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薛崇訓道:“我親自送孫夫人罷?!?/br> 孫氏聽罷頓時抬頭看向他,他感覺到了這個女人流露出的無助和依賴。薛崇訓理解她的感受,所以才說要自己去送,也是想稍微補償不讓她名正言順擁有自己孩子的歉意……不過讓李妍兒當媽,到底李妍兒是孫氏的親女,也不算強奪孫氏的孩子,算不得太無情。 可是太平公主卻露出了無情的一面,她對薛崇訓這樣決定本能產生了不快,冷冷說道:“有軍隊護送不會出差錯,華清宮本身也防備森嚴,你何必拋下自己的正事去跑一遭?朝里難道沒有要你做的事,大臣們紛紛上書要撤換杜暹是怎么回事?” 孫氏忙道:“陛下應以國事為重,我本已羞愧難當,不能再讓陛下親自相送了?!?/br> 她這樣說已在薛崇訓的意料之中,人和人的區別還是挺大的,金城就從來不會勸他干什么;而孫氏其實是一個很理性現實的人,她常常勸諫薛崇訓去做有利的事,只有外頭的正事順利她們才能少經歷風浪,她深知命運一體,以前的王爺就是因為斗爭失敗才落得家破人亡,鳥巢都傾覆了鳥|蛋怎么安然?這種現實還表現在愛財上,她本身的生活不算奢華,卻存有大量的金銀珠寶首飾,最喜歡的就是值錢又體量小的東西。 薛崇訓向太平公主拜道:“我離京至多不過數日,期間若有需要決斷的要務,還有母親做主,只能讓母親多勞心了?!?/br> 太平公主聽到這句話好受一些,這是表示對她的信任,所以她便露出了一絲笑意:“日常朝政都是你在處理,你倒是不擔心我處置大事與你相左?” 薛崇訓道:“母親大人雄才大略,況且我們母子連心,我心里想什么您還能不知道嗎?您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錯不了的?!?/br> “呵呵……”太平公主被薛崇訓兩句話就說得心情轉好,“什么母子連心,你也說得太粘乎了點。好吧,你既然執意要去,我也不好再攔著?!?/br> 于是孫氏的事兒就被他們母子商量著給決定了,孫氏自己是沒有自己的主張的,她在薛崇訓來商議事兒之后前后就只說了一句話,還是無甚實質作用的話。 薛崇訓對自己干出來的事挺不好解釋的,把岳母的肚子搞大,還在這里討論。而太平公主竟然沒有責怪自己,又贊同了他要親自送人的進一步要求,薛崇訓抱定投李還桃的主意,去討太平公主高興。他先和meimei河中公主一起陪她用晚膳,然后陪坐在左右聊些輕松的話題讓太平公主享受天倫之樂。 反正無關緊要的那些話題,薛崇訓只要順著太平公主的意思說她就高興了,他很了解母親的性格,凡事要順著她的意才滿意。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不講理,在一些大事上薛崇訓有自己的主張,只要把太平公主說通有足夠的理由,她還是會妥協讓步的。 今晚聊得都是些逸聞瑣事,太平公主是白的,薛崇訓絕不會說是黑的,于是氣氛倒是融洽。加上河中公主實在是一個聰明伶俐又乖巧的人兒,又會撒嬌又會討長輩喜歡,太平公主的臉色一直都很好。 河中公主活潑,跪坐在太平的面前給捶腿又站起來揉肩,直讓她贊:“最孝順的還是薛二妹?!?/br> 薛崇訓也順著笑道:“母親大人覺得兒不孝么?” 太平公主頗有深意地微笑著搖搖頭:“不一樣,能左右侍奉的還是你meimei。而你住在大明宮里,幾天見不到一面很平常,像之前一個月都沒見過你的人影?!彼匀粵]有說薛崇訓不孝,她當然明白真正大用的還是自己的兒子,文治武功守好江山才是根本,若是有人造反要推翻她,有猛將精兵會打仗的兒子更是最好的保障。太平公主幾乎不出宮門的人,要保有自己的一切,當然需要各種各樣的人,還得有少數真正值得信任的能人。 薛崇訓一時高興,便起身走到太平公主的身后,對meimei說道:“我來服侍母親?!?/br> meimei剛才在揉肩,薛崇訓也就把手放到太平公主的肩上代替,不料手剛一觸到她的肩膀,他竟變得異常緊張起來。太平公主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又輕又軟,薛崇訓的手一放上去就立刻感受到了她的肌膚觸覺,好像沒有阻隔一樣,甚至肩骨的形狀也完全感受在手心里。他的這雙練武的手本來是非常穩定的,同時也是一雙摸過許多女人各種渾身肌膚的手,而此時他卻感覺好像自己這輩子第一次接觸女人的肌膚一般,充滿緊張和新奇,又好似太平公主的身上有一股什么魔力,一觸之下他不知身在何處。 他低下頭時,就俯視到了太平公主胸前那高聳的乳|房輪廓,自然是用衣服覆蓋著的,從上往下看才能看到鎖骨和乳|溝。雖然遮著,但這個時代還沒發明能撐起來的文胸之類的東西,衣料柔軟,那優美的弧度肯定是乳|房本來的天然形狀。薛崇訓從來沒有見過比眼前更好的形狀,有的很姣好卻沒這么大的尺寸,有的夠大卻沒這種形狀和感覺。他有時候喜歡豐腴的女人,大概那種審美的根源就在這里。 本來薛崇訓都有點不太自然了,不料河中公主忽然笑道:“哥哥的臉都紅了!” 一句話把他拉回了現實,讓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裝模作樣的本事早就練出來,此時便很鎮定地說道:“坐了許久突然起身才有點頭昏,我的身體很好,你可別瞧低了我?!彼苯佑昧搜b傻和偷換概念的辦法,把臉紅偷換成身體不適之類的癥狀。 河中公主笑而不語,幸好沒過多糾纏這事兒。 第六十一章 清氣 想到稿紙還在金城公主那里,薛崇訓便告辭回蓬萊殿去了。此時天色已晚,太平公主身邊的人陸續散去,她也準備沐浴歇息。她每晚都要用珊瑚泥及一些名貴藥材制成的泥糊在全身,然后清洗干凈,據御醫稱這種調和物能保養皮膚的彈性。 服侍太平公主的人是玉清,本來玉清沒必要辦這種差事的,不過她自己要干,太平公主也由得她。這件事玉清已經重復很多次,熟能生巧她涂抹起來十分熟練麻利,沒一會太平公主白生生的身體就變得黑乎乎的,就像掉進了沼澤淤泥里剛剛爬起來一般,又像一座泥雕的塑像,不過胸前那極具流線弧度和動感的形狀卻不是那么容易人工塑造出來的。 玉清一面用手在她的身上搓均勻,一面說道:“殿下近來面發紅光,肌膚也未見松弛,是外丹結成內丹之象,又通經脈溢于表之象。照這樣下去,就算不能得道飛升,延壽益年長命數百載應該是可以的?!?/br> 太平公主笑道:“彭祖之輩不過是傳聞,始皇帝也不能長生,我怎能不老?” 玉清一本正經地說:“長生不老卻是難以達到,活幾百歲卻非貧道妄言。人之所以半百而老,非壽只于此,是清氣受阻于身體。若是能以內丹之氣突破內在的阻隔,縱使不能得到成仙,也能順其自然而生數百載。殿下現在以自然之壽,只好十分之于一?!?/br> “這么說來,我不是還在孩童之期?”太平公主樂了,雖不是完全相信,不過心情仍然還是很好的,“縱觀歷朝歷代,大一統的皇朝長則不過數百載,若是我能長命如社稷,天下江山定與玉清同享……對了,讓崇訓也練丹,若是我真活成了‘老妖婆’,他卻不在了,豈不是挺無趣的?” 玉清聽罷眉頭微微一皺,沒好氣地說道:“陛下尚未悟道,去信三清殿那招搖撞騙的張果老胡謅,上月張果老還呈了一本黃帝內經上去,分明是逢迎黃帝縱|欲|yin|樂,和修煉半點關系也無。道不同,無奈何?!?/br> 太平公主道:“改日我勸勸他,他還是很聽我話的?!?/br> 玉清不動聲色道:“殿下煉內丹清氣,切不可近男子讓濁氣侵擾……” “我修煉之后何曾近過男色?你成天都在我身邊,應該是知道的,有你就夠了嘛,別有一番樂趣。你也別太小心眼了,我是恩怨分明的人,若非玉清早已命歸地下,我不會忘記的更不會拋棄你?!碧焦餍Σ[瞇地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一下玉清的下巴,頓時把她的下巴也涂上了一道黑乎乎的稀泥,就像畫了一道胡子一般,太平公主樂得笑了起來,胸前被涂得黑乎乎的柔軟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玉清卻是沒有笑:“陛下也是男子?!?/br> 太平公主收住笑容愣了愣道:“他和這事兒有什么關系?對了,今旁晚給我揉過肩……連碰一下也要染上濁氣?” “他心念不純,故易濁氣侵入殿下之體?!庇袂宓?。 太平公主有點不高興了,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冷冷道:“你這是在挑撥我們母子,念你從不干政才不和你計較,但你也要有點分寸?!?/br> 剛剛還洋溢著笑聲的氣氛仿佛驟然下降了溫度,太平公主一句話就讓空中布上了一層寒意。她卻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惹著她是一件要死人的嚴重事,不過對玉清當然要例外,所以玉清并不害怕,反而賭氣不說話,更不求饒認錯。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猶自走進浴池中,招近侍過來給自己清洗身上的藥泥。這時玉清才說話了,對宮女道:“我來?!比缓笠荒槻桓吲d地拿著毛巾在太平公主身上擦洗。太平也澆了一捧水,溫柔地洗玉清下巴上的那道泥,并好言寬慰了幾句。只見玉清的嘴唇薄而光潤,臉上一股子清幽干凈的氣質,太平一時興起便捏住她的下巴,把嘴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別賭氣了,今晚你要什么我都準你?!庇袂宓哪橆a微微一紅,冷若冰霜的神色漸漸便瓦解了。 周圍的近侍雖然見得慣了,但仍不怎么習慣眼前的場景,無不垂頭看著地板。 …… 薛崇訓乘車到蓬萊殿,叫人去讓金城公主把自己的稿紙收好,然后就回正殿的寢宮去了。數學的系統推論仍然沒完工,看來只有歇幾日再繼續,動手之前真有點低估了這事兒的難度,哪怕自己學得不錯,要將一系列公式理論推導出來也不是件輕松的事。而且找不到人幫忙,現在公元八世紀除了他沒人懂這玩意,就比如愛因斯坦研究相對論時找不到人幫忙一樣。 回到平常住的地方時,近侍姚婉聽說他回來也進來了,一面麻利地侍候他的瑣事,一面說起話來?,F在姚婉不再干服侍人的工作,被薛崇訓派到了溫室殿閱奏章,她們是沒有權力批復的,只能看看等上邊決定后才能用玉璽。不過她從晉王府到大明宮服侍了薛崇訓幾年,只是最近才沒干這個,干起活來還是很熟悉的。 “大部分奏章都按郎君的意思交由內閣政事堂商議處置了,不過前兩日有一份吐蕃末氏的使者上的表,郎君要聽聽嗎?”姚婉說道。 薛崇訓正要洗澡睡覺,左右也沒事,便隨口叫她說大概的事兒。 姚婉便道:“今年秋季邏些城對北面的末氏聯盟進攻,末氏人少不敵丟了很多牧場和人口,現在派使者來長安了,是想準許他們內遷依附大晉。表奏已到了大明宮,可能使者的人馬很快就能到長安?!?/br> “內附?去年他們不是就來說過這事?”薛崇訓道,“末氏一內遷,邏些城不是又會占領大部分吐蕃之地?到時候他們失去牽制又會找咱們的茬,雖說這兩年吐蕃實力大不如前,但仍舊是一個大麻煩?!?/br> 姚婉道:“這回他們好像是頂不住了才來的,若是朝廷不同意內遷,末氏極可能投降邏些城,到時候邏些城得到了近半的人口,實力可能重振?!?/br> 薛崇訓笑道:“墀德贊普戰死后,繼任者赤松贊普年幼,實際掌權的是吐蕃貴族郎氏,這家與末氏部落本就矛盾重重,大戰后又構陷末氏是前贊普陣亡的罪魁禍首,幾年下來雙方血債累累。邏些城這樣的局勢,末氏投降過去引頸待戮?恐怕要被滅族才能善罷甘休。所以他才寧肯兩番派人來長安求內附,也不肯交權給邏些城。投降是不可能,就怕末氏打不過被邏些城強吞了?!?/br> “那末氏的表奏應當怎么辦,郎君下旨還是讓大臣商議處理?” 薛崇訓沉吟片刻道:“確實挺難辦的,我明天還得出京,送到承香殿讓我母親決定罷……若是能直接向末氏的領地派兵增援就好了,只是漢兵大多不適應高原環境中作戰,可能調兵過去也用處不大還增加后勤補給壓力。唯今之計,只能增加對末氏的糧食、兵器、盔甲援助。對吐蕃的策略大臣們都清楚,母親定會招大臣商議,讓他們去辦問題不大?!?/br> 他說罷在姚婉的幫助下脫了個精光,然后隨便沖洗了一下擦干就上|床睡了,也沒叫誰侍寢,幾乎是倒頭就睡,這段時間確實有些疲憊。在大明宮住了那么久,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起居環境,至少沒有常常失眠。 第六十二章 出行 大明宮有專門供皇帝出行用的豪華大馬車,儀仗俱全,是前唐留下來的東西然后作了一些改動。不過這玩意薛崇訓真還沒坐過,上次在明德門閱兵送杜暹出征車駕也出宮了的,但他只是騎馬而行。 這次孫氏去華清宮修養自然要坐車,薛崇訓沒有用十分引人注目的鑾駕,而選擇了以前常坐的那輛從鄯州帶回來的松木舊車,趕車的人仍然是龐二。在某些方面薛崇訓真是一個比較念舊的人,或許是習慣了舊物和舊人,如龐二這種家奴在身邊總是能給他適然輕松的感覺。因為孫氏有身孕,太平公主和薛崇訓都很將息她,馬車里也鋪了厚厚一層棉花然后是毛皮軟墊,未防路途顛簸影響了腹中的胎兒。 隨行的還有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御醫周博士,此人醫術精湛經驗豐富,且在朝為官歷盡唐晉兩代,按皇帝的人數算更是五朝元老,無論是廟堂的權力斗爭還是宮廷各種陰謀,他從未牽扯其中,裝聾作啞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加上頭發全白一副老態裝傻起來更是比真的還像。太平公主派這個御醫隨行去華清宮也是有所考慮的。 另外還有產婆一名、承香殿太平公主的心腹近侍若干,這些人被派遣服侍孫氏起居生活。 薛崇訓護送的衛隊只李逵勇率領的飛虎團騎兵五十,一行人規模不大就顯得比較低調了。華清宮距離長安只數十里地,又在關中地區,軍隊是不用帶太多的,用處不大。此時民間聚眾數十就可能被治謀反罪,要殺頭的,基本不存在對能對軍隊造成威脅的力量,人多了反而引人注目。出宮之后薛崇訓反而有點擔心刺客,主要因為自己于公于私結怨不少造成的心理,不過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很少出宮,就算有仇家敢懷恨也無從預判他正好今天就出行。防備刺客最靠得住的就是手邊的武器,于是薛崇訓佩戴了一柄寶劍順帶做裝飾,另外最靠譜的還是帶上三娘。 準備妥當,一隊人馬便從北面玄武門出宮,穿過龍首原出城。飛虎團騎兵前后護住,中間的車隊左右也有化整為零的騎士。一共五六輛車,相比起來薛崇訓孫氏等三人乘的那輛車陳舊最不顯眼。 孫氏懷孕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太平公主那邊的近侍,薛崇訓這邊就他和宇文姬兩個人清楚,連三娘都不知道。此次在宮廷中的說法是孫氏生病,要去華清宮療養。至于薛崇訓親自護送就不必要說明了,孫氏是皇帝的岳母,送一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然后的計劃是讓宇文姬宣稱李妍兒懷孕數月,也送到華清宮去養胎,生產之后就順理成章是皇后的孩子。這個說法大抵能自圓其說,就算可能有人疑竇也不敢亂說的,關系皇后的私事要是亂說被查出來了應該會死得很慘。 也許野史會有諸多無法考證的傳說,那也不要緊了,自古野史多得是,無正規史料考證不過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故事。武則天英雄一世還有許多不堪入目的野史呢。 三娘雖沒被告知事情始末,但這會兒已經看出來他們倆有些不太正常了。那眼神……特別是孫氏看薛崇訓的眼神,哪里是一般的親戚關系?倆人雖未說什么話,神情也很嚴肅的樣子,不過那眉目之間傳情的味兒,三娘只恨自己不是瞎子。她感到十分尷尬,當時被告知要隨行保衛薛崇訓的安全,也沒多想就上車來了,現在卻有些后悔坐在這里。此時再說要下車回避就更加尷尬了,三娘只得面無表情地憋著。 薛崇訓敲敲車廂道:“龐二,趕車慢點不趕時間,要穩?!?/br> 龐二“哦”了一聲,他是比較憨厚還有點傻氣的人,什么和皇帝問答的禮節一概不管,管薛崇訓是國公王爺還是皇帝,仍然叫“郎君”以主仆關系。不過旁人反倒羨慕龐二能這般叫法,如今還不改口的那些人都是晉王府多年的舊人,一般是沒人動得了的。 三娘挑開竹簾的一角,轉頭看著外面,假裝看風景,此時沒表情但心里卻感覺極度不自然。她是從來沒想要占有薛崇訓什么,更不會看不慣他和別的女人怎么樣,只是本能地覺得這種處境很難堪。就算薛崇訓占有過她,做過一些難以啟齒的事,她也自卑得無法要求什么,也從來覺得這個男人屬于過自己,他高高在上擁有一切,隨手就可以施舍出讓人滿意的代價。也許三娘只適合像現在這樣龜縮在一個角落里,也不想被任何人注意,不過幾年前的那個晚上薛崇訓的保護確實是在不經意間讓她露出了軟弱的本能,于是慢慢侵入了她的內心,而她由此通過這個人見識人們生活的另一面……白天。她只是在見識世界,從未覺得有什么東西屬于自己。 薛崇訓看了一眼三娘,確是習慣了她這個樣子。再說他也不好叫三娘下車去騎馬,于是縱有想安慰孫氏的心思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對于這種事兒他真是覺得有些歉然,李妍兒懷孕的時候他在外面打仗,而這回又迫不得已要讓孫氏一個人躲在長安城外。 而孫氏那依戀的眼神更讓薛崇訓心里七葷八素,他到底還有一些人性的感覺,不是徹底麻木了。他明白孫氏現在非常需要自己。其實以他現在的家業和權勢,有很多人都需要他才能活得下去,最少有他才能保證既得利益,他也樂意為這些人付出甚至于為天下人做些于己無利的事。在這種心理上薛崇訓確也不是個自私的人。 車廂不算大也不窄,兩張塌對著,中間放著一張矮幾。薛崇訓便從幾案旁邊伸過手去,孫氏看了一眼三娘,有些猶豫地也伸手過來,終于兩人的指甲相碰了,孫氏的肩膀微微一顫。薛崇訓便用大手抓住了她,他的手雖然有點糙卻一直很有溫度,縱是冬天也不例外,從未生過凍瘡。 第六十三章 保守 馬車開的窗當然沒有玻璃,當遮在它前面的竹編的簾子被挑開一角,行駛中便有涼風灌進來,深秋的風是越來越涼了。不過薛崇訓握住那只手時感到很柔軟溫暖,暖意仿佛能沿著身體傳遞,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也漸漸柔軟起來。興許是他的權力太大很多人不可抗拒,同時能給予別人的東西也太豐厚,每當他有現在這種溫情的感受時,就會條件反射地陷入一個思維的怪圈:如果有一天我不幸失去所有的時候會怎么樣,她還會留在我的身邊嗎?他認識孫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很了解她。 薛崇訓想到這里忽然露出一絲自嘲般的笑容,他心道:想這些事其實毫無意義。如果有一天真的失敗失去了權力,作為貴族出身的人還登基稱過帝,就算別人不殺也不會讓你好過,只要不愿意被肆意踐踏尊嚴,唯一可走的路也只有自殺,人都死了還能在意什么?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個不斷消耗的消耗品,偏偏人們要追求所謂的永恒,比如喜歡鉆石。其實都沒多大的意思。 同時人生本來就是獨行者。 華清宮距離長安只六七十里地一路大道,但因馬車趕得慢,路上整整走了一天。這里平時就是一座離宮,太平公主花費了國庫幾十億錢重建過,同時設置了官吏宮女等維護的人員,駐扎有羽林軍一部,不過她一年在這里也呆不了太長時間。 到得華清宮的正門,就見一眾人在門口迎接圣駕,但車隊并未停下來,大伙連皇帝一面也未見到。進入正門之后,李逵勇等飛虎團武裝離開車隊完成了護衛的任務,去兵營安頓去了,換了華清宮的宦官和宮女來帶路。一行人穿過一片湖泊上的寬敞筆直的石道,對岸便是亭臺倒影、垂柳拂岸的富貴之象,花費了幾十億錢新造的宮室園林非同平常,在驪山北麓下猶如平地而起的一座仙宮,與外面的自然山水形成反差,直如世外桃源。 馬車在長春殿建筑群外???,薛崇訓等人下車步行,華清宮的宦官宮女們見皇帝露面,都跪在地上呼:“萬壽無疆?!毖Τ缬柈敿淳拖轮迹洪L春殿東側偏殿內所有的人都搬走,只準從大明宮過來的近侍出入服侍起居。東側偏殿叫宜春殿,下面有室內溫泉和露天溫泉,以前薛崇訓也在那里住過,最適合靜養及享樂,此時華清宮沒有其他貴人巡幸,就可以把孫氏安排在最好的地方。 于是宜春殿當值的宦官和平常負責打掃的雜役都被攆了出去,華清宮原來的人只能守在門口不敢入內。薛崇訓便帶著大明宮來的人入住進了這座宮殿。尚食局的人稟報說半個時辰后進膳食,薛崇訓和孫氏便各自去下榻的寢室休息一會。大伙在馬車上坐了一整天,確實有些腰酸背疼。 這時三娘趁機回避,說道:“我四處看看,晚宴時就不過來了?!?/br> 薛崇訓猜測在路上被三娘看出了彌端,卻也不好解釋什么,只得由她去。他左右無事,便在九曲回廊附近隨意走了一陣,活動活動筋骨等著吃飯。此時雖已進入秋季,但華清宮的綠化很好,現在也不缺乏綠意,偶爾還能聽到不知什么鳥類“嘰”地當空鳴叫,確是一處幽靜華貴的地方。 太陽漸漸下山,光線也慢慢黯淡下來,美麗的建筑中蒙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大概是溫泉里的水汽形成的。薛崇訓看見內侍們開始點燈,有的在從門口接菜肴往樓上送,不過要開始吃還得等一會兒。按照宮廷的規矩,在皇帝進食之前要有人試吃,吃了沒反應才開飯。 說是一場晚宴,因為人少其實不過就是普通的一頓飯,其他人都不準進來,自然沒有什么節目,也就是薛崇訓和孫氏兩個人,另外還有幾個侍立在旁邊的近侍。 薛崇訓在食案旁邊坐下來,等了一會兒,孫氏也來了,只見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深青色的披帛有些少見,自唐以來這種以輕薄料子為主的披帛主要以淺綠淺紅等顏色為主,孫氏剛換的這件卻是深色;然后上身穿的是紫色的短襦,下作長裙。 很快薛崇訓就發現了那深青披帛的妙處,原來她穿著的是比較保守的上襦,不似那半露酥胸的羅裙,這身衣裳只露出了鎖骨下方很小一塊肌膚……但紫與青的深色料子之間露出這一小片皮膚,在胸部流線輪廓的襯托下比暴露的羅裙更加惹人遐思,就那么一點暴露的肌膚被襯托得白得亮眼,讓薛崇訓不得不進一步幻想輪廓下面的肌膚色澤。又因為保守的衣服樣式,讓她顯得更加賢淑穩重,最妙的是并不影響性|感。這回薛崇訓才意識到,誘人的打扮不一定要露得太多。 一個詞兒冒出他的腦海:悶|sao。 這時孫氏回顧左右,用很隨意的口氣道:“今晚人很少啊……沒有外人?!焙蟀刖涞目跉庖匾稽c,薛崇訓頓時聯想到了很多…… “吃飯吧?!毖Τ缬柲闷鹂曜友b作淡定地說道。 兩人很安靜地吃飯,孫氏小口小口地吃得很好看并且保持著端莊的舉止,他們說的話也不多。相比之下薛崇訓的動作就顯得有點禮數荒疏了,他大口吃著東西,心思卻完全不在用餐上,直到孫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