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
祭牙雖不算人高馬大,但比那些貴胄之女的身板子還是高大了不少,哪知道這些千金小姐平日里循規蹈矩,到了今日竟然如此瘋狂,直接將祭牙擠到了角落,把頭冠都給擠掉了,頭冠“咕嚕?!睗L出去,祭牙伸手去撿,險些被人給踩了手掌。 “公孫不要傷心,是那齊國人配不上公孫?!?/br> “是呢,公孫如此俊美多才,要小女說,不如在咱們老鄭城尋一個可心的人,也免得那么些麻煩事兒?!?/br> “嘻嘻,選你嘛?沒臉沒皮!” “你討厭!” 一群人圍繞著公孫子都,其中竟還有一些男子,祭牙被擠出去,叉著腰,惡狠狠的心想,好家伙,我真是來錯了,原來這么多人等著安慰公孫閼,自己倒是多余的。 祭牙這么想著,心里酸溜溜的,去了一個齊國國女,卻還有這么些人追在公孫子都身后。祭牙當即也不要頭冠了,轉身便走,準備登上自己的車馬離開。 祭牙剛上了輜車,緊跟著嘩啦一聲,竟然又有人鉆了上來,那人身材高大,一身華袍,進了輜車直接吩咐:“出宮?!?/br> 祭牙定眼一看,震驚的說:“公孫閼?!你上來干甚么,這是我的輜車!” 公孫子都十足淡定,打起車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原是那些貴胄之女太熱情了,把公孫子都的輜車圍住了,公孫子都無法“殺出重圍”,只好上了祭牙的車子蹭車。 公孫子都放下車簾子,突然拿出一樣東西,放在祭牙面前,祭牙低頭一看:“頭冠?” 正是自己剛才被擠掉的頭冠,因為方才人多,祭牙蹲下去撿頭冠十足危險,恐怕會被人踩到,于是干脆不要了,哪知道公孫子都竟然給他撿了回來。 兩個人坐在輜車中,車子很快出了宮,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剩下噠噠噠的馬蹄聲,還有二人的吐息之聲,一時竟令祭牙覺得有些尷尬。 祭牙咳嗽了一聲,試圖緩解這種尷尬,便說:“公孫閼你也別傷心,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趕明兒找個更好的?!?/br> 公孫子都的表情很平靜,淡淡的說:“子都并不傷心?!?/br> “???”祭牙迷茫的看向公孫子都,說:“你沒過門的新婦跟人跑了,連孩子都有了,你竟不傷心?” 公孫子都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淡的說:“不傷心。子都迎娶齊國國女,本是君兄的意思,身為鄭國公族,子都有義務為我鄭國與齊國聯合出力?!?/br> “嘖!”祭牙咋咋舌,心說薄情! 公孫子都淡淡的又說:“況……子都心中已經有人了?!?/br> “誰???”祭牙吃了一驚,瞪著眼睛緊緊盯著公孫子都,一時竟無比緊張,說:“你……你有心上人了?是誰?!快告訴我!” 公孫子都挑唇一笑,低頭看了看祭牙因著緊張握緊的手,他手里還握著頭冠,幾乎把頭冠給按碎了。 公孫子都醞釀良久,隨即說:“此事……唯獨不能告訴祭小君子?!?/br> 祭牙滿臉都寫滿了納罕,說:“為何?為何唯獨不能告訴我?” “為何為何???” “公孫閼你是不是挑釁???” 祁律順利破壞了太子諸兒的詭計,沒讓太子諸兒把“屎盆子”扣在自己的腦袋上。 姬林說:“雖事情十足順利,但如今還是不知太傅的胎記代表了甚么?!?/br> 姬林又說:“如今太子諸兒就在館驛軟禁,不如趁如今,寡人親自往館驛,質問太子諸兒?!?/br> 祁律搖頭說:“不可。因著這個胎記,太子諸兒不惜殺王室三公,說明這個胎記關系厲害。天子您就算這么過去質問,太子諸兒必然也會狡辯,不會回答天子的?!?/br> 太子諸兒如今雖然“落網”,但說到底是人家齊國和鄭國的事情,天子如果跑去過對太子諸兒用刑,恐怕招人閑話。 而且…… 祁律笑瞇瞇的說:“而且無需質問太子諸兒,都是柿子撿軟的捏,律還有旁的法子?!?/br> 姬林見他這般表情,便知道祁律肚子里又開始犯壞水了,說:“甚么法子?” 祁律沒告訴天子,只是說:“天子探聽消息,可謂是勞苦功高,律日前答應了天子,會為天子料理一道旁人都沒食過的美味?!?/br> 說起這個,姬林才想起來,的確有這么回事兒,不過當時祁律說的那道“美味”,就是他自己,可把血氣方剛的天子給撩壞了。 祁律開頑笑歸開頑笑,他的確想犒勞犒勞天子的,天子三次探聽,第一次被齊國國女的宮女追著打,第二次差點被膳夫給烹了,第三次又被大黑狗追的上躥下跳,哪一次都是“可歌可泣”,可不是勞苦功高么? 祁律打算犒勞一下天子,當然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用美味兒了,正巧,順道還能捏一捏軟柿子,把胎記的事情解決一下。 祁律安頓好了天子,讓他乖乖的忙公務批看文書,等自己過來投喂,便出了寢殿,往鄭宮的膳房而去了。 祁律走進膳房,就聽到“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的聲音,似乎有什么人被堵住了嘴巴,正在賣力的掙扎。 定眼一看,立刻笑了起來,說:“啊呀,看看這是誰?” 鄭宮的膳房之中,竟然有一個人被五花大綁,布巾塞著嘴巴,被幾個額虎賁軍押解在地上,這場面若是放在圄犴之中,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如今放在膳房之中,便顯得有那么一些奇怪了。 祝聃走過來,拱手說:“太傅,你要的人已經帶來了?!?/br> 祁律笑著說:“有勞祝將軍了,祝將軍辦事兒的效率便是高?!?/br> 祝聃本是鄭國人,老鄭城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祁律讓他辦事兒,祝聃倒是方便便宜的很。 祁太傅讓他辦的,不是旁的事兒,便是將太子諸兒的從者,從館驛里偷偷提審出來,提審的地點不是圄犴,而是膳房。 祁律所說的軟柿子,可不就是太子諸兒身邊的從者么? 從者堵著嘴巴,看到祁律走進來,立刻更是搖頭,嘴里“唔唔唔!喔喔喔!”的喊,也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祁律背著手,邁著方步,官架子十足,說:“給他把嘴里的布拿出來罷,畢竟……本太傅要聽他說話?!?/br> 祝聃親自將從者嘴里的布拽出來,從者立刻大喊著:“太傅饒命?。?!饒命啊——” 祁律笑著說:“好生奇怪,律還甚么都沒問題呢,你便這么積極,可是做了甚么對律不起的事兒???” 從者臉色慘白,瞬間閉上了嘴巴,害怕自己多說多錯。 祁律轉過身來,伸出手,指尖從寬大的袖袍中露出一點,依次撫過理膳的工具,說:“你可知道這世間最殘酷的地方,是在何處?” 不等從者回答,祁律面子上掛著一絲天真無邪的笑容,用最溫柔的口氣說:“是了,便是在這膳房里。這世間最殘酷的地方,不是圄犴,而是這膳房。油炸、炙烤、剔骨、活剮,這美味兒還要講究新鮮,現場殺的rou才緊實,才可口,才有味兒?!?/br> 祁律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隨即挽起袖袍,露出自己的雙手來,笑著說:“律想問一問你,也沒什么難度,你必然知道……律身后的胎記,到底代表了什么,為何齊國太子要因著這個胎記,害律于死地?” 從者嚇得緊緊閉著嘴巴,根本不敢開口,使勁搖了搖頭,隨即說:“太傅饒命啊,饒命??!小人甚么都不知道,甚么都不敢說啊,太子會殺了小人的!” 祁律和善的說:“無妨,律要開始理膳了,倘或律理完一道膳食你還是不愿意開口,到時候你可就知道……到底是太傅心狠,還是你們家太子心狠了?!?/br> 祁律也不廢話,真的開始理膳,而且要做的食材很簡單,一塊豬里脊,然后熬上了一些粥水。 祁律動作很快,還有公孫滑在旁邊幫忙,將豬里脊煮熟后,竟然用搟面杖壓碎,然后將壓碎的“rou沫”合上佐料翻炒,沒一會子那香味便出來了,“rou沫”被炒的金黃,越發的蓬松起來。 竟是一道rou松! 祁律要做的其實就是rou松,這rou松相對容易保存,可以拌粥吃,也可以做成rou松小餅,rou松小貝等等,倘或沒時間用早膳,叼上一口是最好的了。 祁律動作很麻利,其間沒有和從者多說一句話,很快熱騰騰的粥水出鍋,rou松也炒制的金黃噴香。 祁律將一大鍋rou松全都盛出來,放在豆中蓋上蓋子儲存,將其中一份rou松放在承槃中,又盛了一碗粥水,準備給天子端過去,讓天子嘗嘗這rou松粥的美味。 雖rou松粥看起來清淡又樸素,但rou松佐粥可是祁律的心頭大愛,噴香潤滑的白米粥,加之金燦燦的rou松,只是看上去就是一場視覺盛宴,冬天吃上一碗,暖呼呼的,胃里也舒坦。 祁律盛放好了,一時間膳房里充斥著rou松的香氣,是rou味,又不過分油膩,說不出來的新鮮。 祁律這才對從者說:“律的膳食已經理好,你可愿意說了?” 從者仍然不肯開口,祁律點點頭,還是十分善解人意的說:“你不愿意說,也好。那這碗粥水,律便先請你喝一喝?!?/br> 從者聽了一臉迷茫,他跪在這里很久了,早就餓了,又聞到理膳的香氣,腹中翻滾,餓得雷鳴,祁太傅竟然好心邀請自己吃粥? 祁律笑瞇瞇的說:“這粥水guntang的很,你既然不愿意說,那這么熱騰騰的一碗粥水下肚,怕是以后你即使想要說話,也說不出口了?!?/br> 從者登時明白了過來,祁律哪里是請他吃粥,分明就是要給他上酷刑!粥水可不比普通的沸水,粥水這般粘膩,最是燙人,剛剛從火上端下來,還冒著沸騰的小泡,如果這般就灌進嗓子里,那還了得? 大冬日的,從者沒來由覺得后背流感,額頭也汗珠滾滾。 祁律笑著說:“有勞祝聃將軍,請這位從者吃粥罷?!?/br> 祝聃也沒廢話,端起小豆,大步走近從者,從者嚇得使勁搖頭,奮力掙扎,使勁向后搓去,可是身后還有虎賁軍,壓住從者不讓他亂跑。 guntang的粥水冒著熱氣,噓在從者的臉上,從者的嘴皮子被小豆燙了一下子,他嚇得渾身打斗,終于是明白了祁律的那句話,這世間最殘酷的地方,果然正在膳房…… 從者額頭冒汗,顫聲說:“我說!我說,小人說!胎記,胎記其實是……” 第110章 太傅身份 太子諸兒將武姜的壽宴捅出這么大的簍子來,公孫子都倒是沒什么感覺,反而是鄭伯寤生,臉色難看的厲害,頭疼欲裂,差點給氣的當場暈倒。 鄭伯寤生素來就有頭疾,這會子在寢宮中,醫官們跪了一地,怎么也治不好鄭伯的頭疾,開了無數的湯藥,也都是以前的方子,改了又改,鄭伯看到這些方子,已經倒背如流,氣的袖袍一掃,“啪嚓!”一聲,直接將案幾上的擺件全都掃下去,撞翻了滿地。 祭仲從外面進來,便聽到里面呼喝和砸東西的聲音,寺人連忙小跑過來,一打疊的說:“祭相,您快去看看罷,君上發脾性了!” 醫官們醫不好鄭伯寤生的頭疾,其實這頭疾多半是鄭伯寤生的“心理原因”,倒不是鄭伯寤生無病呻吟,而是這個頭疾是由情緒引起的,多半是因著鄭伯身為國君,壓力太大,又忙于公務,鮮少歇息,久而久之,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容易觸發頭疾,如今這個頭疾已經是頑疾了。 而鄭伯寤生身為國君,旁人都以為鄭國的國君,乃是大國之君,必然要比夾縫生存的小國滋潤很多,瀟灑很多,但人人都有人人的難處,鄭伯寤生也是一兜子爛攤子等他收拾。 就猶如眼下,明明是太子諸兒和齊國國女的爛攤子,合該是他們難看,最不濟也是齊國難看,但如今最難看的不是旁人,正是鄭國的臉面兒。 公孫子都倒是不著急,畢竟這事兒是鄭伯寤生自己許的,公孫子都正好不想娶,鄭伯的臉面卻被狠狠的打了。 祭仲走進去,擺擺手,地上跪了一片的醫官趕緊全都爬起來,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寢宮,趕緊逃命去了。 一時間寢宮中只剩下鄭伯和祭仲二人。 鄭伯寤生歪在軟席上,這會子是冬日,旁邊點著火盆子,發出噼噼啪啪的輕微爆裂聲,鄭伯寤生靠著軟席,伸手搭著自己的額角輕輕的揉著。 祭仲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滾在地上的香鼎,立刻走上去,將地上的香鼎,和灑在地上的灰燼歸置起來,轉身離開了寢宮,將香鼎交給寺人,輕聲說:“說了幾次?君上頭疼之時,最忌香氣,但凡有一點子焚香都會暈香,快收拾出去,別再犯了?!?/br> “是是,小臣這就去?!彼氯艘淮虔B應聲,趕緊抱著香鼎和灰燼跑了。 祭仲很快又回了寢宮,鄭伯寤生還是方才那個模樣,頭疼的微微蹙著眉,聲音沙啞,淡淡的說:“齊國好得很呢,竟然給孤這般難堪?!?/br> 祭仲輕聲說:“君上,仲私以為,這也并非是齊公的本意?!?/br> “怎么?”鄭伯寤生撩起眼皮,說:“你還替齊人說話了?” 祭仲恭敬的說:“仲并非是替齊人說話,而是為君上著想。齊國太子與國女之事,齊國理應擔責,然……這事兒齊公必然也不知曉,我鄭國素來與齊國聯盟,令周邊小國威風喪膽,若是因著這件事情與齊國撕開了臉面,恐怕……會使很多人拍手稱快。如今我鄭國臉面已經不好看,若再損失盟友,豈非更加不利?不若趁著這次齊國理虧,君上向齊國討要一些好處,也便是了?!?/br> 不得不說,祭仲的調理十分清晰,并沒有意氣用事。鄭伯寤生并非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鄭伯十三歲即位,如今已經有些年頭,做了這么多年的國君,心氣兒自然高傲起來,越發的受不得氣了。 鄭伯寤生又說:“就算孤明白這個理兒,那旁人都明白這個理兒么?若是孤不與齊國叫板,旁人定還以為孤吃定這啞巴虧呢。再者說了,如今婚期將至,各國的使者已經全都進了老鄭城,如今再送客,我鄭國的臉面,往哪里放?” 說白了,就是一張臉面兒的問題。 祭仲思量一番,說:“君上,仲倒是有一個法子?!?/br> 鄭伯寤生說:“你且說來?!?/br> 祭仲拱手,恭敬的回話說:“如今天氣寒冷,馬上便要臘祭,這各國使者已經進入老鄭城,倘或再遣送他們回去,臉面未免難看,不若……君上便邀請天子與各國使者臘祭圍獵。每年臘祭都是各國最大的盛況,君上正好可以向諸國展示我鄭國強大的兵力,等使者們看過我鄭國的演兵,還有誰敢笑話于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