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算起來,她都好久沒有吃到江爺爺做的好吃的飯菜了。 這個點兒江起淮在干什么呢? 周日的話,他好像是要打工的。 她癱在床上,只脖子轉了轉,看向窗外。 還沒到晚飯的時間,天已經黑下來了,帝都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雪,未化的積雪掛在枝頭樹梢上,壓下了一層明晃晃的白。 陶枝看了幾秒,忽然一躍而起。 她飛快地換了衣服,然后從角落里拎出了包,把書桌上沒做完的試卷折起來塞進去,出了臥室下樓。 晚飯已經快做好了,陶修平和季繁都在客廳,看見她穿戴整齊出來,陶修平斜眼看著她,明知故問道:“干什么去?要吃飯了?!?/br> “你們吃,我不在家吃了?!碧罩[了擺手。 “還能干什么去,找她的意中人唄,”季繁正在看漫畫,屈尊降貴地抽空看了她一眼,開始刻薄,“你就這么去?不換套新衣服盛裝打扮一下啊,涂個紅嘴唇再畫個藍眼皮子?!?/br> 陶枝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抄起玄關上放著的手套往前走了兩步,做了個棒球手投球的姿勢晃悠著手臂,然后朝他丟過去了。 季繁手里還拿著漫畫,反應不及,手套直沖著他面門,軟軟地,“啪嘰”一下砸過來。 陶枝:“homer!全壘!” 季繁捂著鼻子夸張地叫喚:“我鼻子斷了!老陶,她對我使用暴力!” 陶修平看著兩人在那雞飛狗跳地鬧騰,嘆了口氣。 兒子不好管,女兒長大了也開始天天往外飛了。 養孩子真難。 他指著陶枝,板住臉說:“九點之前回來?!?/br> 陶枝朝他敬了個禮:“遵命!” 季繁見狀,捂著鼻子的手放下了,他捏著手里軟了吧唧的手套湊過去,一臉渴望地說:“爸,我也想出去玩,我明早九點之前肯定回來?!?/br> 陶修平:“你,給我歇著?!?/br> 季繁:“……” - 除了家教以外,江起淮便利店的工作辭掉了,咖啡館因為時薪比較高所以應該也還沒有,陶枝打車去了市中心的那家咖啡館。 她在手機上定位了那家店的具體位置,周日是人流高峰,那附近商圈很多,堵得挪不動路。 陶枝干脆在一條街外下了車,然后自己走過去。 她沒有跟江起淮說自己會過來。 她都想好了,等一會兒,她就假裝成去消費點單,然后在江起淮抬起頭的時候,她就突然出現,殺他一個措手不及,然后裝作不認識他。 陶枝自顧自地盤算著自己內心的小九九,她想象了一下江起淮到時候會是什么表情,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抿著笑,按照記憶找到了那家咖啡館的路,靠著街邊兒往前走,一邊抬起頭。 她沒記錯,那家店就在前面不遠處,只是事情沒有按照她的預想表演,店面門前站著兩個人。 冰天雪地里,江起淮只穿著件工作制服,薄薄的襯衫料子看著就覺得冷。 他垂著頭,唇角緊繃,不同于以往的那種,沒什么情緒的淡漠,他警惕又暴躁地盯著面前的男人,眼神鋒利得像屋檐下沒來得及清理掉的冰錐。 那男人穿著厚厚的黑色棉外套,個子應該是很高的,但身形有些佝僂,看起來顯得比江起淮要矮上一截。 他的聲音被掩藏在燈紅酒綠里,嘶啞古怪,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讓人渾身難受的惡意:“你成年了嗎就出來打工?怎么,那老頭沒錢養你?” 江起淮嘴唇動了動,只說了一個字:“滾?!?/br> 男人慢悠悠地說:“也不應該吧,退休金加上養老金,錢應該也不少了,他是不是故意藏著錢不給你花啊?!?/br> 江起淮還是說:“滾?!?/br> 男人對他的態度完全視若無睹,他發出一聲陰冷冷的笑:“那個老不死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的是吧,還不是被我逮著了?你覺得我能找到你,會找不著他?至于你——” 他話音未落。 江起淮忽然動了。 他瞬間向前一步伸出手來,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領猛地往上一提,男人骨架看著壯,身上卻好像沒多大力氣,被他抓著雞崽子似的提溜起來。 厚實的衣領緊緊勒住脖頸氣管,他臉漲得通紅,兩只臟兮兮的手抬起,死死地抓住那只揪著他的手,猛烈地掙扎了兩下。 江起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自己手里無謂掙扎了一會兒,下頜的線條緊緊繃住,聲音冰冷:“我怎么,你以為我還像小時候?” 那人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 陶枝心里一緊,拔腿就往前跑。 她一邊跑,一邊驚懼大聲喊他:“江起淮!” 聲音穿透了嘈雜熱鬧的人流,像是周圍與世隔絕的屏障被打破,少年動作僵住,轉過頭來。 陶枝直直撲到他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臂,語速很快:“你撒手!先冷靜下來!” 男人腳尖懸垂著,眼睛已經開始往上翻了,露出眼白。 江起淮觸電般地松開了手。 那人直接跌坐在地上,顫抖著手捂住脖子猛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急促喘著氣。 見人沒事,陶枝長長地松了口氣,抓著他手臂的手指緩緩放松下來。 江起淮垂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人,眼神像是看著一坨垃圾:“我說過了,你再敢出現在他眼前,我不會放過你?!?/br> 江起淮蹲下身,嗓音低啞,帶著難以掩藏的暴戾:“你可以試試?!?/br> 男人癱在地上,貪婪地吸取著冰冷的空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陶枝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拉開,轉身往前走。 一直走出了很遠直到街口,陶枝才停下腳步,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面。 陶枝回頭朝遠處看了一眼。 那男人匍匐在地上,已經有人在圍觀了,有路人靠近跟他說話,那人也沒吭聲,坐起身來,靠著墻邊兒。 陶枝拉著江起淮走過拐角,直到男人從視線里消失。 她轉過身,看著他。 少年壓著眼睫,一聲不吭地站在她面前,本該是淺淡漂亮的眼眸沉沉地壓抑著暗色。 他不說話,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手指垂在身體兩側一點一點地蜷在一起。 比起其他任何,被她看見的這件事讓冰冷的寒意和不安傳遍整個身體。 陶枝眼睛紅了。 平靜下來以后,才感覺到有些后怕。 她想說什么,想罵他一頓,但是卻沒有辦法開口。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也不知道江起淮為什么在看見他的時候,會有那樣的反應,甚至不知道,如果當時沒有人阻止,他能不能收得住手。 冷風掃過繁華的街道,刮起樹梢上壓著的雪花,小片小片的洋洋灑灑落下來。 沒人說話。 陶枝深吸了口氣,然后抬手,將脖頸上的圍巾摘下來,踮起腳尖掛在他脖子上。 溫暖的溫度一瞬間包圍,江起淮怔怔抬起眼。 陶枝沒看他,視線專注地落在圍巾上,她手指捏著紅色圍巾的兩邊,慢吞吞地,一圈一圈纏在他身上:“冷不冷?” 她跟他說了第一句話。 江起淮呼吸屏住。 陶枝嘆了口氣,有些發愁地批評他:“這都幾月了,這么冷的天,你就穿著個破襯衫出來,真當自己體質這么好呢?” 小姑娘眼睛還有些紅,在明亮的光線下有濕潤的光,她將圍巾給他戴好以后又解開外套扣子,一刻不停地嘟嘟噥噥批評他:“前天才下的雪,要是沒有我你就會變成雪人了知道嗎?我可不想過幾天在學校里聽到年級第一在街上變成冰雕的新聞?!?/br> 她說著,解開外套,拉著寬大外套的兩邊兒湊上來,將他包裹進去。 外套還是有些小,陶枝沒辦法把他整個人全部裹上,只緊緊巴巴地勉強可以蓋住小半個身子。但還是足夠溫暖。 她吃力地環著他不撒手,下巴抵著他胸口抬起頭來,笑瞇瞇地看著他:“我暖和吧?” 少女的身體貼合,體溫隔著柔軟的毛衣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樹梢上的落雪落在她漆黑的發絲間,在街道上璀璨的燈光下晶瑩一閃,片刻后緩慢地融化,然后消失不見。 她眼睫彎彎,漆黑的眼明亮看著他。 確實是,足夠溫暖了。 江起淮喉結滑了滑,深深地看著她,然后脖頸一低。 冰冷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貼上她溫暖的眼睛。 第55章 咕嚕嚕 阿淮也陪著爺爺長大。 陶枝領著江起淮回去的時候, 男人已經不在那兒了。 咖啡館門前依然張燈結彩,行人說說笑笑,地上沒來得及清理干凈的雪堆在墻角。 除了深色地上的一小塊體溫滾過薄雪融化掉的痕跡以外, 沒留下任何。 陶枝側頭看了江起淮一眼, 扯著他往前走。 推開門的一剎那, 店里暖氣瞬間包圍,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香味兒, 陶枝幾月沒來, 這家店沒有什么變化, 黑膠片鋼琴曲舒緩。 這會兒剛好是晚飯時間, 店里客人不多,店員一共三個人,也不太忙。 陶枝把江起淮拉到角落里的小沙發前, 抬手去牽他的手。 少年的手凍得已經有點兒紅了,手指冰冰涼。 她兩只手將他的手嚴嚴實實地包進掌心里, 捂了一會兒才問:“幾點下班?” “十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