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蕭景瑜覺得自己也管不了,還是回家讓韓又荷管吧,便對皇上說:“父皇剛給我那個差使,兒子借父皇口諭一用?!?/br> 皇上瞥他一眼,只簡單的嗯了一聲。 ☆、69|60 隨即,蕭正恒坐在一邊吃糖和點心,皇帝與蕭景瑜和程安瀾說起西北軍糧的事來。 這才是重頭戲,蕭景瑜和程安瀾心中都很明白,先前關于公主的說法,不過是皇帝的一個引子罷了,一則堵一堵有些人的想頭,二則也看看程安瀾的心性。 很顯然,程安瀾這種耿直的人設,頗對了皇帝的口味,說起西北軍糧的事來也就容易多了。 蕭景瑜一點兒也不藏著掖著的道:“兒子預備下江南,讓程安瀾領近衛首領,隨兒子一起去,只是出京城后,讓他轉到四川,在那邊查一查,兒子在江南這邊,自然人人都瞧著兒子,四川那邊自然就放松一點了?!?/br> “你的意思是,或許問題出在四川?”皇帝略為皺眉。 “微臣聽到一點風聲?!背贪矠懙?,蕭景瑜就過去從兒子的碟子里揀了一個小餡兒餅吃,聽程安瀾說:“四川道也是有問題的?!?/br> 皇帝停了一下才問:“哪里來的風聲?” 程安瀾看了蕭景瑜一眼,蕭景瑜笑了笑道:“西北大捷之后,各地換防,兵士們調動頗煩,錦山大營和禁衛軍里都有各處當過差的人?!?/br> 皇帝之所以不很拿臉色給蕭景瑜看,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蕭景瑜不當鵪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請命到江南查軍需,這是個燙手山芋,皇帝多少察覺到軍需里頭有貓膩,但暗中查了兩回都無功而返。 關鍵就在于這事牽連過大,分量差點兒的人就是豁出性命去不要,也查不清楚,夠分量的人如閣老尚書等人,一則都不大肯趟這混水,二則事情還沒查出到底是不是有問題和那里有問題,就出動一部尚書,那也未免太招眼,只怕引起物議。 審慎之下,皇帝暫時按兵不動,只沒想到蕭景瑜要來出這個頭兒,他雖沒辦過什么差使,但怎么說分量也足夠了……就是這個混賬兒子,估計有點兒什么消息來源,卻在皇帝跟前死捂著不說到底怎么回事,只說沒查出來,作不得準,不敢啟奏。 皇帝差點沒一腳給他踹過去,可是權衡再三,又還是不情不愿的答應打發他去江南,又要打發戶部侍郎隨侍齊王殿下,叫齊王殿下推辭了,要自己選人。 皇帝覺得,這個兒子原來比安王難打發多了! 這會兒說話也這樣不盡不實的,皇帝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問了,至少他還老老實實的說了要兵分兩路,不是非要把皇上給埋在鼓里,皇帝便道:“你既是欽差,在外的事自然你做主了?!?/br> 蕭景瑜笑,又點名要了七八個人,俱是品級不怎么高的,又京官又有地方上的人,他每說一個人,皇帝沉吟一下,竟然只有一兩個京官算是有點印象,那幾個地方上的人,皇帝就一頭霧水了。 這個兒子,花樣怎么這樣多?不過既然蕭景瑜要去辦這樣的大事,皇帝還是毫不猶豫的要的人都答應給他。 然后,要完了人,又要銀子,而且要的刁鉆:“不能走戶部,要一點兒銀子一回給一丁點兒,沒得打官司?!?/br> “那走哪里?”皇帝問。 “您老人家不是要修葺避暑行宮嗎?”蕭景瑜顯然盤算過了:“把銀子先挪給我,就說我下江南是去采買行宮的一應東西去?!?/br> 至此,皇帝已經明白蕭景瑜的意思了,蕭景瑜這些日子雖然強勢了一點,但多年的紈绔享樂的姿態終究是占了上風的,借皇上要修葺行宮這事兒,一則表孝心,二則下江南玩一陣子,掩蓋的也就比較自然了。 安王殿下聽說了皇上從修葺行宮的銀子里撥了十萬兩給齊王殿下這件事后,終于放了一點心。 蕭景和與王妃姚氏都在方賢妃跟前伺候說話,方賢妃于內務上自然知道的比較多些,也就說到這事兒了,蕭景和應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我也該預備一張單子,趁便兒請三弟給我帶些東西回來,母親這里要什么,一并與我說?!?/br> 方賢妃道:“我這里有什么可缺的,只是雖說是為著這事兒,那邊兒還是要看好了,只防著萬一瞧見了什么只怕不好交代?!?/br> “這個我也想到了?!笔捑昂偷溃骸白匀皇且獓诟赖?。且內務府也有些人要隨著三弟去江南,倒是不妨了?!?/br> 方賢妃點點頭又道:“你們外頭的事我也不懂,提到江南那邊我倒只惦記著你舅舅在那邊也是許多年沒見了,說起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們說,和兒成婚也有六年了,這子嗣上頭一直沒有緣分,前兒問了問張天師,說是選個年輕好生養的,進門帶一帶也好。我想著,若是能自己生養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行,今后養出來,抱在你媳婦那里去也是好的,我暗地里選了這幾月,倒是看中了黃家那姑娘?!?/br> 安王妃姚氏仿佛沒聽見般,臉上的表情一絲兒沒變,方賢妃倒是看了安王妃一眼,又道:“今年十六了,最是個柔和性子,她娘就生了六個,是好生養的樣子,她是第二,父親又是成都知府,我想著,抬舉個側妃還是合適的。今后孩子身份也強些?!?/br> 這話說了,姚氏才抬了抬眼,似乎想了想,才道:“母妃既看過了,自然是好的?!?/br> 這些年來,安王年年都在納妾,姚氏也無力計較什么,且方賢妃這話說的奇怪,既然是要把子嗣給她養,那為什么又要抬舉成側妃,要抱孩子,那自然是生母身份越低越好。 可見安王母子已經厭棄她了。 姚氏呆木木的坐在那里,方賢妃與安王說了些什么都似乎在耳邊聽不進去似的。 想當年,她貴為敬國公嫡長女,也是一家女百家求的盛況,父親明明知道方賢妃十分喜歡她,依然為她選了武寧侯鄭家的嫡長子,她卻不情愿,雖然武寧侯也是百年勛貴,可比起安王妃虛位以待,如何相比? 且安王為皇上所喜,又占了長字,母親位分高,今后說不得便是皇后了,武寧侯夫人這樣的位子如何比的?連繼母也十分看不上敬國公的選擇,后來父親奉詔到了西北軍中,她與繼母心知肚明之下聯手,終于由方賢妃去求了賜婚。 只是這安王妃的榮耀,隨著自己多年未生育,隨著父親的鐵石心腸,慢慢的變了味道,姚氏拼命的討好方賢妃和安王,她也有自己的娘家兄弟,甚至和嫂子聯手為安王這一派極力爭取,可是,最終卻落得個那樣的下場,甚至自己無事,方賢妃卻被訓斥。 那幾日,姚氏天天睜著眼睛到天亮,安王卻從來沒有進過她的屋子。 如今……又要抬舉側妃了嗎…… 這一頭安王與方賢妃商議抬舉側妃,各人心中滋味難明,那一邊齊王殿下談起一樁親事來,卻是眉飛色舞,不過大概也有人心中不忿。 卻如姚氏一般,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 齊王殿下大駕光臨程府,程安瀾隨侍其后。 程家啟中門,家里男丁有一個算一個,都來給齊王殿下請安。 程家的人口不算復雜,老太爺尚在,沒有分家,長子早逝,次子為庶子,第三子為嫡子。 長房有兩個男丁,已經成年的程安瀾和還未成年的程安起,次子房中沒有兒子,養大的只有一個女兒,三房有三個兒子,長子次子均為嫡子,最大的才十二,最小的是姨娘養的,今年才六歲。 此時連六歲的小家伙都跟著父親有模有樣的給齊王殿下磕頭,齊王殿下平易近人,掃了一眼眾人,吩咐統統平身。 女眷當然也是要給齊王殿下請安的,齊王殿下特地看了兩眼程大太太,笑道:“這幾日,倒是聽了好幾回大太太呢?!?/br> 眾人的眼光唰的就落到了程大太太身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程安瀾。 程大太太自己還沒弄明白呢。 齊王殿下道:“前兒在淑妃娘娘跟前,我就聽娘娘問了一句,修瑾上回不是說要定親了嗎?怎么還沒動靜,就聽到說起大太太來了?!?/br> 修瑾是程安瀾的字。 程大太太頓時臉白了一層。 齊王殿下其實是有心借他爹的龍威來給他們家圓圓撐腰的,橫豎他身份高,說什么都不怕,隨即又道:“偏今兒父皇又問起來了,原是修瑾在跟前伺候,也不知父皇怎么想起來,問他年齡家室等,我倒是聽到一句。修瑾向來侍君以誠,父皇最是喜歡這樣的品格兒,聽他說心有所屬,自然也就問了問那為何還沒定親?!?/br> 程大太太的臉又白了一層,程老太太的臉都跟著白了一白。 齊王殿下笑道:“是以我便來問一問,怎么還不定親呢?” 這簡直是強盜邏輯,韓家當初以韓元蝶年紀還小,婉拒程家定親,如今才過了幾個月,難道就不小了嗎?便是要定親,那至少也要等人家過了一個生辰,才好再提。 真要說起來,程家還真是有點無妄之災。 齊王殿下那純粹是在出氣,當初那事兒,往小了說,程家是在拿捏程安瀾,往大了說,那就是不把齊王殿下當回事! 這會兒天時地利人和了,齊王殿下拿著皇上的口諭,正好順便敲打程家了! ☆、70|60 程老太太幾乎是有點結巴的把當初往韓家提親的事說了一回,齊王殿下其實心中清楚的很,卻只當不知道,從容道:“女家矜持,也是有的。其實論起來,此事并不與我相干,只是先前父皇問的時候,我偏在跟前,反倒要過問一句了?!?/br> 他還假模假樣的安慰道:“雖然不是軍國大事,只是父皇過問了一句,不論成與不成,我還得去繳回話才是,是以只得過來問問,這會兒聽你們說了,我心中也就有數了?!?/br> 程家雖不在權力中心,到底也有伯爵位分,程老太爺眠花臥柳,走馬逗鷹的過了一輩子,再是不懂謀略,這句話是聽得懂的,連忙道:“稟殿下,我們家原本商議,既然修瑾情愿,便略等一等,待人家姑娘略大一歲了,再次上門提親,也是誠意。如今殿下已經點撥了,我們果然是想岔了,人家養了姑娘自然是不容易,我們多些誠意,也是該有的體面?!?/br> 齊王殿下笑著擺擺手:“這個跟我可不相干,你們怎么著辦,我便怎么給父皇回話便是了,這也不是我問的話?!?/br> “是是是?!背汤咸珷敳畈欢嘁獣炦^去了,可還得奉承著。 程安瀾從頭到尾沒什么表情,也不說話,從十四歲起在三爺跟前當差,隨三爺遇險,在西北拿命博出功勞,再入錦山大營,他為的不止是這一刻,但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他踏上了程家不曾達到的高度,他已經不需要再如以前那樣生活了。 齊王殿下拍了拍程安瀾的肩:“我的差使辦完了,你既然已經到家了,就先歇著,不用隨我進去了?!?/br> “是?!背贪矠懝響?,當然還是一家子恭恭敬敬的送齊王殿下出去。 一回頭,程老太太氣的戰戰兢兢的,手里的拐棍子跺的地上直響,指著程安瀾道:“你……你!上回不是隨你的意去提親了嗎?是那家子不肯應,你還有什么不足性的?你這是喊的哪門子冤?簡直太……太膽大妄為了!” 其實程安瀾也覺得這一回程家被齊王殿下恐嚇,還真是無妄之災,這是因著蕭正恒那個小家伙不懂,攪了局,無意之中把場面做成這樣的。 而他不阻止,當然有他的私心在那里。 只是多年來程家在他的心中,早已算不得一個家了,他甚至一點兒愧疚之心也沒有的道:“皇上意欲招我為駙馬,我自然須得說實話?!?/br> 程安瀾掃一眼眾人:“欺君之罪,我是吃罪不起的,且只怕還得連累一家子?!?/br> “是別人家不應,并無婚約,算什么欺君之罪!”程老太爺聽的簡直肝火上升。 駙馬! 這個混小子,都背著他們干了些什么??!竟然敢推拒皇上賜婚公主?簡直混賬! 程家這樣的門庭,能尚主那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而且,皇上的女兒你不要,難道還有更好的不成?這混賬小子真是失心瘋了啊,也不想想,這樣削皇上的面子,若是皇上惱了,程家怎么吃罪得起! 程老太太氣的都發起抖來:“這樣要緊事,你怎么不回來商議?你就自個兒做主了?你這把這一家子擱在哪里!要是皇上……皇上……” 程二老爺、程三老爺也都后怕的面如土色,程大太太扶著老太太,不敢吭聲,老太太照樣遷怒過來:“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你是怎么教導的?” 程大太太只低著頭不做聲,自從上一回她自以為這是后宅事不理會程安瀾的要求,被齊王殿下修理過一回之后,就明白任是你再多的理由,終究抵不過上位者隨口一句話,根本是連分辨的機會都不會有。 如今程安瀾是攀上了高枝了,她明白自己惹不起,是以程安瀾不大回家,她也打定主意不理會,只是程安瀾說什么便是什么,這會兒老太太再是罵,她也就低著頭不說話。 程安瀾道:“回來商議?怎么商議?莫非我與陛下說,我們家的規矩這事兒要先與祖父祖母商議,是以陛下請先等等,我回家商議了再來回奏陛下?” 程安瀾眼風一掃,冷如刀鋒:“這話我原是不敢說的,若是祖父祖母覺得理當如此,下次皇上吩咐我什么話,我便如此說便是!” 說著轉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向來話少,可真說得出來,那就噎的死人。 程老太太抖的恍如中風,好半日才哭嚎一聲:“我這是做了什么孽??!竟就養出了個這樣的孽障!” 程老太爺鐵青著面色坐著不動,眾人更是都不敢做聲。 可是嚎完了,程老太太依然得叫程大太太一起,收拾起禮盒,上韓家去給程安瀾提親。 胳膊扭不過大腿,莫外如是。 程安瀾的院子,在程家最東北角上,總共兩間小屋子,地方偏僻,院子一角堆著些破瓦,終年難見陽光,照著程家的說法,宅子小了,叔父們成親生子,住不開,程安瀾是哥兒,讓一讓meimei,且讀書習武,在屋里的時候也不多,是以很小的時候,就遷到了這里,原本是兩個小廝,兩個丫鬟伺候,院子里還有粗使婆子,后來人手不夠,一個小廝走了門路,調去伺候二爺程安起了,還有一個小廝說是偷東西攆了出去,兩個丫鬟里頭,有個大了嫁人,就在二門上伺候了,沒再進來,也就剩了個小些的。 當然也沒人想著給他補,理由也現成,程安瀾十五就去了西北,人都不在,叫人伺候空房子不成? 他回京后,在家里的時候少,家里或許也都忘記了這事兒,如今他這破爛的院子里,也就只有那個丫鬟端茶倒水的。 說真的,程安瀾跟這些丫鬟都不熟,小時候,這些丫鬟一年一換,直換到他去西北,反正也沒人把他當回事,所以他也沒把這些丫鬟當回事,這會兒見這丫鬟倒了茶來,他想了半天才終于想起來:“你叫黃鸝是不是?” “是?!边@丫鬟顯然也不是個伶俐的,問一個是不是就答一個字,多的一個字都沒有。 想來若是伶俐,也不至于在這空院子里守到十七歲,還安安穩穩,半點兒也沒別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