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秦落不卑不亢的頷首看向獨孤爍,道:“若臣告知三皇子,即將坐上那個位置的不是三皇子,莫非三皇子還想殺了那個人不成?” 獨孤爍聞言,左手下意識地握在了腰側的劍柄上,鷹眸促狹瞇起,狠戾地盯著秦落,道:“有何不可!秦落,本王稱你一聲秦少史,那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秦家貴女嗎?別給本王蹬鼻子上臉! 本王勸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真以為你能擔待得起弒君的罪名?我那個瘸腿五弟和仁柔不堪重用的七弟已經了無勝算,你還不乖乖對本王俯首稱臣!” 秦落靜靜聽完孤獨爍的話,卻忽然嫣然一笑,梨渦婉轉,獨孤爍看著面前笑的妍麗的女子,身上忽然一冷,就像有個什么東西纏住了他,在朝他吐信子一般。 他不解秦落在笑什么,有些惱憤和警惕的問道:“你笑什么?” 秦落突然做了個意外之舉——她屈膝在獨孤爍面前跪了下來,朝獨孤爍叩了一首,然后站起來,頷首,雙手交疊,放在了小腹上,這才不急不緩的道:“臣、兵不血刃的幫東亭王殿下拿下了未央宮,遵大行先帝遺詔,在此恭迎新皇陛下入主未央殿?!?/br> 獨孤爍面上有些驚愕,不可置信了一會,就像秦落剛才給他的那個感覺,就像他的錯覺一般。 他爭了這么多年,沒想到這一切就這么得到了,讓他覺得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笑問:“這是真的?” 秦落畢恭畢敬的朝獨孤爍作了一揖,微微而笑:“自然?!闭f著,側身,作了個迎獨孤爍入主未央宮的動作。 獨孤爍走到秦落身邊,停下腳步,看著秦落,笑道:“秦落,你是個識時務的?!比缓笈c秦落錯身而過。 只見獨孤爍斂了笑意,眸子里閃過一片狠戾。 這個秦落是萬萬留不得了。 秦落站在原地,只揚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待獨孤爍率軍走進未央宮后,秦落這才回身步入未央宮的大門,站在身后的小內侍這才慢慢將未央宮的宮門合上。 獨孤爍背對著秦落,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獨孤爍停下腳步,倏地握緊了腰側的劍柄。 此時,秦落已經不急不緩的抬手,埋伏在未央宮各處的神策軍得到秦落的指令,很快,便將深入未央宮的獨孤爍等人圍了起來。 獨孤爍發覺不對勁,回過身,狠狠地盯著秦落,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秦、落,你竟敢詐我!” 秦落唇角微揚:“身心浸染皇權紛爭多年,東亭王殿下難道不知人心叵測和兵不厭詐的道理?真是愚不可及?!?/br> 話音落,箭雨便沉空朝獨孤爍的方向飛去…… 秦落面無表情的瞥了眼死于亂箭下的獨孤爍,轉過身,對身后的神策軍道:“請轉告淮陰王與廣陵王殿下,聯盟不算數了,也是時候該讓建安王殿下起兵勤王了?!?/br> 說完,轉身離開。 秦落一步步的踏上去往城樓上的石階,有那么一瞬,閉著眼睛,仿佛聽到了刀槍劍雨、還有人的慘叫和無窮無盡的廝殺聲。 眼睫微顫,大錯已鑄,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秦落睜開眼睛,繼續往前走。 沉冗的宮門再次被推開,一個渾身浴血、身穿披掛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左手提著頭盔、右手握著染血的戰刀。 到處都是尸橫遍地,血流成河,外面傳來無止無盡的刀槍劍雨和慘叫聲,他置若罔聞般,一步一步的踏上石階,往北秦歷代皇帝所居的未央殿走去。 他現在只想見到秦落。 步入未央殿,浮現在眼前的,只有那個躺在龍榻之上,滿身血泊、了無生氣的老者。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對眼前那個算是他父皇的人,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感情。 他忽然想到,她一定在那個地方! 他轉身離開未央殿,往城樓的方向跑去。 一襲白衣孤傲的站在城樓上,遙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興高采烈的上前,向秦落道:“阿凰,我成功了,從今以后,我就是北秦的皇,而你,將成為我身邊母儀天下的后?!?/br> 是的,高興。 高興的像個在尋求夸獎的孩子。 秦落轉過身來,凝視著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 許久,她才道:“你知道的,自從我秦氏被滅滿門后,我活著的意義,就只有報仇?!?/br> “可是現在,你大仇已經得報了啊?!?/br> 秦落身形踉蹌,伸手扶住身后的城墻,才勉強站穩身形,苦笑道:“我已經大仇得報了嗎?可我為什么覺得這仇殺……卻無盡無期呢?!?/br> 他急步走近,想去扶她,卻被她揮開了手。 他的手微頓,愣在了原地。 秦落道:“滅我秦家滿門的是獨孤氏,現如今,你獨孤叡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我秦家滅門之仇已經得報,這、是否有些諷刺!” “阿凰,你我自幼青梅竹馬,你知道的,我從來就不是獨孤氏的人,而我想要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br> 她苦笑著問他:“可是你能改變你出生在皇室,能改變你身體里流淌著的獨孤氏的血液嗎?” 他的母親是前朝大靖遺孤,他的身上流的一半是前朝的血統,另一半卻是讓她無比憎惡、屬于獨孤家的血統。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阿凰,你這是要離我而去了嗎?” 秦落說:“現如今你已是北秦的新皇,你可以號令天下,但是,成王敗寇,北秦的皇后,絕不會是我秦落!你懷擁四海,可我,什么都沒了……” 他握著她的肩頭,對她說:“阿凰,你還有我?!?/br> 她唇角笑意苦澀:“獨孤叡,你放我走吧?!?/br> 他苦苦哀求:“秦落,你為什么不開心?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我都可以給你……” 她終于手刃仇人。 可是她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啊。 在這個地方,待的太久了,久到她身上每一處、就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真的累了。 她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他見她拿出匕首,驚道:“阿凰,你要干什么?” 她苦笑一聲,他要阻止她已不能夠,她抬手拉過自己的一縷頭發,割斷了長發,那縷長發很快便在她手中隨風而去。 她側身,望著飛遠的那縷頭發,冰冷而決絕的說:“你我從此以后,猶如此發,望君勿相思,我已與君絕?!?/br> “秦落,你為何要如此絕情?” “秦落于建安王,終究再也沒有曾經年少輕狂時的愛慕?!彼D了頓,續道:“陛下對我一時憐惜,日后終是無盡怨恨與憎惡,陛下不應替秦落白白擔了弒君的罪名,陛下是明君,不該如此?!?/br> 此時此刻,她的心,已平靜如水。 許久,他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問她:“不管以何種方式,你都想逃離朕的身邊?” 她說:“是?!?/br> “你想去哪里?” “秦落既為將門之女,理應戰死沙場?!?/br> “朕……如你所愿?!?/br> 走了幾步,秦落回過頭,朝他淡淡一笑,眼里像是看淡了什么,她對他說:“阿叡,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你手里,我不會恨你的?!?/br> 說罷,疾步離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宮。 孤獨叡看著秦落遠去的背影,駐足良久。 不久,有宦官傳令:“秦家嫡女秦落,助叛賊奪嫡,其罪可誅,我皇慈悲,饒其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秦家嫡女秦落流放大漠,朕與其死生不復見,永世不得返回帝都?!?/br> 后傳來消息,秦氏嫡女秦落在流放大漠途中遭遇暗殺,不幸身亡。 ☆、身死魂消 草上孤城白,大漠沙翻黃。 一輪渾圓的落日半掛在西邊,長空之上,翱翔著幾點茶隼在追逐著一只落單的孤雁。 孤雁難敵,不時發出幾聲清厲的鳴叫。 “晃啷——晃啷——” 一行人騎著駱駝悠然的走在最前面,轅座上插著一面畫著赤色饕餮的墨色旌旗,在空中虎虎生威的隨風飛揚。 秦落身著素衣,雙手和脖子上銬著枷鎖、腳上拖著鐵鏈,落在最后面走,那個晃啷晃啷的聲音就是拖在沙地上的鐵鏈發出來的。 負責此次押送囚犯的小衙役抬著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半瞇著眼睛看了看那幾只在天上不停叫來叫去的扁毛畜生,無端叫的人心生煩躁。 小衙役一邊走,一邊抱怨:“一路上晃啷晃啷的響個沒停,照她這個走法,小爺我猴年馬月才能走到邊境?這一路上是打不得,罵不得,催不得,還得像姑奶奶那般伺候著,偏偏天上那幾只扁毛畜生還不讓人省心,那個姑奶奶何必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走一遭活受罪……” 這話說的不大不小,正好被騎在駱駝上的獄丞聽到,回過頭瞪了那個小衙役一眼,小衙役趕緊閉上了嘴巴。 另外一個小衙役用胳膊肘推了推那個小衙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道:“我剛在前頭打聽到的,那個小姑奶奶來頭可不小,就連我們獄丞大人都要敬讓三分?!?/br> 小衙役好奇心一起,忙壓低聲音,問道:“唉,說說,那小姑奶奶什么來頭?” 另一個道:“定北侯府秦家知道嗎?” 只見那個小衙役吸了口涼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一個又道:“后面那個小姑奶奶,定北侯府嫡女,你以為她犯了什么事來的,謀逆!據說,幫著淮陰王、廣陵王兩王謀逆!被新皇陛下流放到這里來的,不然你以為前面那幾個大爺是跟來干什么吃的,賞花???還是閑的無聊來這吃沙子???”說著,用手比了下自己的脖子,表示咔嚓的意思。 “……”小衙役猝不及防的又吸了口涼氣,只覺得身上發涼,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 原來,那個小衙役說的“前面那幾個大爺”指的不是別的,而是只效忠于北秦皇帝的一個組織,一個制衡皇室宗親、專門負責暗殺和收集各國情報的組織——血衣衛。 聽說過血衣衛的,無不說其手段殘忍到無法言說,以至于臭名昭著。 坊間甚至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語:血衣衛所到之處,雁過拔毛,寸草難生。 確實,誰又惹得起那幾個大爺。 他們落在后面邊走邊說,離自己并不是很遠,秦落約莫已聽了個大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落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的大漠風光,淡淡笑說:“累了?!?/br> 那兩個小衙役聽到后,趕忙跑到獄丞那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那個小姑奶奶說她又累了!” 獄丞聞言,如臨大敵,連忙揚聲道:“哎哎哎,在此地稍作停歇,稍作停歇!你,去把犯人的枷鎖卸了,讓犯人喝口水!” 此話一出,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騎著駱駝走在最前面的血衣衛面面相覷了會兒,回頭看著那獄丞,是有氣無處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