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好似她第一次從他身邊逃走的那一日。 深夜,國公府的門被人大力踹開,白氏被慌張的管事叫醒,她披著披肩,驚恐地看著那個站在墨院門前的青年。 “之...世...世子...” 白氏語氣驚恐地望著那人,那人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面無血色的臉,宛如從地獄中爬出的修羅。 他衣衫全濕,青絲雜亂,見到她,倒是從行尸走rou中驚醒一般提腿過來,隨手將劍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楊國公匆匆趕來,差點被眼前這一幕氣死。 良久,沈之言低聲問道:“公主呢?” “什么?” 白氏驚懼之下沒聽清,顫抖著又問了一遍,那劍指著自己的青年面上露出幾絲帶著不耐的戾氣,與平日里那冷清的郎君判若兩人。 “公主...啊...長樂公主她回公主府了!” 白氏逃饒一般哀聲道,她本以為沈之言聽后會有反應,可他只是無悲無喜地看了她片刻,隨即冷笑了一聲。 沈之言丟下劍,無視楊國公的逼問和責罵,對同樣嚇傻的銅錢道:“去公主府?!?/br> 此時已是深夜,但給銅錢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大雨連綿不休,位于朱雀街長樂公主府內,沈之言無視府中之人的阻攔,抬腿往姜妙閨房的方向走。 “駙馬!駙馬!公主已經歇下了,您別去了!” 公主府另一個管事驚慌地阻攔他,卻被他一腳踢開。 終是來到了姜妙的閨房,沈之言打開房門,看見榻上被褥拱成一個人形。 管事在身后道:“駙馬,您也看見了,公主已經睡——駙馬,您做什么?!” 管事驚聲尖叫,沈之言掀開被子,看著空蕩蕩的榻上沉默半晌,接著輕輕笑了一聲。 隨即,那笑竟變成了放聲大笑。 殘留的雨珠從他臉上滑落,沈之言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她這幾日這么反常。 為何非要與他分房而睡,為何面對他時,目光永遠不敢落在他身上。 就在眾人以為這位駙馬快要瘋魔時,沈之言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噙著笑意看著床榻片刻,隨之抬腿走了出去。 公主府外,沈之言抬起手,在雨中做了一個手勢。 一行黑色影衛半跪著出現在他身后,沈之言的沒有溫度的聲音夾雜著雨聲傳來。 “綁回來?!?/br> 黑衣人領命而去,沈之言在雨中站了片刻,隨即抬腿走進磅礴的大雨中。 第四十五章 昨夜下了一場暴雨…… 昨夜下了一場暴雨, 離京城一日路程之遙的出云鎮上,早起的攤販們互相打了個照面,便趁著等生意上門的空隙互相閑聊起來。 頭戴瓜皮小帽的男子正與旁邊的攤主聊得熱烈, 余光突然瞥見一身淡藍色襦裙的女子站在了自己的攤前。 “客官,新鮮出爐的桃花酥, 來點?” 他隨口攬了一句客,一抬頭便看見那來買糕的食客原是個頭上帶著幕離的女子,他微怔片刻, 也沒有過多在意,再要開口招呼,那女子身后便急匆匆跑過來一個豎著雙丫髻的姑娘,沖著藍衣女子道:“公...姑娘, 客棧已經打點好了, 咱們可以進去了?!?/br> 藍衣女子聽完,略一點頭, 朝他道:“勞煩給我包好?!?/br> “好嘞!” 男子痛快地應了一聲, 只當她是哪里來游玩的貴女, 很快便包好糕點遞給了她,藍衣姑娘抬手壓了壓幕離,便領著另一個姑娘進了旁邊的客棧。 “公主, 你想吃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何必親自來買?” 紅葉一邊扶著她進了客棧,一邊嘆了聲氣。 “說了多少遍了,在外要叫我姑娘?!?/br> 姜妙耐心地回了她一句, 又嘆了口氣道:“你不懂,這糕是北方特產,待去了南方, 還不知吃不吃的上?!?/br> 紅葉聽罷,一下子眼眶便要紅了,姜妙連忙打斷她,加快腳步回了房間。 摘下幕離,姜妙坐在桌旁咳嗽了幾聲,想要倒杯茶來解渴,剛抬起茶杯,手臂一軟,那杯子便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裂得粉碎。 正在鋪床的紅葉嚇了一跳,急步過來給姜妙倒了杯茶,遞給她時,卻看見姜妙盯著地上那四分五裂的杯盞沉默不語。 紅葉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公主,不妨事的,奴婢這就叫人來打掃?!?/br> 姜妙垂下的指尖顫抖了片刻,隨之避過紅葉遞來的杯子,固執的伸手倒茶。 蠱毒來的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她的身體,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失去生機。 茶水溢在了她手指上,姜妙沒有去管,她握緊杯子仰頭喝下,隨后起身向床榻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道: “紅葉,我太累了,我睡一會兒?!?/br> 暮色將合,姜妙忍著骨中的刺痛離開了客棧。 離開出云鎮之后,便真正離開了京城的地界,馬車行駛在山腳下的官道上,偶爾能看見農戶家升起的炊煙,聽見林中清脆的鳥叫。 姜妙在車中閉目養神,忽然聽見前車的暗衛叫了一聲:“什么人?” 她猛地睜開眼,忙掀起窗簾一看,不遠處的草叢中隱隱出現了幾個黑衣人影,看起來詭異至極。 姜妙心中咯噔了一下,見其中一個黑衣人舉刀像她的馬車沖來,兩名暗衛立即拔刀,與他戰在一起。 紅葉焦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姑娘,我們恐怕是遇上山匪了!” 山匪?姜妙慌亂了一瞬之后便冷靜了下來,若真是山匪,緣何剛才那里會坐落著那么多家農戶? 且不說這個,就說這里離京城不過一鎮之遙,若天子腳下都出了山匪,那一眾京官的臉面又何在? 想到此,她正欲出聲阻攔,從林中又飛出幾名黑衣人,引得兩名暗衛不得不使出全力招架。 “住手!” 姜妙話音未落,馬車簾子便被一人掀開,她余光瞥見紅葉軟軟的倒在地上,進來的黑衣人低頭看了她一眼,隨之低聲道:“得罪!” 姜妙瞳孔一震,一陣粉末迎面撲來,她撐了幾下眼皮,隨即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陌生的馬車,她身下墊著軟和的被褥,身上也蓋著一條厚重的毯子。 她掙扎著起了身,隨之一愣。 兩名健壯的婆子一左一右坐在車廂里,其中一個見她醒來,欣喜道:“姑娘醒了?” 姜妙立即警惕地后坐了一步,皺眉道:“你是何人?” 莫非是姜術派來的? 另一個婆子看起來倒比較沉穩,只道:“姑娘不必害怕,老奴夫家姓金,姑娘可喚我金嬸,這位是方嬸,姑娘這一路便由我們來照顧?!?/br> 姜妙聽出了些不對,腦中一根弦突然被輕輕地按動了一下,隨之她瞳孔一震,不可置信道:“是沈之言?是沈之言讓你們來的?” 除了她,還有誰會想到用這種方式把她擄走? “姑娘不必多問,總之,我們并不會傷害姑娘?!?/br> 金嬸嘴風嚴,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說。 然而姜妙卻往后一退,后背撞在車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她也不知痛,只是雙手握成了拳,指尖掐入rou中生出刺骨的疼。 她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眸中已滿是頹唐。 她低頭看了手中的指甲印一眼,忽然凄然地笑了。 任她如何想逃避,如何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嚴,可最終還是逃不開,對么? “哎喲姑娘!”那方嬸嚇了一跳,慌忙取過軟枕塞到她身后,道:“姑娘可別嚇我們,若是姑娘有什么閃失...” 說到此,她被金嬸用手肘撞了一下,隨之閉了嘴。 姜妙捏緊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馬車小窗,窗外,已是日頭高升的白晝。 她轉而望向金嬸,問她:“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金嬸:“姑娘放心,那位姑娘好生生的,此刻約摸也該醒了,至于您身邊的其他人,也已經安排妥當?!?/br> 姜妙沉默了,若是旁人她自然不信,但那是沈之言... 她闔上眼睫,道:“我要見沈之言?!?/br> 姜妙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我要見沈之言!” 方嬸一愣,隨即為難的看向金嬸,“這...” 金嬸給她掖了掖毯子,不做正面回答:“姑娘餓了吧,老奴這就叫人送吃的過來?!?/br> 她一個眼色,方嬸便忙不迭地跟她下了車,車內只剩姜妙一人后,姜妙一把掀開馬車窗簾,卻見這輛馬車前前后后都守衛著許多黑衣人。 他們或抱劍步行,或騎在馬上,聽見這邊的動靜,也不曾側頭看過一眼。 姜妙是皇室之人,自然看得出來這是一批深藏不露的暗衛,實力恐怕比之姜術的龍領衛也惶不多讓。 她滯在原地,隨后放下簾子,沉默地坐回車內。 片刻,有一人掀開簾子撲了進來。 “公主!” 紅葉嚇得淚流滿面,抱住她道:“我們..我們是不是入了賊窩了...” 姜妙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了一絲慰藉,摸了摸她的頭道:“傻丫頭,放心,沒人會傷害你?!?/br> 紅葉啜泣道:“奴婢不怕死,是怕公主有什么閃失?!?/br> 姜妙愣住,隨之掀開窗簾道:“你看那是什么?” 紅葉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向窗外,馬車正駛過一條岔路,岔路旁立著一塊石碑。 她認得字,便認出這是一個路碑,碑上刻了兩個字的地名:茶項。 她懵懂的看向姜妙,姜妙收回目光,道:“茶項是產鹽重鎮,位于京城北面?!?/br> 紅葉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是...是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