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人從視線里消失了好半天,他才收回目光垂下眼, 眸光低低沉下去:“我不想吊著她?!?/br> 陸嘉珩張了張嘴,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啞然了半晌,嘆了口氣:“你這人怎么這么死腦筋呢?!?/br> 江起淮不想綁著她, 在沒有自信自己什么時候可以掙脫的時候,在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年的時候,他無法說出任何要她等待自己的話。 她那么好,他憑什么讓她等。 他是不配被等的。 江起淮從來沒生出過想要讓陶枝停下腳步等著他的念頭, 她只管走她的路就是了,他會努力的追上去。 如果可以,他絕不放手,萬一他真的來遲了,她遇到了另一個值得她托付終身的人,那就是他的命,是他為自己做過的決定該付出的代價。 他毫無怨言地接受任何結果。 沒什么遺憾或者后悔,原本就是他配不上她的,他明明從一開始就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自私地想要擁有她哪怕一小會兒。他曾經不管不顧靠近了她一次,直到現實將他的陰暗披露得支離破碎,將他的不堪放大了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 陶修平雖然沒有直接反對,但是他把她曾經的美好一點一點剖開來給他看,讓他放棄的從來不是別人的阻撓,而是曾經燦爛的玫瑰,差一點點就要在他手里凋落了。 和她一起那半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在那段短暫得稍縱即逝的時光里,日子美好得每一天都像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 他不該奢求更多。 只愿我喜歡的你歲歲皆安好,無疾亦無憂,只愿我愛著的你能找到自己的太陽,前路有光茫照耀。 而給你幸福的那個人,不必是我。 她若是神明,他便愿意匍匐在圣壇下的陰影里,做最虔誠的信徒。 但是人就會有貪念。 信徒也不例外。 - 周末一過,生活又重新忙碌了起來。 陶枝這個工作是沒有周末的,她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周一上午十點準時去了工作室。 畢業以后,陶枝和大學時期認識的攝影系學長一起搞了個工作室,開在北城區二環旁邊的一個藝術園區,規模不大,加上實習生也才不到十個人,但每一個單獨拎出去都是高水準的選手。 陶枝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出外景的出外景,做后期的忙著在電腦前修圖,小錦早上八點鐘就到了,看見她過來,顛顛地跑上前來遞了一杯咖啡。 陶枝接過來說了聲謝謝,脫掉外套坐在電腦前開機。 許隨年捧著杯茶佛爺似的走過來,慢悠悠地說:“早啊陶老板,一大清早就工作啊?!?/br> 陶枝看了一眼時間,提醒他:“十點了?!?/br> “我這不是閑著也沒事兒,之前跟你顧師兄約了去冰島,昨兒個晚上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急性闌尾炎,要動手術,也吹了,”許隨年散漫道,“為了這個我連下周的展子都給推了,也是什么都沒準備,再報名也來不及,不就閑下來了?!?/br> “對了,”許隨年頓了頓,問她,“瑟瑟聯系你了沒?” “沒有,”陶枝看他一眼,“她又怎么了?” 安瑟瑟跟陶枝大學的時候在攝影社認識,這人是個狂熱的追星族站姐,學攝影只是為了能更完美地拍出她家哥哥的盛世美顏,做自由攝影師接接各大雜志社和街拍公眾號的外包零活,錢夠了就繼續去追她哥哥。 許隨年含糊道:“嗯……也沒什么,等會兒你可能就知道了?!?/br> 十分鐘后,陶枝果然接到了安瑟瑟的電話。 剛一接起來,安瑟瑟就火急火燎:“枝枝?。?!枝枝大神!江湖救急?。?!” 陶枝:“十張三千二十張五千,包后期調色,給你的友情價了,別討價還價?!?/br> “你一天天就知道錢!”安瑟瑟唾棄她,“錢有帥哥重要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小時候吃不起飯?!?/br> “我爸說了,想賺錢的人,首先要貪財?!碧罩σ槐菊浀卣f。 “行行行,給你給你都給你,我這不是前幾天剛接了個財經雜志的外包,但我哥哥行程有變,我現在就得去機場!”安瑟瑟說,“姐妹幫幫忙,好人一生平安?!?/br> 陶枝皺了皺眉,有些嫌麻煩:“可我不想去機場人擠人?!?/br> “誰讓你去擠了,我當然要親眼見著我哥哥!我說的是外包的活兒?!?/br> 陶枝靠在椅子里,拖腔拖調地說:“啊,最近好疲憊,身體好虛弱,無心工作?!?/br> “再加一盒樂高街景系列最新出的那個?!卑采f。 陶枝撲騰著從椅子里直起身來,干脆道:“成交,地址微信發我?!?/br> 安瑟瑟:“……” - 安瑟瑟動作很快,電話一掛地址就給她發過來了,后面還附帶一個可愛顏表情:下午兩點哦,愛您。 【枝枝葡萄】:什么人物啊,還要外包,雜志社里隨便找個攝影拍兩張不就得了。 【安瑟瑟】:一個什么瑞盛史上最年輕投資總監,高價從國外挖回來的,講究唄,我打出咱們工作室的旗號才搭上線的,金融圈的人都人傻錢多,反正給錢就是爸爸。 【安瑟瑟】:我這兒還有他的資料,是一口很帥的鍋。 安瑟瑟說著,直接發個條網頁鏈接過來。 陶枝沒點開,只發了條語音:“帥哥你不去,不是便宜我了?” 安瑟瑟也回了條語音過來,聲音嚴肅:“我對我哥哥一心一意忠貞不二?!?/br> 陶枝按照地址導航到寫字樓的時候一點過三刻,她下了車仰頭看了一眼,反光玻璃折著刺眼日光,建筑的最上端立著個恢弘簡約的大牌子,上面寫著“瑞盛投資”四個大字。 她關上車門走過去,一樓大堂門口站著個女孩子,正在左顧右盼地來回張望著。 陶枝走過去以后,小姑娘看見她大大的設備包,不確定問道:“安瑟瑟小姐?” 陶枝也懶得說明情況,直接點了點頭。 女孩子禮貌地笑了笑:“我是《明日財經》的員工,您叫我小溫就行了,這棟樓沒有工作證明進不去的,我下來接您?!?/br> 陶枝看了看她胸前掛著的工作牌,溫明月。 她側了側頭:“不去你們雜志社嗎?” “因為想要直接拍出最真實的工作狀態效果,所以特地跟瑞盛商量了,直接在他們的工作地點進行拍攝,”溫明月小聲跟她說,“本來我們主編還想要幾張生活照的,不過被那位總監拒絕了,說不想私生活照片被拍到,連這次專欄都是商量了好久才談下來的?!?/br> 陶枝“哦”了一聲。 還是匹挺獨的孤狼,這么低調你還上什么財經雜志? 溫明月領著她上了電梯,按下樓層,陶枝以前沒來過投資公司,這么一看倒是比她想象中的人仰馬翻許多,電話聲絡繹不絕,打印機前一刻不停地站著人,所有人的辦公桌上幾乎都擺著兩三臺電腦?;鸾浝韨兒薏坏瞄L出兩雙手來,一雙接電話記筆記一雙敲鍵盤。 在最靠窗邊的那張辦公桌前,陶枝看見了個熟人。 林蘇硯正看著她,他一手拿著電話正在跟人說著什么,看見她似乎有些驚訝,隔空對她招了招手,然后噼里啪啦地繼續打電話。 陶枝朝他眨了眨眼睛,跟著溫明月走到最里面的一間辦公室,巨大的磨砂玻璃窗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大概已經提前打好招呼了,溫明月跟門口的秘書打了聲招呼,秘書推開了門。 陶枝走進去。 偌大的辦公室寬敞明亮,完全不同于外面的狹窄忙碌,極具現代感的簡約風格裝修,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落在深色地毯上,辦公桌后立著兩排巨大的黑金書架,茶幾上隨意放著兩本書,旁邊一個空茶杯。 屋里沒人。 陶枝將手里的包放在茶幾上,掏出相機慢條斯理地裝鏡頭。 配件全部裝齊,也沒見這金貴總監的人影。 陶枝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三分鐘。 她靠進沙發里百無聊賴地隨意掃了一圈兒,視線落在那張黑色木制辦公桌上,上面擺了個名牌,職稱后面跟著一個冒號和三個大字:江起淮。 “……” 陶枝:……? 她呼吸停了一拍,反反復復地盯著那三個字瞅。 就這么遠距離看著她還不敢確定似的,陶枝將相機放在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過去,兩只手撐在桌邊,彎下腰來整張臉懟在那個名牌前面看。 她剛把那個名牌拿起來,辦公室里洗手間門“咔噠”一聲被關上的聲音很突兀的響起,陶枝嚇得縮了下脖子,回過頭去。 江起淮手里拿著張紙巾走過來,他一根一根將手指上的水漬擦掉,然后抬起頭。 視線對上,陶枝還保持著抓著他那個死沉的牌子的姿勢,愣愣地看著他。 江起淮揚了下眉梢:“安瑟瑟?” 陶枝有些呆滯地看著他:“???” “啊……” 江起淮將手里沾了水蔫巴巴的紙巾丟進垃圾桶里,走到她旁邊,垂眼看著她手里的東西:“喜歡就送你?!?/br> 陶枝將那牌子放下,嘴巴合上,直起身來,干巴巴地說:“海龜總監?” “卡西莫多?” “二百斤拳王?” “……?” 江起淮歪了下腦袋,面無表情的臉上充滿了平靜的疑惑:“你說誰?” “我說那匹明明要上財經雜志專訪了還非得裝個低調逼的孤狼?!碧罩]好氣地說。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給他的人設,江起淮向來愿意毫無條件地接著,他點點頭:“所以,你藝名叫安瑟瑟?” “藝名個屁,我替我朋友來的?!碧罩Π逯樲D過身去,走到沙發前把相機拿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就有種莫名其妙的暴躁,她現在無比后悔幫了安瑟瑟這個忙,就算再白給她十盒街景系列樂高這活兒都血虧。 她重新坐回到沙發上,轉過頭來:“過來?!?/br> 江起淮走過來。 陶枝舉起相機,指著自己對面的皮沙發:“坐下?!?/br> 江起淮在她對面坐下了。 他肩寬腿長,穿著正裝的時候更顯身材,陶枝大學期間在時尚雜志社實習,拍過的男模數不過來,但從鏡頭里看過去,她竟然覺得江起淮是她拍過的所有男人里面最上相的一個。 就好像,她這么多年見識過這么多男人,卻還是覺得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這個認知讓陶枝忽然之間更郁悶了。 她從鏡頭上面探出頭來,面無表情地說:“傻坐著干嘛?看看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