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公孫滑順利的把寺人給搪塞走了,祁律松了口氣,倒在榻上,只覺傷口隱隱疼痛,雖然不是特別疼,但實在羞恥,折磨著自己。 祁律便支支吾吾的說:“滑甘啊,你那藥……還有么?” 公孫滑一聽便明白了,說:“回太傅,還有?!?/br> 祁律咳嗽了一聲,說:“那藥……我落在天子的寢殿了,你再給我一盒?!?/br> 公孫滑很快取來藥膏遞給祁律,笑著說:“太傅獨自上藥多有不便,需不需要滑來幫忙?” 祁律嫌棄的看了一眼公孫滑,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公孫滑給調戲了? 祁律讓獳羊肩和公孫滑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兒,等人都走了,把門關上,這才重新回了榻上,雖然自己上藥多有不便,但是這么私密的事情也不好交給旁人。 祁律拿著藥膏,咬了咬牙,似乎下了甚么慎重的決定,終于把藥合打開,稍微摳了一點藥膏出來,給自己上藥。 祁律倒在榻上正在上藥,哪料到突有腳步聲而來,“踏踏踏”的很急促,祁律本想著肯定不是沖著自己這邊來的,畢竟祁律可是太傅,他的屋舍怎么可能有人隨便闖入? “嘭!” 祁律還沒想完,舍門突然被撞開,有人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嚇了祁律一跳。 定眼一看,一般人自然不敢硬闖祁太傅的屋舍,但是有一個人可以——當今天子! 姬林安排了眼線在祁律的院落,祁律一回來他便聽說了,立刻派去寺人,結果寺人回來說,祁太傅還沒回來,這如何可能? 姬林當即便明白了,太傅肯定是躲著自己,一想到太傅故意躲著自己,天子立刻坐不住了,臉色黑的仿佛鍋底,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氣勢洶洶的趕到了祁律的屋舍。 自然沒人敢阻攔天子的,姬林一把推開屋舍的大門,便看到了眼前這個場景…… 祁律正在給自己上藥,天子突然闖了進來,這尷尬的場面一瞬間讓祁律恨不能當場犧牲,或者找條地縫鉆進去。 姬林看到這一幕,眼眸猛地加深,他比祁律要鎮定的多,一句話沒說,回身關上屋舍的大門,然后竟然穩穩當當抬步走了過來,一步步逼近祁律。 祁律腦袋里“轟隆——”一聲,他看到天子回身,還以為天子也覺得尷尬,轉身要跑呢,哪知道天子回身是關門,竟然還坦然的走了過來,嚇得祁律立刻抓過被子,掩耳盜鈴的蓋住了尷尬的自己。 天子走過來,瞇著眼目,儼然不似平日里小奶狗的模樣,反而像是一只要吃人的野獸,他的眼神深不見底,死死盯著祁律,走到榻邊,“嘭!”一聲將祁律壁咚在了榻上。 祁律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感覺天子最近壁咚這個動作,越來越熟練了,而且蘇炸天。 姬林與祁律的距離很近,祁律連忙撇過頭去,緊緊抓住蓋住自己的被子,聲音顫栗著說:“律拜見天子?!?/br> 姬林唇角一挑,說:“哦?拜見?為何不見太傅起身?” 祁律:“……”故意的,天子是故意的,他絕對看見了! 祁律當然不能起身,咬了咬嘴唇,干笑了一聲。 姬林又開始發問,說:“太傅不是說自己不在宮中?” 祁律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感覺天子距離太近了,吐息掃在自己的面頰上,趕緊又稍微撇頭,急中生智回答:“律……剛回宮中?!?/br> “是么?”天子說著,伸手捏住祁律的下巴,讓他不能撇頭,與祁律四目相對,眼神更加深沉,沙啞的拋出了第三個問題,說:“太傅為何躲著寡人?” 簡直就是送命題,祁律覺得以前見識的那些送命題都弱爆了,這才說真正的送命題。 祁律繼續急中生智,眼眸微微晃動,他不能撇頭,干脆把眼睛一撇,看著別的地方,說:“律沒、沒有啊?!贝蛄艘粋€磕巴…… 姬林看著他目光閃躲,知道祁律就是躲著自己,或許是因著那日的事情,姬林一想到這里便十分懊悔,他之所以一直不對祁律表達愛慕之意,便是怕祁律對自己躲躲閃閃。 姬林對祁律的心思,除了愛慕之外,還有敬崇在其中,祁律不只是姬林的心上之人,更是洛師的太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姬林都不能失去祁律,因此衡量再三,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心思藏在心底里,無法兩片嘴皮子一碰直接吐露出來。 倘或兩情相悅,那便是皆大歡喜,但倘或失敗了,這其中的代價便太大了。 姬林就唯恐發生這樣的事情,如今祁律對自己躲躲閃閃,讓他心中十分焦躁不安,反問了一句:“當真?” 祁律立刻點頭如搗蒜,十分“虛偽”,一本正經的說:“律對天子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的欺瞞之意,還請天子明鑒?!?/br> 姬林仍然沒有放開祁律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四目相對,祁律把目光瞥向別的地方,姬林便慢慢挨近祁律,一瞬間,祁律還以為天子會這么親上來,害得祁律差點閉眼。 姬林并非要突然親上去,而是挨近祁律一些,不讓他撇頭,也不讓他錯開目光,兩個人距離這么近,祁律撇開眼睛也只能看到姬林,感覺差一點點就要對眼兒了。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祁律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糾纏著天子的呼吸,愉悅的交換著,真的很令人遐想連篇,尤其是在食髓知味的情況下…… 就在祁律遐想連篇的時候,便聽到天子的嗓音低沉的說:“不許躲著寡人,知道么?” 祁律立刻想要點頭,但是兩個人距離太近了,他一點頭恐怕會撞到天子,只好聲音很小很小,想要狡辯說:“律沒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天子發出了一個“嗯?”的鼻音,鼻音拖得很長,尾音上揚,好像一把小鉤子,瞬間便把祁律的魂兒都要勾走了。 祁律頃刻便慫了,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回天子,律知道了?!?/br> 姬林聽到了滿意的答案,凝滯的臉色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一放松下來,對著祁律展開一個小奶狗一般的俊美笑容,說:“那寡人幫太傅上藥?!?/br> 祁律連忙說:“不勞煩天子了,律自己能行?!?/br> 姬林也沒有強求,便退開幾步,他一退開,祁律狠狠松了一口氣,感覺差點憋壞了。 天子退開幾步,并沒有離開祁律的屋舍,而是坐在旁邊席子上,一展袖袍,坐下的動作又帥氣又貴氣。 祁律眼看著天子沒有出去的意思,支吾了一聲,還是緊緊捂著自己的被子,說:“天子……可否請您先移步,讓律上藥?” 天子端坐在席上,對祁律又展開一個小奶狗般的笑容,笑起來異常的溫柔甜蜜,配合著天子年輕又俊美的容顏,簡直便是人形殺器。 就是這樣俊美無害的小奶狗,嗓音低沉的說:“太傅上藥,寡人坐在這里也不礙事兒,還能幫太傅看看哪里沒有抹到?!?/br> 祁律:“……”太傅的臉皮都快掛不住了。 姬林不出去,祁律感覺自己日常無賴的臉皮都被天子的話給燒穿了,他突然發現,天子真的長大了,以前的天子多么單純,絕對說不出這樣無賴的話,而如今的天子…… 祁律也不敢躲著天子了,因為他知道,躲著天子的下場很“慘烈”,天子親自來拿人,嚇得一向老謀深算的祁太傅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乖乖就擒。 因著祁律抱恙的緣故,他們在老鄭城又停留了幾日,等待祁律身子差不多大好了,便準備上路,回到洛師去。 姬林離開洛師也有一陣子了,他們從天氣剛剛炎熱之時離開了洛師,如今天氣已經轉涼,這一趟鄭國之行,罷免了鄭伯寤生卿士的頭銜,還震懾了宋國、陳國、蔡國、衛國,打擊了鄋瞞人,可謂是戰功卓著。 天子離開洛師的時候,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年輕天子,等回到洛師之后,必然會令人……大吃一驚。 天子的隊伍準備啟程,鄭伯寤生親自送到老鄭城的北城門,鄭伯與天子寒暄客套,祁律那邊則是在和祭牙踐行。 祭牙是鄭國人,上次從洛師到鄭國,祭牙自然要跟隨回來,如今祁律要回洛師去了,祭牙便不能跟著,當真好生傷心,與祁律依依惜別,完全舍不得。 祭牙抓住祁律的手,一刻也不松開,說:“兄長,你真的要走了么?不多住幾日了么?” 祁律笑了笑,只覺得祭牙就跟一只小貓似的,膩著自己,一刻也不撒手,安慰的說:“已然住了許久了,不能再多住了,往后為兄還回來看你,又不是永遠也見不著了?!?/br> 祭牙一聽,更是觸發了他的離別感慨,竟然一把抱住了祁律,將祁律抱了一個滿懷!姬林正在和鄭伯客套,余光卻瞥著祁律這面兒,因著他不放心祁律和祭牙“私交”,哪知道還真是讓姬林抓了一個正著,祭牙竟是公然對祁太傅摟摟抱抱。 祭牙抱著祁律,委屈的說:“兄長,我往后見不著你,吃不找你做的吃食,這可如何是好呢?” 祁律無奈的說:“律已經吩咐了膳房,把食譜交給了膳夫,弟親放一百二十個心便是了,絕對能吃到美味兒的?!?/br> 祭牙又說:“不是兄長做的,都不好吃?!?/br> 祁律聽他這么說,其實還挺歡心的,祭牙這個人不會說謊,他說出來的話可不是忽悠祁律的,是真心話。 祁律正在感動,祭牙突然說:“是了,險些忘了問兄長,這些日子兄長總是在寢殿養傷,我也沒有空子去問兄長?!?/br> 祁律見祭牙的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有些納罕,說:“弟親想問甚么?” 祭牙惡狠狠的磨牙,也不抱著祁律了,活動著手腕,擼起袖擺來,說:“敢對我兄長動手動腳的,是哪個王八羔子?!兄長你不要怕丟面子,我嘴巴嚴的很,絕對不會到處亂說,我讓他丟了命根子!” “咳咳咳——”祁律沒想到是這個問題,當即嗆得咳嗽起來,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才穩定下來。 祭牙不知祁律為何如此激動,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說:“兄長,你告訴我,我閹了他族中十八代!” 而那個被祭牙親切問候的天子,此時此刻正站在祭牙身后,目光幽幽的盯著祭牙。 公孫子都站在一邊,也在踐行的行列之中,眼看著祭牙對祁律摟摟抱抱,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著一張俊美的笑顏,心想著無妨,太傅馬上便要離開了,忍一時便好,往后里看祭牙還往哪里跑。 哪知道祭牙不只是對祁律摟摟抱抱,竟然還開始罵人,公孫子都是個“長眼睛”的人,天子對祁律的心思,他看在眼里,而且公孫子都又是個聰明之人,能讓祁律保密,不透露出去的那個男子,必然是不一般的男子。 要么是祁太傅不敢透露,要么是祁太傅不愿意透露。 這普天之下,讓祁律不敢透露的人,可能還沒有出生,那么也只剩下祁太傅不愿意透露,有心隱瞞著一個可能性。 因此公孫子都已經猜到了祁太傅的“野男人”到底是誰,可不就是當今天子么? 祭牙如此咒罵天子,公孫子都已然看不下去了,拉過祭牙說:“時辰不早了,不要耽誤隊伍上路?!?/br> 祭牙雖十分不滿,但是啟程的時辰已然到了。 鄭伯寤生一展袖袍,祭仲親自端來一則青銅承槃,上面擎著兩只華美的羽觴耳杯,鄭伯寤生將其中一只耳杯端起來,雙手敬給姬林,說:“天子,請?!?/br> 姬林左手攬著袖袍,右手執起羽觴耳杯,鄭伯寤生也同樣手指羽觴耳杯,恭敬的說:“寤生敬天子,為天子踐行?!?/br> 姬林淡淡的說:“今日一別,望鄭公……好自為之?!?/br> 說完,將羽觴耳杯一揚,酒水一飲而盡,將羽觴耳杯倒置,示意飲盡,隨即才將耳杯放回祭仲所擎的青銅承槃之中。 祁律眼看著鄭伯給天子敬酒,天子揚起脖頸,喝酒的動作十分豪爽,弧度流暢的脖頸,喉結因著飲酒的動作而微微滾動,還有一滴酒水順著唇角滑下,一路俏皮的順著天子的頸項滑下,滾進黑色的衣領之中,消失了蹤影。 祁律忍不住嘖嘖舌,感嘆了一下天子的俊美,連飲酒的動作都自帶荷爾蒙,那性感的閥門好像壞掉了一樣。 鄭伯寤生再拜,姬林便登上輜車,上了車,臨放下輜車簾子的時候,突然回頭說:“太傅上車參乘?!?/br> 祁律:“……” 祁律本以為能逃過一劫,沒成想還是要上車參乘,只得恭敬的拱手說:“律謝天子?!?/br> 祁律登上輜車,鉆進車中,放下車簾子,天子便坐在輜車的席子上,正襟危坐,或許是從小的教育使然,天子的坐姿從來都如此的一本正經,按著一襲黑色的天子長袍,頭上還戴著象征著權力的冕旒,說句大實話,這種衣著,這種坐姿,簡直禁欲滿滿…… 車子很快粼粼開動,大隊人馬開拔,輜車外面傳來“踏踏踏”的行軍聲。 伴隨著如此威嚴壯闊的行軍聲,祁律但聽天子聲音低沉的說:“太傅今日還未上藥,過來,寡人為太傅上藥?!?/br> 祁律睜大了眼睛,很想下意識的問一句,車里? 上藥已然很羞恥了,還在輜車里,這讓祁律突然聯想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趕緊低下頭來。他心里山崩海嘯,但面子上卻異常鎮定,微笑的說:“多謝天子恩德,律的身子已然大好,無需上藥了?!?/br> 距離那日已經有幾天,姬林半信半疑,說:“倘或太傅身子不適,一定告知寡人,鄭國到洛師一路車馬勞頓,太傅萬勿逞強?!?/br> 祁律聽天子松口,趕緊說:“是,謝天子關懷?!?/br> 一行人回了洛師,回去的路途倒是很順利,沒出任何岔子,姬林唯恐祁律的身子受不了,因此一路都慢慢的走,穩穩的走。 回到洛師之后,姬林立刻召開朝議,公示了公孫滑和祝聃的身份,這二人一個是祁律從鄭國圄犴“撈”來的,一個是跟鄭國搶來的,身份都非同小可,公孫滑便跟隨在祁律身邊,而祝聃和石厚進入了虎賁軍,幫助天子訓練虎賁。 這一趟去鄭國,經歷了梅山之圍、惡曹會盟,還有大名鼎鼎的鄭國東門之役,沒一個事件不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年輕的天子卻一一輕而易舉的化解,這讓洛師朝中很多看熱鬧的卿大夫們大跌眼鏡,還有很多洛師的老臣開始正眼看待年輕的新天子了。 祁律是這次出使的一大功臣,自然很多人跑來巴結祁律,但讓祁律十分欣慰的是,跑來巴結自己的人被分流了。 這一趟出使回來,最出名的其實不是祁律,另有其人,因此朝中的卿大夫們有一部分跑去找那個人寒暄巴結,祁律自然清閑了很多。 要問這個人是誰,還能是誰?當然是新天子親自認命的第一個大周卿士——虢公忌父! 洛師的卿士一職,那可是搶破腦袋的高官,除了天子,卿士凌駕于任何諸侯之上,可以說卿士才是那個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