,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沒想起來,直到這一刻,她想起了墓園里江爺爺褪去了顏色的慈祥笑臉,陶枝才忽然想明白。 她不是忘了,她只是始終不敢問。 她怕聽見他說自己這幾年過得不好。 - 之后的一路上,陶枝都沒再說話。 讓行的功夫江起淮側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歪著腦袋抵在車窗上,閉著眼,濃密的睫毛蓋出一片陰影,呼吸輕而均勻,像是睡著了。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幾乎是驚醒過來。 “到家了嗎?”她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問。 江起淮靠過來,伸手幫她把安全帶按開了:“不吃飯了?” “噢,”陶枝含糊地嘟噥了一聲,“我忘了?!?/br> 她拉開車門下了車,車外的冷風吹醒了睡得有些發沉的腦子,陶枝站在街邊來回看了一眼,才反應過來這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