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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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動作機械的,我把frank給我的那些舊報紙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看了一遍。那些報紙都泛了黃,大凡是些法國主流媒體的文藝評論和通稿,最久遠的日期是在八年前的某一天:前歌劇院舞團首席領舞,現芭蕾屆泰斗級的名師泰勒夫人,十年來首次收徒,舞者是一位亞裔,alicia tang,報道里附上了泰勒夫人對未來學生的評價,“她生而為舞者,而我毫不懷疑,有一天她必將超越我,并把我們都甩得遠遠的?!?/br> 離現在時間最近的一條新聞就是一年多前關于alicia的失蹤,報道里稱她剛和歌劇院舞團簽約完畢,下個月將正式成為歌劇院舞團的首席領舞并進行第一次對外登臺演出。 我茫然地看著報紙里女孩冷艷傲然的側臉,覺得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我還是什么都記不得。 frank給我的包裹里報紙非常少,幾乎都是錄像帶,錄像帶的背脊上都標著錄像的時間。我隨手拿起其中的一卷。 影碟機里開始出現一段跌宕的鏡頭,接著便是一張臉的放大,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頭發盤在頭上,穿著一身黑色練功服的女孩,對著近距離的鏡頭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便坐下開始穿足尖鞋。 她的身高看上去與我一般無二,但整個人卻比我更瘦,身上肌rou的線條也更分明。我看著她神情輕松地靠著腳尖站立起來,摩擦舞鞋,壓腿,站起來跳躍,落下,跳躍,落下,旋轉,不停旋轉,只有足尖鞋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她在充滿陽光和鏡子的屋里跳舞,像一道光,舞步從容,充滿了力量和美。那高高揚起的脖頸白、皙,充滿了優美的弧度,像是正要起飛的天鵝。 “芭蕾不僅是一種舞蹈,更是一種人生態度,你用腳尖站在地上,你站得比自己原來能夠的更高,你看這個世界的眼光也應該更高,作為一個芭蕾舞者,永遠永遠要用你所能夠達到的最高姿態去生活。我們生而驕傲高貴?!?/br> “在你旋轉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而是永遠記住,盯緊一個目標,只有盯緊一樣東西,你才能保持重心的穩定,你的渴望和夢想,都只來自于這一個目標,就是芭蕾,外界再多誘惑,你也只有這樣一個要緊盯的目標,你和融入到你本體的舞蹈。你就是舞蹈本身?!?/br> 我的腦海里沒來由得想起這樣兩段話,仿佛它們本來就在我的記憶里休眠,只是一不小心被喚醒了一樣。 錄像帶里的女孩仍然保持著高貴的姿態在跳著古典而高雅的舞步,她的眼神不軟弱,不溫柔,而是帶了流動的艷麗和矜持,畫面是安靜的,只有她不停跳起落下的聲音,她偶爾停下來擦干凈身上和地板上的汗水,防止被自己的汗水而滑倒。 然后她終于跳得累了,停下來,脫下舞鞋,露出傷痕累累,帶了水泡的腳,開始活動腳趾。 我的眼光停駐在這一個畫面上。 那是一雙和我幾乎一樣的腳。與剛才優美的舞步相比,簡直算得上丑陋,而圖像里的女孩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鏡頭,毫無言語,只是用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鏡頭,我仿佛有一種墜樓般的失重感,她揚起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雖然并沒有特別的表情,卻好像挑釁一般,隔著屏幕與我對視。錄像到這里便停了。 我仿佛被蠱惑一般,翻出另外一個錄像帶。 這次錄像里的女孩子似乎更長大了些,臉上化著妝,不再是穿著簡單的練功服了,而是換上了要登臺演出的芭蕾舞裙,裙擺美麗,綴滿了鉆,鏡頭采用了一個遠景和近景交錯的結合,她站在后臺的帷幕里,輕輕扭動著腳踝,在地板上劃出曖昧的陰影,睫毛低垂著,顯得靜雅而安寧。然后鏡頭一轉,音樂已經響起,她像一只蝴蝶一般飛到了場中央,舞步翩躚,莊重又輕盈。 接下來的是她的獨舞,一段變奏,她的肢體在黑暗和光明交接的舞臺上仿佛是流動的,我看著鏡頭里的人,仿佛自己也置身在那個舞臺上,用自己的雙手和雙腳去訴說,每一個動作都是上一個動作的延續,每一個舞步都是我內心最隱秘欲、望的表達,我的痛苦我的淚水,我的歡笑,芭蕾帶給我的,和奪走的,別人不能理解的激烈掙扎,最后都匯成一個個精準曼妙的舞步。 我如癡如狂地把所有的錄像帶按著時間倒序看了一遍,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便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從自信青春的,倒退回青蔥稚嫩的,直到臉上還帶著未長開的懵懂。 每一個片段里,每一個芭蕾的舞步里,都帶了濃重的感染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種快要暈染開來的渴求,以芭蕾為全世界,以芭蕾為人生的欲、望。強烈到足以讓任何一個陌生人動容。 和其余紀錄片不同,這些錄像里被拍攝主體是緘默的,但卻沒有任何一個錄像能比這些訴說更多,芭蕾舞者是用她的身體在表達的,她拋開所有的羞怯,將真實的自己公開,而我只能看到強烈的,她眼睛里涌動的,不死的夢想。 我的內心像被巨物撞擊一般,腦內還是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在不斷回響,我坐在沙發上,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腿,那雙不好看的腳不斷提醒著我,那是我的過去。 我和她真的是一個人。 我又拿出最開始的那卷錄像帶,放進影碟機里重新按了播放鍵。 第一次的觀看只是懷著驚訝和窺視的心情,仿佛在塵封的記憶里尋找過去的自己,甚至像是窺視一個陌生人的人生,并且在一瞬間就被那些精彩的舞姿所吸引了,而這第二次的觀看卻沉重的多,我覺得無法宣泄一般的難受。 鏡頭里舞姿越是曼妙越是高難度,我的心就越是如墜地獄一般的寒冷。那個屏幕上將真實的夢想和對芭蕾的熱愛盛放在腳尖的人,和如今對于芭蕾除了觀賞沒有任何愛情的我,簡直就是絕佳的諷刺般的比照。 我只覺得心間一片空茫,仿佛在很早之前自己已經死了,那些過去曾經視為生命的夢想和執念,如今卻在這個軀殼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更可悲的是我甚至連那種夢想被從自己身上鮮血淋漓地剝離的痛感都沒有了,因為我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忘記了對于舞蹈的諾言,忘記了腳尖的痛楚,忘記了血與淚,榮耀與掙扎,也忘記了我自己。 我不是我,而只像一個偶爾占據了這個身體。 23、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我是在旅館柔軟舒適的床上醒來的,身上蓋著蓬松的毯子,大約已是中午,陽光透過百葉窗灑下來,我睜開有些紅腫的眼睛,抓了抓頭發。 昨晚那些錄像看下來已然是深夜,我在長久的默然和不知所措的遲鈍中終于清醒過來。 我需要離開尹厲。 事情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發展,我亂如一團的過去馬上就要真相大白。尹厲給我的,怕是一個早就設計完美的騙局。我知道我可以選擇按捺情緒,韜光養晦然后裝瘋賣傻地在他身邊收集證據,扭轉自己的被動地位,但我覺得害怕,一個你依賴并且抱有愛意的人,一夜之間打破了我所有的認知,我沒有辦法在他面前那樣冷靜,我沒有辦法像他那樣,知曉著一切淵源,卻仍然能緘默著披著虛假的表情容忍我生活在他的安全距離以內。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 既是自保,又是逃避。 于是那晚我便收拾了東西,打算匆匆忙忙從尹厲家里卷款跑人。電視里這種時候為了消除蹤跡不被對方發現,都是不用信用卡銀行卡的,不然取個錢就暴露地點了??上覍嵲谔珱]有長遠眼光,如今身邊除了尹厲給的幾張副卡,竟然沒多少現金。 好在最后從尹厲家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收獲頗豐,扛了很大一袋東西。里面胡亂塞著一些能保值的玉器首飾水晶,甚至還有一個價值不菲的金鑲玉煙灰缸,要不是嫌攜帶不便,我恨不得連尹厲放在過道里的清代花瓶也搬走,然后再擼光他墻上所有張大千朱耷的真跡。 他欠我一段人生,我拿得理直氣壯。 而一路往長途汽車站趕的時候,我也模模糊糊想著,或許這對于我也算個和美的結局。我當年第一次入住尹厲那金光燦燦的家,便是恨不得把他家鏡子上鑲銀的邊框都敲走,然后逃離尹厲。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 尹厲大概意識到了,等我到了汽車站,手機上已經顯示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并且他此刻還在繼續堅持不懈地打著。我望著屏幕閃爍,最后還是接了起來。 在周遭的嘈雜里,他聲音里的急切也顯得有些隱約而不真切:“顏笑,你在哪里?”他這樣問。 那一刻我正灰頭土臉頂著疲憊的臉,背著frank給我的“過去”,和從尹厲家弄來的“贓物”,手里攥著幾百塊錢,站在川流的人群里。 周圍提著行李的人不停走過,蹭過我的肩膀,我的身體,我在這種間接的推搡里左搖右擺,像一條被激流打昏頭的蠢魚。他們的臉上都帶了急切而明顯的動機,他們都在為什么而奔走,不停駐。人聲鼎沸,熱鬧而混亂。對面的店鋪玻璃上只映出我仰著脖子看車次,年輕而茫然的臉。 我在哪里呢?這一瞬間連我自己都恍惚了。 “我也不知道?!?/br> 尹厲聽我說話似乎松了一口氣,而在他還想開口之前,我就移開了手機,取出了電話卡。 我不想讓他找到我。 可當晚我并沒有坐車離開,我甚至沒有一個目的地。我只是背著沉重的背包,提著行李,低頭緩慢地走了許多路,直到再也走不動,才就近找了家小旅館住了。 等一覺醒來,我也才神清氣爽了。從床上爬起來,吃了中飯,我便出去轉了一圈。這一帶臨近汽車站,還沒有翻新,很多住宅都還是老房子。我走過擁擠狹窄的街道,兩邊房子橫七豎八地搭出了雨篷,有些人家的窗臺上放著一盆自己種的蔥,隨處是晾衣服的繩劃過頭頂,間或還晾著幾條大短褲。 這樣的場景讓我覺得新鮮。尹厲給我的人生太過富足和安定,我其實對這個城市和生活著的人一無所知。 佝僂著背脊在門前洗衣服的老人,被生活重壓而眉頭緊鎖的中年人,眼睛迷茫的少年。這里房子破敗,人們的臉上是麻木,也有堅韌,有貧窮和衰落,也有掙扎不屈而生。 我試圖讓自己變得坦然平和。生活從來不公平,總有生來能翻云覆雨的豪門,也有比我更不幸的平凡人。但我們都要努力地活著。 這么一想,我就不那么沮喪和無措了。能咋樣呀!日子還不一樣過!現在該慌亂的怎么說也不該是我,明明該是尹厲啊,他回家看到像被洗劫一樣的房子,也得給氣半死吧。 我一邊想象著尹厲扭曲的臉,一邊又有點懊喪,覺得這走的實在不夠轟轟烈烈,心里一邊正盤算著將來的生活,卻聽到背后傳來幾句問話。 “你們見過照片里的人么?” 我有些敏感地轉頭,見到四處竟然散著穿制服的警察,正舉著個什么照片四處問人,其中一個警察抬了頭,他掃了周遭一眼,便看到了我,然后他突然大喊起來:“就是她!” 這下所有人便轉頭過來看我,而我卻只能看到尹厲鶴立雞群的臉,他臉上表情帶了微微的茫然,但仍很好看。即使只是一個抬頭,那個瞬間在我眼睛里也仿佛是慢動作回放,挺有藝術的美感。我以前看他太順眼,現在階級陣營對換,一下子還有點調轉不過。 尹厲的眼睛盯著我,頭卻微微側過去和邊上的人說了些什么,然后才對我鎮定地笑了笑。我頓覺大事不妙,千鈞一發之際,終于調動潛能,撒丫子狂跑起來。而尹厲周圍那群警察,也開始跟著尹厲一起追著我狂跑,甚至邊上嘮嗑的老大媽,也老當益壯地給我來了一場圍追堵截,有幾個手上還拿了一截啃了一半的黃瓜。 群眾都有從眾心理,追我的是越來越多。這簡直是要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里。我像個過街老鼠一樣,在人人喊打中跑得氣喘吁吁,一邊尋思著尹厲把我抓回去是不是要人道主義毀滅了我。 因為對地段不熟,我越跑越偏僻,連個像樣的遮蔽物都沒有,而后面摩托警車上的聲音仍是不斷,緊急之下我有點喪心病狂,看到棵樹都想往上竄。 意外的是,我試了試,竟然真的被我熟門熟路一般磕磕絆絆爬了上去。仿佛我以前干過千百遍。這棵樹的樹冠很大,枝葉繁茂,我凝神屏氣地用枝葉擋住身形,躲在樹里。 樹下的人來來回回了兩批,尹厲也來回走過了兩次。我聽他在樹下和人交談,聲音冷靜,邏輯嚴密。 “周圍都找一找,盡量在天黑前找出來。她可能會躲在不可思議的任何地方,甚至是男廁所,所以地毯式搜索吧?!比缓笏D了頓,加了一句,“不要弄傷她?!?/br> 我在樹上氣得發抖,尹厲不僅污蔑我躲男廁所竟然還想活捉我。本來我心里就十分憋屈,自古邪不勝正,可我倒是條件反射一樣的,見了尹厲就想跑。這下倒是助長了他的氣焰,還真的覺得是我愧對他了! 也不知哪里來的破罐子破摔般的勇氣,我折了根小樹枝往尹厲頭上砸去,一邊大罵道: “你這個騙子!” 他被我砸了個正著,這才抬頭循著聲音望過來,然后他的臉色便變得很差。 “顏笑,你給我下來,馬上?!?/br> 我情緒高昂地呸了一聲:“尹厲你這個混球烏龜王八蛋!騙子!竟然還找警察來抓我!我怕你?!” 尹厲抬頭,這回放軟了聲音:“那你先下來。在上面說話不方便,太危險了?!?/br> 我正罵到興頭上,要是停下來,豈不是很沒面子,只繼續高聲道:“我就喜歡這么俯視人類,你管得著么!上面的空氣都特別清新!我不就拿你家里一點東西,我還是客氣了。你自己摸摸良心你怎么對我的?你這個騙子!卑鄙無恥,你這就是騙婚!陰謀!現在還想反告我偷竊?” “我沒和警察說你偷竊,我找了警察局的朋友,就說我老婆被我氣跑了?!币鼌柶^頭,臉上似乎有些赧然的神色,然后他又抬頭灼灼地看我,“何況從今往后,我的就是你的。 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糟糕,你下來我就全告訴你,好么?” 尹厲難得這樣低聲下氣說話,可我并不買賬。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屁股坐在粗壯的樹干上,惡聲惡氣地說:“騙子!你是垂涎我的美色有預謀地把我撞傻了吧!你當我現在還傻么?!我根本不是法語系的,我是跳芭蕾的!你卻想撞死我!你要謀殺我!我原來還真以為自己對你是癩蛤蟆配天鵝,搞得良心不安了好久,原來你才是個癩蛤??!” 尹厲的眉頭皺出了深淺不一的弧度:“顏笑,我沒有想要謀殺你。從來都沒有。你的車禍也并不是我預謀的?!彼麖娪驳亟忉尩?,“你沒失憶前我們根本就不認識?!比缓笏穆曇粲譁厝崞饋?,“你先下來,在樹上太危險了,我什么都不會對你做?!?/br> 他的回答讓我一愣,我有過萬千種猜想,卻沒想到尹厲根本并不存在于我過去的人生里。也是這時我才覺得悲哀和可笑,我之前在樹上叉著腰手舞足蹈,上躥下跳的像一只猴子,可一切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在真相面前仍然單薄無力的蒼白。 我有些胸悶,安靜了下來,低頭看著樹下的尹厲問:“那你過去聽說過我么?你說過去那樣的我,看到現在這樣沒有禮儀舉止低俗的我,是不是會被氣死?”不等尹厲回答,我就繼續對他說道:“你欠我一個真相,我要你原原本本都告訴我。那也好讓我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 ?!?/br> 尹厲聲音低沉:“可以的,顏笑,我什么都答應你,只要你下來。我們好好談?!?/br> 我想了想,這樣蹲在樹上確實也不是個辦法,便開始往樹下爬。然而上樹容易下樹難,我一手抓著樹干,一腳就沒注意踩空了。最后還是尹厲把我抱住接了下來,可惜蹭在樹干上,腳踝還是有點紅腫破皮。 我齜牙咧嘴地嘶了一聲,眼前尹厲的表情卻比我還感同身受,他在我面前蹲下摸了摸我的腳踝,然后便用手掌圈住了那一段腳踝,掌心的溫度有點灼人。他輕聲嘆了一口氣。 我居高臨下地看他,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一覽無余。帶了痛苦的,甜蜜的,忍耐又難以忍耐的,復雜又生動的表情 。 我突然了然。 我把腳踝從尹厲的手掌里粗暴地抽回,然后充滿惡意地低頭對他宣告。 “尹厲,你完了?!蔽业恼Z氣篤定又充滿了報復一般的快、感,我對他輕聲說,“你完了。尹厲。你是個騙子。但是你喜歡我?!?/br> 尹厲總是內斂的,像一個安靜的捕手,靜待著獵物落網,他總是鮮少露出明確的情緒,因為他也知道,這樣是很致命的。他的情緒就是他的弱點。此時我心里仿佛住了一只黑貓,帶了詛咒一般揮舞著利爪。從真相漸漸明晰開始的恐懼和怨恨,終于破開我插科打諢的外衣,侵襲而來。 我喜歡他,因此我想要傷害他。 這個時候尹厲已經望著我的眼睛站了起來,我雙手抱胸,頭微微傾斜,做出一個無所謂的狂妄姿態,睥睨著眼睛看他。像是一個咸魚翻身的小流氓。 我舉重若輕地告訴尹厲:“我會恢復記憶,然后把你忘得一干二凈,我會重新站到舞臺上,過我應該過的生活,讓對不起我的人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然后享受我的鮮花和萬人的寵愛,而你將只是我人生里過客一般的一個可悲騙子?!?/br> 我還想繼續惡毒地講下去,卻被尹厲一把推到樹干上,他的手按住我的雙肩,他的眼睛帶了狠厲與決絕,他就這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低下頭來兇狠地吻我。 是的,我猜對了。我們的感情里一直有雜質和疑惑,我從來覺得摸不透他的心里,但是那又怎么樣?他是個騙子,可是他喜歡我。 這個強硬和霸道的吻終于結束,尹厲這才松開了一點對我的桎梏。 “顏笑,我既然強硬地打破了你的人生,介入了你的生活,就沒有想過這樣簡單退出?!彼业难劬σ蛔忠痪涞卣f,“如果是原來的我,即使是現在,我也會包庇尹萱,我寧可承認是我自己撞了你,策劃了這一切,也要把她保護的好好的?!?/br> 我安靜地看著他。 “可是現在不可以了,顏笑,我不能在你面前攬過一切罪責,因為這樣你我就永遠沒有可能了。你不會原諒我?!彼麥愡^頭來又親了下我的臉頰,安撫地幫我整理了下頭發,“你和尹萱在同一個舞團,你在不久前被提名為首席,也是同時拒絕了黎競的求婚。她想找你談一談,但你對她一直不友好。那天尹萱喝醉了。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躺在血泊里了,尹萱蹲在一邊嚇得直哭。那時候我不認識你,我正在法國探望尹萱,我只在事故發生前三天見過你一面,那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你就是她口中的alicia。我所有關于你的認知都是從尹萱嘴里聽說的,在她的眼里,你是冷漠優雅的,完美又可怕的對手?!?/br> 答案已經不言自明,尹厲為了保護尹萱,準確說是為了保護尹萱的名譽,保護她的藝術生涯,選擇了犧牲掉我的藝術人生。然而這一刻我又并沒有真實的感知到對于失去芭蕾的恨意,我完全忘掉了它。 我難以形容我心里的情緒。有些失望,有些難過。我只是抬頭問了尹厲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我的腿還可以再跳舞么?還能跳得像以前那樣好看么?” 尹厲用力地抱緊了我,而這一次我伏在他肩頭,終于哭了出來。 這是很奇異的體驗,給予我最大夢想,和毀掉我最大夢想的,都是我面前的這個人。他是這個陰謀的幫兇,可我此刻仍然信任他,我想要報復一般的傷害他,帶了隱隱的微妙的憎恨,但潛意識里他仍然讓我覺得安全。 尹厲輕緩地摸著我的頭,然后他放開我,強迫我與他對視,我的眼睛里還含著淚水,只能在氤氳的視線里看他。 “我一輩子不相信報應這種說法?!币鼌栒f得有些艱難,“但你將是懸在我頭頂的裁決之劍,你可以制裁我,用一切方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