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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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抓起尹厲的手,拼盡狠勁咬了他一手鮮血淋漓。 24、第二十二章 咬完尹厲后,我便深深地后悔了,這樣的行為不僅極其不文明不衛生,還極其不符合我高雅的形象! 如今好了,我和尹厲倒像一對患難情侶,我殘了腿,他殘了手,我擦破了皮,他淌著血,站在一起很有喜劇效果。 尹厲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才嘆了口氣道:“我帶你去看醫生,腳踝都已經腫成這樣了?!比缓笏吵叶琢讼聛?,轉頭看我,“上來吧?!彼⑽⒂行o奈地說。 我覺得他欠了我,被我頤指氣使也是應該的,便大搖大擺絲毫不臉紅地趴到了他背上。 這一段路雖然有些偏僻,可走了大約十分鐘便已經開始有計程車的身影,然而尹厲卻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背著我往前走。 他不說話,手上的血蹭在衣服的下擺好褲子上,仿佛空氣里都有一股鐵銹帶了潮濕的味道。而這沉默更讓我覺得渾身發癢,趴在他背上也左右難安。 “尹厲!”我叫了他一聲,“你說說話呀!要不我們來聊賴我失憶前的事!你說以前在法國也有人和我求婚過?他長得帥么?有錢么?” 尹厲轉過頭來看我,眼神帶了點兇狠和警告的意味:“顏笑,你當時就拒絕了他。再問這些也沒有意義。你還是過去的自己時,就沒有考慮過和他共度一生,更何況現在,他也應該早已經接受了這個拒絕而開始了新的人生?!比缓笏D了頓總結道,“他不適合你?!?/br> 我有點被他篤定的語氣噎道,不服地問:“你又不認識以前的我,怎么知道他和我不合適?!他不是法籍華裔么,還是畫家,搞藝術的多半是閑情的有錢人。我覺得就不錯,和他生活還能提高品味?!?/br> “他不適合。他太克制,在法國長大,學多了歐美男人那一套溫柔浪漫和紳士禮節。你拒絕了他,他再痛苦再不服,不還是維持著虛偽的禮貌,仿佛很有自尊,收放自如地不再糾纏?這種男人缺少了強硬。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兩情相悅。很多東西都是爭來搶來的。他為你連這點都做不到,有什么資格和我搶?你當年拒絕他也是有眼光?!币鼌査坪醴浅2环姨岬嚼韪?,他的這番話仍然措辭得很有分寸,但已然是對黎競充滿了主觀情緒。 然后他又補充道:“何況你要品味干什么?我不在乎你有品味還是低俗,你愛怎么活著就怎么活著。不需要變得有品味去取悅誰?!?/br> 我看著尹厲背對著我的后腦勺,這個男人在前一刻還說著我將可以成為制裁他的利器,承認了自己是一個可恥的騙子。這一刻卻對利器我過去人生里出現的男人開始品頭論足,最后的結論無非一個,那就是,雖然他是個騙子,但他尹厲才是最適合我的人,我就需要他這樣強硬的男人來當人生指明燈,引領我走近新時代。 “尹厲,實話說,你當初求婚我答應了,現在想想,才是識人和眼光有問題,我那時候怎么沒看出你這么臉皮厚呢?明明是一個,癩蛤蟆把天鵝打傻,然后威逼利誘催眠天鵝說,‘你就是一只臭癩蛤蟆’的故事,到你嘴里怎么變了味?”我趴在尹厲的背上嘀咕起來,“你也就只能趁著我還沒恢復記憶再騙騙我吧?!?/br> 我們都很清楚,如今我們還能這么平靜的對話,只在于我沒恢復記憶,我沒有那種夢想被奪走的切身恨意,往昔再璀璨,對我也只是陌生。 尹厲總是這樣狡猾,他摸清人性,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了我一個身份,并且是一個巧妙的身份,讓我的生活里充滿了他,他不惜一切代價,讓我信任他最終依賴他,他利用一切資源達成目的。而即使真相公開的這一刻,他還能拿捏得這樣好。我沒有恢復記憶,就是他最大的時機。 有時候我希望我能狠下心來徹頭徹尾地恨他。甚至想過或許應該再來一場車禍,然后像電視劇里一樣,撞擊下我失去了現在的記憶,恢復了過去的。那么我將不需要再對他有任何留戀,我可以毫不手軟。 尹厲大約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低聲說了句“對不起?!?/br> 接下去我們便是沉默,好在很快就到了診所,醫生給我們都處理好傷口后,尹厲便要背著我回家。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何況房子都過戶給你了,要走也應該是我走?!彼缓芏业乃纗ue,聽完后面一句話我就決定跟他走。 “等等,我還有從你家拿走的那袋子東西在旅館,不可以浪費,我以后趕你走,那袋東西就歸你了?!?/br> 尹厲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最后還是折回我住的那家小旅館,打包起我的行李來。他的樣子溫和又無害。我有點難受,這大概是我最后和尹厲能假裝什么沒發生的相處時間。我清楚地知道我之后會做的。我一直在避免想這些,我也知道,自己剛才那些暗示分開的話,半真半假,但卻并非戲言。 而尹厲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樣突然抬頭。 “顏笑,我的身體上,還紋著你的名字。那是你叫我紋的。因為面積大,大約是去不掉的?!?/br> 尹厲就是這樣聰明,永遠能在對的時候說出對的話,擊中你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待在他身邊,只會被圈養得對于他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他確實喜歡我,可他又是個太好的陰謀家。 他不會再傷害我,但他也想要保護他的meimei,像一切最開始的時候一樣。 正如他所說的,他是一個強硬的人,任何不可能的結果,他都會去爭去搶,并且未曾失敗過。 他會不惜拿自己做籌碼周旋。只要我愛他,我就不會做絕到把尹萱從云頂拉至地獄。他又是那么貪心,既要我愛他,又要護住尹萱。 然而這一刻我也并不想戳穿他。 我只能假裝隨意地歪了歪頭,不經意一樣地告訴他。 “可是我不姓顏啊,尹厲,我姓唐,你紋的從來不是我的名字?!?/br> 25、第二十三章 實際上時值現在,我還是不知道我具體的中文名字,只從alicia tang這個標簽里推測出大約自己是姓唐的。法國媒體對我的報道出乎意料的少,僅有泰勒夫人收徒時候的只言片語,之后竟然都無大篇幅的相關追蹤報道,連最后的失蹤也僅僅是警方的一個通告,而更奇怪的是frank給我的影像資料里除了他私人拍攝的紀錄片母帶,沒有任何我對外公開演出的錄制。 疑團重重。 一個成功的芭蕾舞者,為什么八年來沒有一次登臺演出,甚至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芭蕾比賽,也不出現在芭蕾圈的社交范圍里,像被刻意壓制一樣,這八年像是被雪藏,讓一個披著“泰勒夫人的愛徒”外衣,本可以憑借這個一路扶搖而上備受矚目的舞者,完全淡出眾人的視線。 無論是失憶后的我,還是失憶前的我,我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都顯得那么單薄。 而反觀尹萱卻不是這樣,她是法國時尚小報最愛的八卦來源,她的比賽獲獎歷史可以追溯到她剛滿10歲的時候,她是法國上流社交圈里眾人皆知的名媛,現在電視里便在放著她回國以后高調接受采訪,公開即將加盟開拍《唯有我起舞》這個大制作電影的消息。 我坐在尹家的宅子里,看著屏幕上尹萱年輕而驕傲的臉。 “這是我第一次試水電影,因為題材實在是太對我胃口了,我從四歲開始跳舞,舞蹈是我的生命之火,我很喜歡這個劇本。我會出演女主角。謝謝導演給我這個機會?!?/br> 訪談節目的主持人笑問道:“聽說孟導這個劇本已經籌劃了3年,只苦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他想必是物色了很久才能找到尹小姐這么合適的人出演。尹小姐在芭蕾上的成就,在法國也是絕對矚目的,在這樣的年紀有您這樣的芭蕾技藝和名聲的,歷史上華裔里從來都沒有第二人?!段ㄓ形移鹞琛酚写罅康陌爬傥璧哥R頭,能找到尹小姐那真是觀眾們的福音??梢圆换ㄆ眱r就欣賞最高貴典雅專業的芭蕾演出了?!?/br> 尹萱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主持人的恭維,她的臉上顯示出理所當然的貴氣和凜然不可侵犯的傲然。仿佛一切都是應該的。她就應該有這樣好的人生,有尹厲為她保駕護航,有尹氏做后盾去追求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有她看不順眼的東西,就摧毀。 即便到了今天,她的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的悔意甚至一點羞愧和害怕。她多半很相信她的哥哥,多半覺得我從海洋被困進一個泥潭,再怎么也翻不出什么風浪。 她一路榮華,前程似錦,而我連自己過去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顏笑,晚飯好了?!币鼌柕穆曇艉苋岷?,當他推門進來的時候,卻也看到了屏幕里的尹萱,我看了他一眼,然后關掉了電視,尹萱的臉便也驟然消失。 尹厲大概也有些尷尬,他摸了摸我的頭,俯身親吻了下我的額頭:“尹萱本來回國就只是為了接拍那個片子,如果你不想看見她,我會讓她一直留在法國的?!?/br> 他如此篤定我不會用法律的手段制裁尹萱。 一頓飯便吃得我味同嚼蠟,吃了兩三口,我便拋下了筷子:“尹厲,我想看看尹萱的那間練功房?!?/br> 尹厲收拾了桌子,便點頭帶了我去,他也摸不清我現在在想什么,只是有些疑惑地看我。 練功房被打開的瞬間,撲面而來的便是灰塵的氣息。第二次進這里,心境卻截然不同。 墻上照片里一連排的尹萱仍然擺著完美的芭蕾舞姿。 “你能給我講講每個照片時候的事情么?”我轉頭問尹厲,“我覺得很奇妙,那種從小學習芭蕾的人生,尹萱學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我后來向尹厲詢問過我的過去,但得到的結果卻是失望。他并不了解我的過去。他只能輕描淡寫地描繪出尹萱撞我的那段,然而他是了解尹萱的。尹萱的過去,尹萱從少年到如今的每一段青澀的成長和蛻變,他都銘記在記憶里。 “這張是尹萱十五歲拍的。后面這張就是半年后拍的,個子高挑了不少?!?/br> “這是她演巴黎圣母院里艾斯米拉達變奏那一段的劇照,她就是以那一場表演入駐巴黎歌劇院舞團的。她那年演出的之前從沒在有傾斜度的舞臺跳過,結果一開始適應不好,摔得只能打了封閉針繼續跳?!币鼌栭_始還想保持一種冷靜簡單的口吻敘述,但是心中的情緒卻還是在話語里流露了出來,尹萱是他獨一無二的meimei,他看著墻上的那些照片,即便努力想要保持中立客觀,對于尹萱的自豪感還是不自覺地流露了出來。 “這張是她剛在俄羅斯得了獎回來,剛得獎就不顧時差給我電話哭得稀里嘩啦,結果第二天的新聞采訪里倒是大方得體冷靜得不像話?!彼坪趸貞浀绞裁纯鞓返氖?,眼睛里也帶了笑意。 他和尹萱有太多回憶,他和她有過去二十多年的緊密情誼。逼迫尹厲去忽視這份親緣,本身就是不現實的。 這讓人不甘心。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跳舞?!?/br> 尹厲錯愕地回頭。我望著他的眼睛,沒有退縮:“我想要跳舞。我不記得以前對芭蕾的狂熱了,但是既然那是過去的我最大的人生理想,那么經歷了這么多,我不應該就否定掉過去,我應該用芭蕾把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重新聯結起來?!?/br> 我也像尹萱一樣,我們被芭蕾占據的人生里,那是我們成長軌跡里最不可或缺的部分,舞蹈是我們的圖騰。 尹厲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對不起?!?/br> 我刻意忽略他道歉的緣由,佯裝輕松地說:“說不定在跳舞里我就能重拾記憶?!?/br> “顏笑?!?/br> 尹厲只這樣叫了我一句,他的語氣里有愧疚,有不忍,也有勸撫的意味。 車禍和失憶,我可能已經不適合芭蕾了。然而我不甘心,尹萱的存在便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她越是舞姿優雅,我便越是內心掙扎,我本來也應該有她這樣的成就的。 “我要跳舞?!蔽覉猿謱σ鼌柕?。這并不是個詢問,只是個告知。 尹厲沒有再勸說,他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隱在陰影里看不清:“好?!彼缓唵蔚卣f了那么一個字。 但那個下午他就帶我去看了高醫生。最初給我的腿動手術的骨科專家。 老高很久不見我,看到我如今行走自如,臉上是掩蓋不住的高興。 “顏笑,我就沒看錯你,我就知道你心里一股狠勁,你要想走,就一定能走!”他笑著過來拍了拍我的肩,同時也打量了尹厲一眼,“尹先生,好久不見?!?/br> 尹厲對他點了點頭:“高醫生,還麻煩你了,能給顏笑做個檢查么,她的腿現在能不能跳舞?” 老高有些意外地看了尹厲一眼,尹厲這次的語氣難得的放低身段,老高向我投來詢問的眼光:“你要跳舞?” 我點了點頭:“恩,芭蕾?!?/br> 老高有些摸不著頭腦:“你這個車禍能保住腿現在能走能跳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要業余去弄弄國標,沒什么問題,芭蕾要是就學學人家矯正形體也成,但要正經地跳那種腳尖掂地的,就沒事找事了?!?/br> 然后老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沉下了臉色:“你以前腿上有四處骨折舊傷,腿部的肌rou比例看著都很像運動員,但沒運動員那么夸張……顏笑,你以前是跳芭蕾的?!”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拍片出來老高的臉色便更沉重了些:“實話說,顏笑,我不認為你現在應該繼續芭蕾。車禍給你的腿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骨頭比原先更脆弱,承重能力不強,而且你兩年沒有進行芭蕾日常訓練,腿部的肌rou已經都散了?!比缓笏D頭對尹厲,“尹先生,我從醫生的角度,不認為她應該做任何激烈的運動,芭蕾絕對不行,太冒險?!?/br> 尹厲也叫我:“顏笑。我現在不能拿你冒險。你沒有芭蕾,也還是你,我喜歡的從來不是跳舞的你。沒有舞蹈你一樣有精彩的人生?!?/br> 回去的路上我便和尹厲一直在爭吵。尹厲的態度是難得的強硬,最后他幾乎是恢復了我第一見時的冷酷。 “顏笑,我知道我有罪,是我讓你沒法跳芭蕾,但是這件事我不許,我不會懷著愧疚來縱容你去跳舞,只有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我承受不起你受傷或者任何意外!” 他和老高一樣,都覺得理智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放棄跳芭蕾??晌乙呀浵露藳Q心。 沒有過去的我始終是不完整的。而既然忘記了夢想,那么就再造一次吧。 可尹厲卻并不同意,最后到家門口的時候我已經幾乎是對尹厲吼出來的。 “所有人都以為我站不起來了,既然我能站著活著,我就能跳舞!忘記了又怎么樣,那就重新來一遍!流血和流淚,疼痛和艱難,我從來沒有害怕過!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 尹厲本來走在我前面,正打算拿鑰匙開門,聽到我這話便要皺眉轉身,卻突然門邊上的陰影里走出了個人,對著尹厲就是兇狠的一拳。尹厲沒有防備,被擊中了正臉,鼻子便鮮血淋漓,并很快地沾滿了衣服的前襟。 那人拉住尹厲的衣服,正準備繼續掄起拳頭,放佛方才那一擊一點不過癮,而尹厲拿手捂住鼻子,卻沒有反擊,他側了側身體,聲音仍然鎮定:“黎競,別嚇到她?!?/br> 26、第二十四章 黎競的神情兇悍,捏緊了拳頭,表情忍耐,但終究還是沒有再打下去,他放開了尹厲,抬頭看我。 一眼隔了千萬年一樣的厚重,仿佛我們隔了遙遠的時光后的重逢。 被這樣深情地望,我有些不大自在。這是一張英俊的臉,身材挺拔,不比尹厲的精致,卻輪廓更加深邃,帶了點異域風情,但卻喚不起我的任何回憶。 黎競顯然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他定定地站在一邊,貪戀一樣地看我,仿佛下一眼我就又要消失了一樣。而我也才注意到他左手里捏著一個紙團,半展開著,露出模模糊糊的一個“嫁”字,此刻已經被尹厲的鮮血沾染而暈染開來。 那正是我那次從樓上砸下的紙團,我再看眼前的黎競,才認出竟然就是那天被砸中的男人。他此時看著我,表情和當時一樣的難以形容。 然后他用力捏皺了那個紙團,走過來狠狠擁抱了我。 我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反應。黎競的這個擁抱帶了滄桑和傷感,我被裹挾在這股氣息里,沒來由得想要嘆息??勺詈笪乙仓荒馨矒嵋粯拥嘏牧伺睦韪偟谋?。 “你還活著,這比什么都好?!彼穆曇舻统?,卻帶了一點顫抖,“你不會知道我被這個紙團砸中時候的心情,我抬頭就看到了你,你笑的很開心,鮮活的,紙團里寫著‘我嫁’兩個字,那一瞬間,好像我過去的那場求婚終于得到回應。就像幻象?!?/br> “那紙團是給我的。我正要問你拿回來?!币鼌栔棺×搜?,站在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