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宋公與夷倒在地上,對上公子馮那雙冷酷的雙眼,嗓音顫抖,外強中干的說:“子馮!你竟然聯合淮夷!孤真該早點殺了你!” 公子馮輕笑一聲,說:“是么?馮兒倒是舍不得現在就殺了大哥。大哥搶走了馮兒的國君之位,如今落在馮兒手上,無妨,我會慢慢的,一樣一樣的全部討回來?!?/br> 他說著突然彎腰,直接將宋公與夷打橫抱起來,宋公吃了一驚,使勁掙扎著說:“你做甚么?!” 淮夷將領起初還不相信,眼看著公子馮將宋公與夷抱起來便走,急匆匆進了營帳,不由笑起來,一面鄙夷,一面又覺有趣兒的很,瞇眼看著公子馮進入營帳的背影,低聲說:“去,你去暗中探看一番,這公子馮有沒有鬼?!?/br> “是!將軍?!被匆膶㈩I的親信很快小心的跟在后面,來到公子馮的營帳旁邊,將帳子的縫隙扒開一點,偷偷往里看去。 公子馮抱著宋公與夷進入營帳,“嘭!”一聲將人丟在榻上,宋公與夷的腿不能動,撐著手臂想要爬起來,公子馮卻不讓他逃跑,一把按住宋公,讓他仰躺在榻上。 宋公與夷瞥眼便看到營帳中還有人,氣的他臉色蒼白,渾身打顫,沙啞的怒喊著:“子馮!你不得好死,放開孤??!孤要將你千刀萬剮!你……唔!” 那親信貼在帳子旁邊,偷偷去看,便看到宋公與夷不斷掙扎大喊著,公子馮卻像是一頭猛獸,突然壓下去,那兩個人似乎在接吻,宋公與夷的嗓音被全部吞了回去,喊聲瞬間淹沒的無蹤無影。 親信一看這場面,鄙夷的笑了一聲,很快回去稟報了。 而此時此刻的營帳中,營帳昏暗,宋公與夷方才分明還在不斷掙扎,這個時候突然沒了聲息,他瞪大了眼睛,只見到公子馮那張俊美卻蒼白的容顏突然貼近自己,公子馮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卻順著捏住他下巴的動作按在宋公與夷的唇上。 公子馮低下頭來,嘴唇落在自己的拇指上,和宋公與夷的嘴唇隔著不足一寸的距離…… 宋公與夷睜大了眼睛,什么話都喊出來,全被吞了進去,嚇得眸子不斷收縮。他感覺到公子馮的拇指在自己唇上碾過,公子馮的鼻梁高挺,兩個人的鼻梁輕輕撞在一起,仿佛巨浪一樣拍打著宋公與夷的神志。 別說是外面的親信了,就連容居和薛魏差點也以為是真的,就在眾人呆愣的當口,公子馮瞇了瞇眼睛,突然松開宋公與夷,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位置,那親信已然離開。 公子馮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言簡意賅的低聲說:“今夜動手?!?/br> 淮夷首領親自領隊,大軍包圍了天子的車駕,將那些虎賁軍也團團的包圍在內,淮夷人叫囂著,哈哈大笑,看著虎賁軍驚慌失措。他們仿佛是狼見到了羊,并沒有立刻撲上去,而是在一旁戲耍。 因為這年頭周天子的衣裳很扎眼,又有華貴的軺車,所以淮夷人一眼便鎖定了周天子,淮夷首領說:“你們周人的軍隊,如此不堪一擊!甚么周天子,不過是個奶娃娃!來啊,把周天子給我請過來!” 淮夷的首領說完,士兵們剛要動,便見那軺車上的周天子理了理黑色的衣袍,衣袍對于他來說竟然有些大,竟不是那么合身,理衣袍的動作有些為難,差點摔自己一個跟頭。 那“周天子”站在軺車上,整理著打卷的冕旒,嘴里抱怨的說:“什么鬼,還以為太傅的官袍便已經很復雜了,沒成想天子的朝袍更復雜,這冕旒怎么老擰在一起?” 那“周天子”抱怨著,一面整理自己的冕旒,一面說:“不好意思啊,律先整理一下姿容?!?/br> 淮夷首領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畢竟他們已經包圍了周天子,而周天子竟然如此淡定?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轟隆隆——”的聲音,好像有什么在震動,淮夷軍隊定眼一看,竟然是兵馬!前仆后繼的兵馬沖著他們圍攻而來,瞬間把最外圍的淮夷兵馬圍在了中間! 那騎在駿馬之上的黑甲武士他們認識,便是和淮夷人三番兩次交手的宋國戰神孔父嘉! 孔父嘉身邊帶著大隊人馬,不止如此,還有一位身穿黑甲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姿容俊美,唇角掛著一絲笑容,腰配寶劍,朗聲說:“你們淮夷不長眼目么?在看哪里?寡人在這呢?!?/br> 寡人?那不是周天子的自居么?淮夷首領一聽,登時更為驚慌,剛才便覺得不對勁,如今更是不對勁,怎么會突然出現兩個天子?一個身穿黑色朝袍,還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另外一個騎在駿馬之上,手持長劍,持重冷酷。 那站在軺車上,一身天子黑袍,頭戴冕旒之人腰身很細,加之袍子有些寬大,更顯得身材高挑纖細,不過因著天色很暗,又站得遠,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淮夷首領完全未有發現。 此人哪里是甚么周天子,分明便是天子太傅——祁律! 祁律揪著冕旒的玉珠子,一臉得意的笑著說:“怎么?嚇壞了?” 淮夷首領這時候才覺得不對,方才分明已經包圍了天子的虎賁軍,哪知道如今外圍又包圍上了宋國的軍隊,如此一來,淮夷首領變成了夾心餅,直接被兩股大軍夾在了里面。 祁律站在軺車上,也不管打結的冕旒了,笑瞇瞇的攏著手大喊,生怕淮夷人聽不見,說:“你們淮夷人怎么這么笨???你們中計了,好端端的不在叢林里充大王,跑到這么開闊的地方來干什么?” 淮夷首領一聽,心里突然咯噔一聲,只覺大事不好,中計了! 的確,這從頭到尾都是計謀。 包括容居、薛魏和公子馮在內,從頭到尾都是計謀。 容居說了,燒掉淮夷的糧草,便能讓他們陣腳大亂,可是怎么燒掉糧草是個問題,淮夷的營地人馬那么多,一旦著火,雖然草木易燃,但是很快便會被撲滅,到時候得不償失。 而且容居素來陰險,給淮夷人的印象可不好,讓淮夷人相信容居談何容易?因此祁律便想到了一條“詭計”,需要公子馮來配合,也十分考驗公子馮的演技。 便是讓公子馮叛變,公子馮投敵,出賣容居,如此一來公子馮便能成功取得淮夷人的注意力。 當然這條計策也有些危險,容居被出賣,很可能有危險,但祁律也考慮到,容居是徐國的國相,淮夷人留著容居和薛魏,也算是籌碼,還可以和洛師談判,所以淮夷人暫時不會對容居和薛魏下手。 之后公子馮憑借自己精湛的演技,成功取得了淮夷人的信任,順理成章的拋出一個誘餌,讓淮夷人出大兵包圍撤退的天子。 因為公子馮的演技太出眾,而且接二連三的勝利沖昏了淮夷人的頭腦,淮夷首領真的信了公子馮的鬼話,帶兵乘勝追擊。 如此一來,淮夷的大兵自己從叢林中跑了出來,失去了叢林的掩護,在平地上作戰,無論是宋國還是洛師的虎賁軍都比淮夷人要精良得多,更別說眼下淮夷被團團包圍在了中間。 而叢林的營地呢?淮夷大兵出擊,營地里根本沒有多少人,這時候公子馮把容居、薛魏和宋公全都聚集在自己的營帳中,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們,只等一把火燒起來,營地里的士兵太少,完全無法阻擋火勢,大火一燒便是指路明燈,祝聃和石厚的小隊便會跟隨著火焰的方向,撲向營地,直抄淮夷人的老窩。 祁律穿著天子的朝袍,便是為了吸引淮夷人的注意力,這么一出計謀用下來,可謂是酣暢淋漓,祁律攏著手又喊:“你們淮夷人不就擅長叢林和舟師么?卻巴巴的跑到開闊的平野來,自己什么樣子,心里沒點數嗎——” 淮夷首領恍然大悟,但是已然完了,兩面被夾,根本退無可退,立刻挽起弓箭,大喝一聲:“你這jian賊??!” 祁律見他對著自己彎弓,嚇得趕緊抱頭蹲下來,不是他太慫,而是因著自己的衣衫很明顯,目標太大了,如果不蹲下來,很可能變成篩子眼兒。 祁律又不會武藝,顧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蹲在軺車上,“當當當——”一時間全都是箭桿子打在軺車上的聲音。 姬林本就不同意祁律做誘餌,如今眼看著淮夷人狗急跳墻,立刻大喝下令:“給寡人全部拿下!” 一時間殺聲四起,虎賁軍、淮夷軍和宋軍快速接壤,姬林反手一勾,立刻將背上箭筒里的箭矢勾出來,猛地拉弓搭箭,瞇起眼目,趁著淮夷首領憤恨祁律的時候,手指一松,“錚——”一只箭矢破空而出,直接撕裂黑夜。 “嗬!”淮夷首領立在馬上,憤恨的瞄準祁律,還沒來得及再射一箭,一瞬間脖頸突然一歪,一只箭矢飛竄而來,直接穿透了淮夷首領的脖頸,那淮夷首領還保持著拉弓的動作,猛地一歪,“咕咚!”直接掉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大王中箭了??!” “大王!” “大王中箭了!” 淮夷兵馬本就慌亂,他們的首領還突然被冷箭一穿,直接掉在地上不動了,那些兵馬更是慌亂不堪,不知是誰吼了一聲,緊跟著便是慌張的吼聲,登時猶如散沙,再也無法抵抗。 姬林一箭射殺淮夷首領,“嗤——”拔出佩劍,劍尖高舉,冷聲說:“傳寡人詔令,向淮夷喊話,投降不殺,俘虜不殺?!?/br> 淮夷的的軍隊已經是一盤散沙,聽到虎賁軍喊話,很多士兵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將兵器扔在地上,很快便聽到“噼啪噼啪”的聲音,兵器不斷的扔在地上,剛才還廝殺一片的戰場漸漸冷靜下來。 祁律還蹲在軺車上,他扒著軺車的邊緣蹲在地上,軺車因著是天子的車駕,非常高大,祁律蹲在車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只剩下一個冠冕的邊沿露在外面。 姬林憂心祁律的安危,眼看著那些淮夷人已經安分下來,立刻吩咐孔父嘉和華督收拾兵馬,然后自行騎著高頭大馬飛奔而來。 “太傅!”姬林的嗓音帶著一絲擔憂,從祁律的頭頂上傳來,祁律剛一抬頭,便對上了天子那憂心忡忡的目光,簡直便是一只令人心動的小奶狗! 祁律心里“梆梆”跳了兩聲,盯著天子那張盛世美顏有些發呆。 姬林見祁律一臉呆呆的模樣,還以為他被這場面嚇壞了,連忙說:“太傅?!可受傷了?寡人便說不同意太傅以身犯險?!?/br> 姬林心里擔憂祁律,畢竟祁律不會武藝,天子的朝袍又太引人注目,倘或計劃出現了任何紕漏,那么祁律便是一個行動的靶子,很容易被淮夷人集火。 姬林剛開始是說什么都不愿意讓祁律去做誘餌的,但是容居、薛魏和公子馮都已經去了淮夷,哪一個不是危險重重?祁律覺得,相對比起來那三個人的危險,自己這樣穿上天子的朝袍,被重重的虎賁軍保護著,也不叫危險了,而且還能過一把當天子的癮。 祁律并非是被嚇壞了,而是被天子的盛世美顏給美壞了,天子每日里都是一身黑色的朝袍,難得能看到一身黑甲,威風凜凜,那冷峻的氣息配合著年輕的容顏,相當的引人注目,俊美的非同一般。 姬林還以為他受傷了,趕緊說:“太傅?哪里受傷了?” 祁律眼眸一動,說:“額,律……不小心崴了腳?!?/br> “崴腳?”姬林更是急壞了,立刻翻身下馬,動作行云流水,大踏步上了軺車,單膝跪地,去看祁律的腳腕。 祁律嚇了一跳,雖這個年代一般不行跪禮,但是讓天子下跪也很唬人,祁律趕緊說:“天子……” 姬林不理會他,檢查了一下祁律的腳腕,祁律本就沒事兒,他剛才怕被當成箭靶子,因此蹲在軺車上保護自己,聽起來相當沒起子,便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而已,哪知道天子如此當真。 姬林說:“太傅,能走么?疼得厲害么?” 祁律:“……”本來就不疼。 祁律并不疼痛,但也不好現成拆穿自己,便說:“謝天子關懷,律感覺也不是那么疼?!?/br> 姬林說:“那必然還是疼的,太傅快別動,唯恐傷筋動骨?!彼f著,突然上前,一把將祁律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祁律吃了一驚,他現在還是一身天子朝袍,黑色的衣襟有些寬大,襯托著祁律精瘦的細腰,一股子禁欲的氣息撲面而來,突然被一個黑甲的“將士”一把打橫抱起來,還面對著如此多的千軍萬馬。 祁律:“……”太傅可能看了太多的狗血劇。 祁律瞬間腦補了許許多多,又被這么多人萬眾矚目,一時渾身僵硬,雖能枕著天子肌rou性感的手臂,可是也太丟人了一些,此時此刻,還是裝死的好。 祁律立刻腦袋一歪,便靠在姬林的臂彎里裝死,心里默念著只要我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 孔父嘉和華督都還以為祁太傅受傷了,畢竟太傅是從軺車上被天子抱下來的,那萬眾矚目的場面,倘或不是傷得不能自理,什么人臉子大的能讓天子親自抱下來? 軍醫火速跑來“搶救”,祁律死死逼著眼睛裝死。 天子十分著急的說:“快,醫官,太傅的腳踝受傷了,快看看是否傷筋動骨?” 醫官趕緊檢查祁律的腳踝,一點兒問題也沒有,沒有傷口,連紅都沒紅。 天子又說:“那太傅為何昏迷不醒?” 醫官踟躕了一下,說:“可能是……因著受了一些驚嚇?!?/br> 祁律:“……”不,因為太尷尬了,太傅不敢醒過來。 祁律的計策大獲全勝,成功的把淮夷人釣出了他們的老窩,來到平野上的淮夷人便好像是缺了水的魚一樣,而虎賁軍便是漁夫,直接將他們一網打撈。 淮夷首領身亡,俘虜無數淮夷軍馬,不止如此,祝聃和石厚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公子馮成功火燒淮夷糧草,兩隊虎賁軍抵達淮夷大營,將剩下的淮夷兵馬也全部俘虜,已經控制了淮夷營地。 討伐淮夷叛亂,姬林幾乎沒用多少兵力,直接將作亂的淮夷按了下去,而且還消滅了淮夷的主力,如此一來,淮夷人想要東山再起,恐怕沒有個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了。 討伐淮夷大獲全勝,剩余的淮夷軍馬看到大勢已去,已經不敢再和周天子叫板,因此盡數投降。 今日便是淮夷人投降的日子,祝聃和石厚會帶領淮夷俘虜和歸降淮夷使臣前來薛宮謁見,姬林準備親自受降。 同來的自然還有這次的功臣公子馮、容居和薛魏,并著從淮夷手中救出來的宋國國君與夷。 凱旋的隊伍很快進入薛國都城,進入薛國宮殿準備謁見天子姬林。姬林一身黑色長袍,相對比起祁律穿著朝袍的模樣,姬林身材高大,將朝袍撐了起來,簡直便是最高的衣架子,往席上一座,端端有一種說不來的俊美氣質。 祝聃、石厚,并著公子馮、容居和薛魏走上殿來,姬林面容掛著笑意,說:“今日能大破淮夷,諸位功臣功不可沒。容相縝密持重、薛公子忠心耿耿,宋公子以身涉險,二位虎賁郎將有勇有謀,能有諸位輔弼朝政,乃我大周之大幸?!?/br> 眾人拱手謝恩,姬林又說:“除了諸位功臣,太傅亦功不可沒?!?/br> 祁律從班位走出來,一副恭敬又斯文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天子謬贊,律為天子分憂,實乃分內之事?!?/br> 姬林笑著說:“若無太傅妙計,如何能將頑固的淮夷軍隊釣到平野之上?太傅便不要謙虛了,若有甚么想要討得賞賜,盡管開口便是?!?/br> 祁律微微一笑,說:“天子言重,這的確是律的分內之事,但是若天子執意賞賜的話……” 祁律的笑容擴大了,說:“律以為,這賞賜,律還是管宋公討要,更為妥當,畢竟天子此次出兵討伐淮夷,全是為解救宋國于水深火熱之中,因此律以為,這個賞賜,律理應管宋公討要才是?!?/br> 姬林一聽,不由笑起來,祁太傅是個人精,明白的厲害。姬林討伐淮夷是有私心的,但是說白了如果宋公沒有敗給淮夷人也不需要天子討伐,所以這個賞賜的確是宋國出更為妥當。 孔父嘉和華督聽到祁律的話,臉色都有些難看,因為不知道祁律要怎么敲竹杠。 姬林說:“是了,聽太傅一言,寡人也覺太傅所言十分有理,那便請宋公入殿罷?!?/br> 孔父嘉和華督都在殿內的班位上,但是宋公與夷并沒有在班位上,原因其實很簡單…… 宋公與夷落入淮夷之手之后,被淮夷人上過刑,雖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雙腿折斷,如今過去這么長時間,醫官雖然說他的腿還能重新站立,但恐會落下病根兒,無法完全恢復,想要跑跳上戰場是不可能的了,就連平日里行走可能都會有些跛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