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姬林掃了一眼在場的士大夫們,說:“寡人今日招各位士大夫們廷議,不是來聽你們聲討這個,聲討那個的,如今公子馮投敵,淮夷更是燒毀了我軍在薛國的糧草,該當如何,各位卿大夫有沒有什么看法?!?/br> 他這么一說,眾人立刻消停下來,全都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眼觀鼻鼻觀心,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洛師的軍隊本想收攬容居,容居了解淮夷的地形,還和淮夷的首領有一些交情,如此一來便可以趁機燒毀淮夷的糧草,讓他們自斷后路。 哪里成想,容居就要成功之時,公子馮突然反叛,背信天子,投奔了淮夷,瞬間將容居給出賣了去,不只是燒不掉淮夷的糧草,反而讓公子馮帶領著淮夷人,燒掉了他們在薛國的糧草。 從洛師到薛國,是從中心地帶蔓延到東面的一條戰線,戰線不短,一旦戰線拉的長,輜重就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沒有輜重補給,如何能維持前線士兵的日常開銷? 公子馮帶領的糧草隊伍,已經白白送給淮夷人一批糧草,而公子馮投靠淮夷之后,因為了解薛國的內部情況,竟然還帶著淮夷人燒毀了一批糧草,如此一來,他們的糧草自然所剩不多。 沒有了打仗的后援支持,拿什么打仗? 眾人誰也不敢說話,孔父嘉的嗓音沙啞,說:“我宋國的糧草輜重倒還有一些,只是……不是卑將吝嗇,不肯支援天子,只是這些糧草輜重也不夠我宋國兵馬再加上虎賁大軍的,恐怕……” 孔父嘉帶了糧草來,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糧草不夠宋國和虎賁軍一起吃的,也就是說,天子的虎賁軍很快就將面臨糧絕的狀態,就算人能挨餓,但是馬匹也不能挨餓。 姬林的臉色非常難看,看向一言不發的祁律,說:“祁太傅覺得,眼下情勢,該當如何是好?” 祁律瞇了瞇眼睛,最終拱手說:“天子,如今淮夷人占進地利,我軍又喪失大批糧草,倘或仍舊駐兵不退,只會有一個結果……” 眾人便聽祁律的聲音十分冷淡,說:“那便是被淮夷軍全殲?!?/br> 他這么說著,眾人立刻嘩然起來:“太傅怎么能助長他人威嚴?” “是啊,太傅這樣說不妥!” “太傅說的有道理啊,雖然不中聽,但若是天子再留在薛國不撤兵,等到糧絕之后,只能被淮夷全殲??!” “無錯,天子,撤兵罷!” “是啊,懇請天子撤兵!” “懇請天子撤兵——” “懇請天子撤兵——” 雖然起初有很多反對祁律的聲音,但漸漸的,還是撤兵的聲音占據了高峰,一時間殿中回蕩著懇請天子撤兵的山呼聲。 這個時候撤兵離開薛國,雖然面子上不好看,但不會有太多的損失,損失最多的就是宋國,和洛師沒什么干系。 如果這時候強硬的撐下去,洛師的糧草還沒有送過來支援,虎賁軍很可能已經被淮夷打得落花流水了。 天子額角青筋直蹦,瞇著眼睛,陰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眾人懷疑天子或許已然睡著的時候,天子采用沙啞的聲音說:“傳寡人詔令……撤兵?!?/br> “報——??!” 淮夷的軍營中,一個士兵快速沖進幕府主帳,欣喜的大喊著:“我王!周人天子決定撤兵了!” 公子馮剛剛投降了淮夷人,為了表達誠意,不只是出賣了容居,而且還帶領淮夷的軍隊,連夜偷襲了薛國邊境的糧草倉庫,淮夷人將糧草能搬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便一把火全都燒干凈。 天亮之時他們才從薛國的邊境搶掠回來,正在大肆慶功,這個時候便聽到士兵來報,周人的天子屈辱撤兵了! “哈哈哈!”淮夷首領大笑起來,說:“爽快??!太爽快了!沒想到周人的天子這么膽小怕事,如此竟然便撤兵了?我還以為周人的天子,有甚么三頭六臂呢!” 公子馮身為這次的功臣,穩穩當當的坐在席上,端起耳杯來,悠閑的呷了一口酒水,隨即慢條條的將酒水放在案幾上,淡淡的說:“周人的天子不是膽小怕事,而是權衡了利弊?!?/br> 淮夷首領說:“這話怎講?” 公子馮輕笑一聲,說:“大王試想想看,咱們這里的地形復雜,叢林遍布,周人的天子如何能將虎賁軍送到叢林里來?以前他們還仗著有一個容相,而如今容居已經成為了大王的階下囚,沒有了向導,虎賁軍再厲害,也不敢闖虎xue不是么?” 淮夷首領點頭,說:“沒錯,是這個道理!” 公子馮又說:“再者,馮請大王襲擊薛國邊邑的糧倉,并非因著好頑,他們剛剛受到容居被俘虜的重創,接著又聽說了邊邑糧倉被燒毀的消息,可謂是接二連三的重創,在這樣一沒向導,二沒糧草,三沒軍心的情況下,周人還怎么和我王抗衡?自然要撤兵,撤兵是他們保存臉面,最好的法子?!?/br> 淮夷首領聽罷了,連連撫掌說:“果然果然,宋公子深不可測,我就納悶了,你老子死的時候,為何要將宋國的國君之位傳給那個自負傲慢的小白臉,反而不舍得將國君之位傳給宋公子?是了,怕是那小白臉才是你老子的親生兒子罷!” 公子馮表情淡淡的,聽到淮夷首領調侃自己的父親,一點子也沒有生氣的模樣,說:“是啊,馮也很想知道,為何君父偏心如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馮馬上便要登上宋公的寶座了?!?/br> 淮夷首領舉起酒杯,說:“那我先提前敬宋公了!” 公子馮卻說:“大王不忙敬酒?!?/br> 淮夷首領奇怪說:“為何?” 公子馮說:“因為這一場戰役,大王還沒有贏得徹底?!?/br> 淮夷首領奇怪的說:“哦?宋公子還有什么妙計?” 公子馮的唇角輕輕一挑,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說:“大王難道沒聽見么?周人的天子要撤兵了……周人的天子已經被嚇壞,準備撤并逃走,這可是一個最佳的乘勝追擊時機。大王試想想看,如果周人的天子退兵成功,那天子只是喪失了一些臉面和糧草罷了,他依舊是周人的天子,不是么?” 淮夷首領瞇了瞇眼睛,說:“宋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淡淡的說:“大王或許聽說過,楚人之所以可以和周人分庭抗禮,是因著楚國淹死過一位周天子?!?/br> 在春秋時期,周天子是王,分封了很多諸侯,各地的諸侯都在周天子的管轄范圍之內。諸侯們群雄并起,很多諸侯的實力強大到已經超越了天子,不受管教,但是他們明面上都很注重禮儀,到了戰國之時,這些諸侯才開始“順應天意”,紛紛稱王。 春秋時期最大的霸主齊桓公雖然稱霸一方,威嚴比過鄭伯寤生,但是他沒有稱王,而是稱霸,并且一生履行著“尊王攘夷”的理念,可見在這個春秋年代,想要打破禮儀和傳統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但凡有一個人敢在明面上不尊重天子,便會成為其他諸侯合力聲討的突破口,沒人會做這個傻子。 但楚國不同,楚國和周天子分庭抗禮,自稱為王,周天子不是沒有派兵鎮壓過,但是都失敗了。 楚國與周天子最著名的事件,必然是周昭王時期,周昭王親征伐楚,最后“團滅”,本人更是死于漢水的事情。 這件事情可謂是轟動一時,也給后來的周天子們留下了警戒之心,不會那么輕易的和楚國過不去。 公子馮晃著酒杯,幽幽的說:“楚國之所以可以稱王,是因為漢水淹死過一位周天子,大王想要穩坐王座,也需要效仿一二,如今這個淹死周天子的機會,便在您的眼前了?!?/br> 淮夷首領聽聞,瞇起眼目,一股子狠勁兒突然福浮現在臉上,公子馮說進了他的心坎兒里。 公子馮又說:“如今的周人天子沒有糧草支援,已經斷了后備,只要大王肯派出兵力,全力追擊圍剿周人天子,那么別說是稱王了,宋國、薛國、徐國這大片的土地,便盡歸大王所有!” 要知道宋國的地盤子在諸侯里不算小,薛國和徐國的地盤子雖然有點小,但是如果三個國家合在一起,再加上淮夷的一片地帶,便足以占據東面,和中原、楚國形成三足鼎立的割據。甚么東方大國齊國、魯國,還不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這一塊大rou,實在太肥了,也太香了。 淮夷首領沙啞而笑,說:“好,乘勝追擊!我便親自率領大軍,圍剿周人天子,讓姬林這個毛頭小子……有來無回!” 天子已經同意撤兵,因為少了輜重糧餉這些后備,所以撤兵其實也簡單,直接帶兵離開便可以了。 天子撤兵離開,孔父嘉和華督不能撤兵,天子不救宋國就不救了,如果孔父嘉和華督還不救,那宋國便要徹底完蛋。 天子的隊伍準備連夜撤退,大軍離開薛國,兵馬團團的圍著天子軺車,為了方便撤軍,天子沒有坐輜車,而是一襲軺車,被虎賁軍護送著,連夜快速離開薛國宮殿,撤出薛國都城,沒入混沌的郊野之中。 秋日的夜風咧咧,天子的黑色衣袍被夜風撕扯著,不停作響,隨著咕嚕嚕的車轍聲,大隊人馬一刻不停的向前撲趕,因為速度太快,隊形微微有些混亂,但是誰也沒有停下來,誰也沒有整頓隊形。 就在這死寂一般的夜色中,突聽“殺——?。?!”“包圍周人天子!”“殺??!”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片片火光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劇烈的震顫和納罕的聲音快速圍攏逼近。 洛師的虎賁軍立刻大驚:“是淮夷人?!” “是淮夷的兵馬???他們包圍上來了!” “我們被包圍了,保護天子!快護駕!” 淮夷首領親自帶重兵包圍,留下了一隊精銳在叢林的營地中,留守的將軍已經備好了慶功宴席,便等著他們的首領回來,大肆慶祝。 淮夷將領將公子馮請出來,請他來到宴席上入座,笑的十分客氣,說:“如今我軍能夠大獲全勝,都有賴宋公子,不不不,宋公您的計謀!” 公子馮笑著說:“將軍言重了,再者說……如今大王還沒有得勝,馮怎么敢居功?” 淮夷將領笑著說:“得不得勝,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宋公子如此妙計,俘虜容居,燒毀糧草,還打擊了周天子的氣焰,如今我王帶兵圍剿,豈有不得勝的道理?倘或不得勝,豈不是辜負了宋公子的一番美意?” “報——!”正在說話的當口,有士兵沖進來,說:“將軍!大王已經帶兵成功包圍了周天子!馬上便可凱旋!” “太好了!”淮夷將領撫掌而立,興奮的說:“太好了!當真是太好了!這都是宋公子的功勞!宋公子想要甚么?財幣?美女?美酒?還是美玉?只要是宋公子想要的,本將都可以向我王請求!” 公子馮淡淡一笑,說:“將軍言重了,大王已經答允了馮,事成之后讓馮成為宋國的國君?!?/br> 淮夷將領哈哈而笑,說:“宋公子不會只有這么一個念想罷?” “也不全是?!惫玉T平靜的說:“不過馮并不愛見美女、美酒、美玉,也不喜歡財幣,倒是對俊美的男子有一些興趣?!?/br> “哦?”淮夷將領臉上顯露出一絲絲的不懈和鄙夷,說:“不知宋公子看上了甚么人?” 公子馮還是如此平靜,說:“不如將徐國的國相容居,賞賜給馮?!?/br> 淮夷將領揮手說:“我還當是什么事兒?這點子小事兒,本將做主便可,都無需稟報大王,來人!把俘虜容居帶上來?!?/br> 士兵立刻出去,沒一會子便把容居和薛魏全都推搡進了營帳之中,兩個人皆被鎖鏈綁著,容居被推搡進來,腳步不穩,“嘭”一聲直接跌倒在地上,薛魏想要沖過去,不過被士兵們架開。 公子馮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容居面前,半跪在地上,捏住容居的面頰,迫使他抬起頭來。容居狠狠瞪著公子馮,沙啞的說:“子馮!你敢出賣天子,不得好死??!” 公子馮輕笑一聲,沒有對容居說話,反而對那淮夷將領說:“將軍可否發現了,這容相生氣起來,比平日俊美不少?!?/br> 淮夷將領鄙夷的笑起來說:“是呢!本將也有發現!” 公子馮贊嘆了一聲,說:“不錯,大王凱旋之前,便讓容相來伏侍馮,馮便是愛見容相生氣的模樣?!?/br> 他說著,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容居。 “你做什么???”薛魏冷聲說:“子馮?!你要做甚么!” 容居掙扎的很厲害,但是公子馮身材高大,一揮手抓住他的胳膊,容居身上又都是鎖鏈,根本掙扎不開。薛魏憤怒異常,仿佛是一頭野獸,“嘭??!”一聲撞開身邊的士兵便要沖過來。 公子馮瞇了一下眼目,“嘭!”狠狠提起一拳,直接打在薛魏臉上,薛魏本想抬手去擋,但是他手上是鎖鏈,抬起來的時候被牽住,公子馮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薛魏的臉上。 薛魏應聲倒在地上,公子馮冷笑一聲,臉上都是猙獰的冷酷,一腳踩在薛魏的胸口,淡淡的說:“不自量力?!?/br> 薛魏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瞬間蒼白,容居嚇壞了,大喊著:“薛魏!薛魏!” 公子馮挑起一個頑味的笑容,一面踩著薛魏,一面抓住容居,說:“馮再問容相一次,容相可愿伏侍于我?” 容居眼看著薛魏一臉是血倒在地上,嚇得已經臉色蒼白,哪里還有憤怒和高高在上的表情,他的眼神抖動的很厲害,嗓音顫抖的說:“我愿意……” 公子馮又說:“甚好,那也請薛公子入帳,馮以為,容相若是伏侍之時,有薛公子在側,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兒?!?/br> 淮夷將領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宋公子當真是絕了!本將以為自己的手段便是最恨的,哪知道宋公子更是個狠主兒!” 他說著,擺了擺手,示意士兵將容居和薛魏全都送到公子馮的營帳中,公子馮聽了只是笑笑,很謙和的說:“將軍謬贊了,倘或將軍逃亡在外,嘗遍萬千苦楚,也會如馮一般……且,馮這些手段算什么狠毒?還有更加狠辣的,將軍卻沒有見過?!?/br> “哦?”那淮夷將軍來了興致,似乎想要知道公子馮能壞到什么程度,說:“宋公子還有什么手段沒用出來?” 公子馮輕輕的撣了撣自己的衣衫,說:“請將軍將宋公一并子賞賜給馮?!?/br> 那淮夷將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說:“宋公?宋公子說的可是宋公?” 公子馮頷首說:“正是?!?/br> 淮夷將領眼神中更是鄙夷,說:“原宋公子不是愛見俊美的男子,而是偏愛您這個兄長???” 公子馮一臉坦然,說:“相比起來,宋公的顏色不是比容相更要出眾許多么?” 淮夷將領抬手說:“來人,請宋公過來?!?/br> 兩個士兵架著宋公與夷,鎖鏈聲“嘩啦啦”作響,很快便將宋公與夷拖拽進了幕府之中,“嘭!”扔在地上。 宋公與夷是清醒的,他倒在地上愣是爬不起來,公子馮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早就發現了,宋公與夷應該被用過刑,雙腿斷了,根本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