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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秋小吏在線閱讀 - 第132節

第132節

    祝聃第二次沙啞的開口,說:“你那日殷勤款留于我,都是為了符傳么?”

    公孫滑依然緘口不言。

    祝聃第三次開口,聲音一次比一次沙啞,說:“你對我所說的救命之恩,也是為了博取信任,信口欺騙么?”

    公孫滑眼眸一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欺騙?不,那不是騙你的。祝聃,當年鄭伯寤生發兵京城,你就是那個領兵的人!你還記得么?!”

    祝聃被他這么一喝問,猛地記起來了,是了,當年共叔段作亂,祝聃奉命領兵攻入京城,共叔段因為不敵而逃竄,因此祝聃對公孫滑根本沒有什么恩情,反而是有仇才對……

    公孫滑笑著看向祝聃,沙啞的說:“祝將軍,你現在明白了么?”

    祝聃望著公孫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他以為一切都是公孫滑利用自己的欺騙,而如今聽起來,欺騙反而更善良一些,因為過往要比欺騙更加鋒利……

    鄭伯寤生摟著祭仲摔在地,眼看到祭仲背上一片血水,腦袋里“嗡”的一聲,立刻大吼著:“醫官??!醫官何在?!”

    祭仲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連忙說:“君上,仲無事,只是一些擦傷?!?/br>
    鄭伯寤生這才看清楚了祭仲后背的傷口,狠狠松了一口氣,瞇著眼睛盯著公孫滑,嗓音中夾雜著風雨欲來的憤怒,說:“鄭滑,你的父親叔段在京城作亂,孤沒有殺他,已然仁至義盡,后來又在梅山,勾結鄋瞞戎人,險些連天子也一并謀害,實屬罪大惡極!如今你鄭滑卻不知悔改,來人!將鄭滑扣起來,暫時關押圄犴?!?/br>
    祝聃押解著公孫滑,喉結艱澀的滾動了兩下,說:“卑將……敬諾?!?/br>
    鄭國的虎賁軍都沖了進來,公孫滑根本跑不掉,大勢已去,一切功敗垂成,被祝聃押解著,也沒有反抗,一張美艷的面容仿佛褪色一般,輕笑著就被帶出了燕飲殿,向圄犴而去。

    鄭伯寤生小心翼翼的扶著祭仲,祭仲背上雖是擦傷,但傷口很大,仍然十分疼痛,強自忍著疼痛,低聲對鄭伯說:“君上,仲的傷口不礙事,君上還是快些去向天子請罪,才是正經?!?/br>
    鄭伯寤生眼眸一動,立刻走過去,跪在地上,叩了兩次頭,行了大禮,說:“寤生有罪,驚擾了天子,還請天子降罪!”

    隨即又說:“祁太傅睿智多謀,此次我鄭國能擒拿共叔段之余孽,還有賴祁太傅出手相助,寤生謝過?!?/br>
    祁律淡淡的說:“鄭公,謝便不必了,畢竟您的大門還被四國聯軍堵著呢?!?/br>
    祁律的話雖然“刻薄”了一點,但實在是大實話。

    祁律與祝聃那日雖然發現了滑甘就是細作,但是他們卻不知滑甘到底是什么細作,而且時間非常緊迫,只來得及破壞了滑甘燕飲的計謀,四國聯軍已然長驅直入,勢不可擋。

    祁律聽說了四國聯軍的事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東門之戰。

    姬林說:“如今四國軍隊就在城門之下,鄭公打算如何?”

    鄭伯寤生臉色陰沉下來,他身為強國的國君,從未受過如此大辱,瞇著眼睛沉吟了一聲。

    就在此時,祝聃去而復返,非常匆忙,大步沖入殿中,幾乎沒有作禮,急促的說:“君上,宋衛陳蔡四國軍隊已經包圍了老鄭城東門,還請君上示下!”

    “真的打來了!”

    “這如何是好?宋國和衛國都是大國??!”

    “是啊是啊,宋國兵強馬壯,聽說剛剛即位的宋公善于兵法謀略,這可如何是好??!”

    “打到家門口了,君上,快示下罷!”

    卿大夫們幾乎亂成一團,畢竟誰也沒有被打到老窩門口的經驗,鄭伯寤生還算鎮定,但是臉色也相當難看。

    祁律蹙了蹙眉,如今四國聯軍包圍鄭國的首都,天子恰好在老鄭城之內,因此不得不說,天子就算和鄭國再不對盤,他們現在也被迫變成了一個陣營的盟友。

    祁律仔細想了想東門之役的事情,這東門之役是鄭國的奇恥大辱,后來還是經過齊國的調停,大家才達成了共識。這之后鄭國和衛國、宋國又打了好幾次,全都是為了報當年東門之役的恥辱。

    因此東門之役也演變成了舊仇的意思。

    祁律眼眸微微轉動,他記得東門之役這場戰役其實沒有打起來,四國聯軍雖然包圍了鄭國的大門,但是因為這是第一次聯軍,也算是“實驗項目”所以說都沒有把握,再加之宋國“醉翁之意不在酒”,宋公的目的是抓住公子馮,并不想和鄭國拼個魚死網破。

    在整個東門之役中,宋國和鄭國才是對抗的老大,如果要出力攻打鄭國,宋國必須出大頭。出兵是需要財力和人力的,宋國沒道理為了抓一個公子馮,費這么大的力氣,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因此這一仗打沒打起來,關鍵就在宋公,歷史上宋公臨時退兵,東門之役就此告終。

    祁律想到這里,便對姬林說:“天子,如今情勢不明,律敢情天子親上城門,觀察一番情勢?!?/br>
    四國聯軍就在門外,祁律卻讓天子上城門觀戰,簡直太危險了,卿大夫們一聽,紛紛阻止,說:“不可??!”

    “天子,萬萬不可!”

    “天子乃萬乘之軀,切不可登上城門,萬分危險,萬分危險??!”

    祁律微微一笑,不急不忙的說:“四國軍隊之所以能圍攻東門,不正是因著邊邑回報不及時,欺上瞞下,堵住了眼目耳朵的結果么?四國軍隊已然在城門之下了,律竊以為,天子在城中,還是在城門之上,都是一樣的危險,難道睡在城中,便能高枕無憂么?”

    卿大夫們有些啞口無言,的確如此,如今四國只差一點點便打入了老鄭城,城門上面和城門里面已經沒什么區別了。

    祁律又拱手說:“天子登上城門,律倒是有一計策,或可退兵?!?/br>
    “太傅有計策退兵?!”

    “都打到城門口了,怎么退兵?”

    “就是啊,難道要打出去么?”

    卿大夫們嘈雜的交頭接耳,姬林聽了卻只是一笑,并沒有一點子的擔心,似乎對祁律的話深信不疑,半絲也不懷疑,說:“好,即使如此,有誰愿意隨寡人登上城門?”

    天子的話一落,眾人面面相覷起來,卿大夫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抻頭,雖大家都知道,如果聯軍打進來,大家只能一起死,但是如果讓他們登上城樓,很多人又是不敢的。

    鄭伯寤生瞇了瞇眼眸,立刻拱手說:“天子,寤生請命同往!”

    鄭國本就是寤生的,他去城樓是必須的,鄭伯寤生這個時候站出來,便是要做出一個大無畏的榜樣來。

    鄭伯一開口,祭仲立刻說:“天子,仲亦請命同往?!?/br>
    鄭伯寤生看向祭仲,不等天子發話,立刻說:“不可,祭卿受了重傷,該當好生歇息,決不可上城樓?!?/br>
    他說著,立刻招手喚來醫官,說:“快些,還不扶太宰去醫看?”

    醫官們也不敢違逆,立刻扶著祭仲,要將他帶下去。祭仲后背的傷口還沒有包扎,雖只是皮外傷,但面積很大,他心里惦記著鄭國的事情,哪里能安心去醫治,要知道,只有鄭國強盛,他這個太宰才能享福,如果連鄭國都沒了,他這個作威作福的太宰恐怕會被其他國家的人手撕掉。

    祁律對祭仲說:“太宰不必太過擔憂,這一仗是打不起來的?!?/br>
    祁律為何這般篤定,當然是因著在場眾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歷史,而且祁律還有另外一個制勝法寶,只要他祭出撒手锏,不信這一場仗還能打得起來。

    因此祁律十分的鎮定自若,祭仲眼看著祁律如此鎮定,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稍稍放心一些,鄭伯寤生的態度很強勢,祭仲只好被醫官扶著去醫看傷勢了。

    鄭伯寤生要跟著天子登上城門,卿大夫們也沒有旁的路可以選,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干脆伸著頭,也能顯得自己大義一些。

    在場眾人中,其實除了祁律,一個都沒有安心的,包括姬林在內,都覺得四國聯軍勢如破竹,都打到老巢門口來了,而老鄭城中,除了護衛鄭宮的虎賁軍,和天子帶來的虎賁軍,再無其他軍隊,就連日前鄭伯寤生炫耀的精銳軍隊,也在老鄭城之外,想要調配精銳軍隊便必須出城,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的。

    就在這樣岌岌可危的情況下,祁律卻如此自信。姬林是知道祁律為人的,因為祁律很怕麻煩,所以他從來不做沒準備的事情。姬林看到祁律這般自信,就算心里沒有多少底子,但是也寬心起來,就是這般無條件的信任祁律。

    眾人立刻簇擁著天子,從燕飲殿出來,經過公孫滑這么一鬧,天色已然黑的透徹,眾人來到老鄭城的城門口,守城的將軍吃了一驚,沒成想天子和君上親自來了,趕緊請著眾人登上了城門。

    這一登上城門,立刻看的清楚,老鄭城的東門之外,本該是禁夜的光景,而如今燦若白晝,火光沖天,火把的光芒竟然連成一片,此起彼伏,照亮了半邊天。

    四面大旗迎風招展,每一面旗幟顏色不一,圖案不一,就連旗幟上面的旒也不一樣。

    世人常知周天子有九鼎,其實除了九鼎,還有九旗,《周禮》記載“日月為常,交龍為旂,通帛為旜,雜帛為物,熊虎為旗,鳥隼為旟,龜蛇為旐,全羽為旞,析羽為旌”。

    每一種旗幟的花紋不一樣,代表的地位也不一樣,甚至每一面旗幟的旒帶數量不一樣,代表的地位也不一樣。禮制記載“上公九旒,侯伯七旒,子男五旒”。

    每個國家都有區別于其他諸侯國的旌旗,例如鄭國的旌旗,代表最高權威的,便是鄭伯寤生親自授予的蝥弧,而齊國的交龍旂則是名喚靈姑鉟的旌旗。

    祁律來到春秋也有一些日子了,身為天子太傅,總要習學一些知識,以免出門露怯,如今看到這四面大旗,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面最為“招搖”的大旗,大旗上面飄蕩著九條旒帶!

    九條旒帶乃是上公標志,除了爵位尊貴的公爵,就連齊國這樣的侯爵,鄭國這樣的伯爵都無法使用,更別說子爵和男爵了。

    九條旒帶,而且還是代表著國君地位的交龍旂,祁律瞇了瞇眼目,不做他想,原來宋公與夷竟然親自來了!

    果不其然,仔細一看,這四個隊伍之中,宋國的隊伍異常龐大,宋公與夷站立在華美的軺車之上,一手搭著車子的傘桿,一手搭在腰間象征著宋公地位的佩劍上,頭戴冕旒,身披國君朝袍,縱使是黑夜,宋公與夷這副模樣一站,也仿佛是一顆明星一般扎眼。

    姬林也看到了宋公與夷,除了宋公與夷之外,其他國家都不是交龍旂,說明其他國家都沒有國君出戰,最多也只是將軍。

    姬林低聲說:“看來宋公這次是下了血本了?!?/br>
    祁律心中輕笑一聲,宋公是這次東門之戰最大的投資爸爸,雖看起來來勢洶洶,但是一旦最大的投資撤資,那么四國聯軍便會不堪一擊。

    卿大夫們眼看著城門之下一片火海汪洋,四國聯軍來勢洶洶,兵馬鏗鏘而列,果然已經打到了老家門口,不止如此,這四國的兵馬之中,竟然還有一面交龍旂!

    鄭國的卿大夫們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但是他們從來沒見過交龍旂出現在老家門口,這場面未免太大了一些。

    但凡是打到了老家門口,那便是滅國的節奏,試想看,鄭國前一刻還不可一世,就連周平王都要把自己的兒子當成人質送到鄭國來求和,后一刻兵馬已經堵在都城門口,這轉變也太大了,不賴鄭國的卿大夫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卿大夫看到宋公與夷,立刻慌亂起來,互相交頭接耳:“如何是好啊,宋公竟然親自來了?!?/br>
    “正是啊,與夷竟然親自來了……”

    “這么多兵馬,我宮中虎賁不過一千來人,這……這怎么抵擋得過幾萬兵馬!”

    四國兵馬齊聚在老鄭城的門口,一眼根本看不到頭,烏泱泱的一直蔓延到天邊,將整個黑夜打成了白晝。

    宋公與夷站在軺車之上,扶著寶劍,在黑暗中挑起一抹笑意,他不在乎城樓上的人能不能看到他的笑容,但是宋公與夷此時笑的歡心,因為他知道,他日夜忌憚的公子馮,就在老鄭城之中內,只和他只隔著一堵城門。

    宋公與夷朗聲說:“與夷拜見天子?!?/br>
    姬林站在城樓上,淡淡的說:“宋公,你還知寡人是天子?寡人倒以為宋公忘了寡人這個天子呢?!?/br>
    宋公與夷的態度十分囂張,完全沒有了在惡曹會盟的乖順,笑瞇瞇的說:“天子明鑒,與夷怎會忘記天子呢?與夷忠心耿耿,一心為我大周,不像有些人……鄭伯寤生軟禁天子,與夷聽聞之后心中擔憂,立刻馬不停蹄趕來營救天子,還請天子打開城門,讓與夷進城,除去鄭伯這個目無禮數的禍端,也算是為天子分憂了!”

    祁律聽罷,“嘖嘖”兩聲,攏著手對著城門下高聲說:“宋公您這小嘴兒怎么突然如此能說會道起來了?不是惡曹會盟之時,求在天子身后,一心想要正式冊封公爵的模樣了?”

    宋公與夷端著公爵的架子,突聽祁律這么大聲的吼出來,臉色登時變了好幾下,還甚么“小嘴兒”,長耳朵的人都知道,祁律這分明便是消遣自己。

    旁邊陳國的將軍連忙安撫宋公,說:“宋公您切勿被那些閑言碎語所干擾,今日我等圖謀大計,絕不能毀于一旦,已然沒有了任何退路!”

    宋公與夷也深知今日的重要性,因此忍耐著怒火。

    祁律一看,立刻回頭對身后的獳羊肩說些什么,獳羊肩沒有多話,點點頭,對石厚招了一下手,很快的,兩個人退下了城門,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祁律吩咐完,又攏著手朝城門下喊,說:“剛才說話的,可是陳國的將軍???”

    祁律站在城門樓上,因為城門很高,祁律喊的時候攏著手,還往下低頭,姬林眼皮直跳,連忙抓住祁律的衣帶,以免他從城樓上翻下去。

    祁律臉上一點子也沒有擔憂,反而像是在逛菜市場一樣,剛才挑選了一顆叫做宋公與夷的小白菜,對這顆小白菜評頭論足,隨即又開始對陳國這顆大白蘿卜下手了。

    陳國的將軍雖沒見過祁律,但是素來聽說過祁律的名頭,祁太傅這個人是個無賴,坊間都如是傳說,并非因著祁律長得像是無賴,也并非因著祁律真的是個無賴流氓,而是因著祁律的手段總是如此無賴。

    誰不知道祁律是怎么將新天子捧上位的?祁律用了兩千三百名膳夫,硬生生將當時處于劣勢的姬林捧上了天子席位,這種無賴的手段,簡直聞所未聞,但凡是個人聽了,都會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陳國素來知道祁律的無賴,陳國將軍聽祁律點自己名字的時候,根本沒開口,便當做沒聽見。

    祁律滿不在乎,興致高昂的沖下繼續喊:“嘿!陳國將軍!叫你呢!”

    陳國將軍眼皮一跳,忍不住抬手壓了壓自己的額角。

    祁律攏著手繼續說:“陳國的,你知道鄭國在各位國君眼里是什么嗎?”

    不等陳國將軍回話,祁律已經自問自答說:“是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rou!紅燒起來rou欲十足,皮香rou厚。倘或烤制一番,刷上個脆皮水,那就是秘制烤五花rou,外焦里嫩,回味無窮……”

    姬林抓著祁律的腰帶,唯恐他頑的太歡心掉下去,哪知道一轉眼,祁律突然說起了吃食,方才的燕飲被打斷了,大家伙沒吃多少東西,如今一聽祁律敘說紅燒rou和蜜汁五花rou,一個個腹中饑餓,天子的肚子差點叫起來,那滋味渾厚的五花rou味道,還有外焦里嫩的烤rou味道,似乎飄到姬林嘴邊來了,立刻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陳國將軍知道祁太傅素來愛吃,而且是個喜歡理膳的怪人,但不知為何突然在兩軍對壘,兵馬堵在東門之下的時候,說起這些吃食。

    祁律果然還有后話,幽幽的說:“這樣的五花rou誰不喜歡?恨不能早點扒拉到嘴里……而你們陳國呢?嘖嘖嘖,陳國那點地盤子,也就是個……是個雞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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