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姜妙吃了晚膳正閑得慌,一時想起自己從前在臨州跟沈之言學過做面,便生了些興趣,手一揮決定親自下廚。 膳房一甘人等嚇得大氣不敢出,而沈之言在書房聽下人來稟,頭也沒抬道:“隨她去?!?/br> 一碗面端上來,沈之言坐在姜妙對面,夾了一箸入口。 “好吃嗎?” 姜妙難得有些緊張,這一年來她在府中練過數次,想來應該勉強能入口吧。 沈之言執筷的手頓了頓,隨即道:“嗯?!?/br> 姜妙有些喜悅,“真的?” 她正想試試自己面前的那一碗,沈之言的手卻伸了過來,他五指張開,扣住姜妙的碗,掀起眼皮看她:“公主方才才吃了晚膳,此刻再吃,不怕胖嗎?” 姜妙一怔,倒是有些猶豫了。 不過他說的也并無道理,姜妙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她爬起來道:“紅葉,我們給榮國公送去一些?!?/br> 沈之言收回目光,默默吃面,沒說話。 榮國公府西側,下了值的楊國公立在廳前,見公主府的嬤嬤端上來一個托盤。躬身道:“公主賜膳?!?/br> 楊國公行禮道了謝,在姜妙期待的目光下撈了一筷子進嘴,隨即老臉一黑。 榮國公捏緊了袖中的拳頭,道:“公主這面,十分美味?!?/br> “真的?” 姜妙有些欣喜,隨即行禮道:“既然國公喜歡,日后本宮便常做給您吃?!?/br> 榮國公:“臣..謝公主隆恩?!?/br> 墨院書房內,沈之言見銅錢推開門,看了他一眼道:“回來了?” 銅錢一禮:“公主很高興?!?/br> “嗯?!?/br> 沈之言嗯了一聲,將手中的信紙隨手一放,隨即起身向寢房走去。 第四十章 從楊國公的院子離開…… 從楊國公的院子離開后, 姜妙心情松快地走進墨院,一抬頭,便看見沈之言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今夜月明星稀, 夜風徐徐,庭中竹葉被風吹得呼啦作響。 他頭頂是一輪彎月, 身后是秋夜的清風。夜風吹得他衣袂翻飛,沈之言走下臺階,抬眼看見姜妙進了墨院, 他腳下步子頓了一頓,開口道:“回來了?” 姜妙微怔,他的語氣熟稔,倒像是一位郎君在等待日久未歸的小娘子。 一片竹葉從她眼前劃過, 姜妙幡然醒悟過來, 她現在名義上可不就是他的小娘子么? 想到此,姜妙睫羽顫了一顫, 她幾步走上前去與他并行, 又見沈之言的目光落到紅葉提著的食盒上, 不免解釋道: “你祖父說很好吃?!?/br> 語氣中不自覺帶了幾絲驕傲。 沈之言瞧見她的模樣,唇角下意識勾起。 他有意無意地放慢步子,好讓她能跟上自己的腳步。月光如水潑灑在寬闊的庭院中, 兩人一同踩過柔軟的月色離開,留下一地斑駁的竹影。 進了屋,洗漱完畢,姜妙便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屋內只有一張床榻。 沈之言倒毫無所覺, 依舊穿著月白的寢衣走到榻邊,他蹙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問她怎么還不過來。 姜妙起初有一瞬間愣在原地, 可轉念一想,昨夜更親密的事她都與他一同做了,此刻只是同睡一張床榻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她還是吩咐紅葉另取了被子,并將其中一條裹成長長的一卷橫在二人中間,以表示自己并沒有完全原諒他的意思。 她爬上床榻去,背對著沈之言躺下。 第二日醒來時,沈之言已經不在屋內。 她問了紅葉,聽說是謝舟來找的沈之言,便也沒多想,吃完早膳,便去了后園喂狐貍。 白狐貍毛茸茸的,像一個蓬松的雪團。姜妙愛不釋手的摸了摸狐頭,正要與紅葉說什么,外頭便有人急匆匆地來報,說是大夫人白氏回了府,此刻正在趕來墨院的路上呢。 大夫人?姜妙一時沒想起來,還是紅葉提醒,她才想起來這位白夫人似乎是國公府已逝大爺的遺孀,喪夫后帶著唯一的女兒去了郊外園子小住,前兩日不知為何錯過了他們的大婚,今日才匆匆趕回府來。 既是大夫人,那就是沈之言的長輩了。姜妙沒多考慮,便叫紅葉請人進來。 本以為就白氏母女二人,可人進來時,姜妙一眼便看見白氏身后跟了兩個小娘子。 三人請安過后,姜妙才在白氏的介紹下認了人,那圓臉粉裙的是白氏的女兒楊鳳珠,而那尖臉白裙的是白氏的外甥女白新柔。 白氏見這位公主面帶笑容,說話和藹,方才更是親手托住她免了她的跪禮,便稍微放下了心來。 看來這位公主,也不似傳聞中那般傲慢無理。 只是...她看了看白新柔一眼,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的夫君孩兒死后,她便帶著女兒去了京郊園子中住,誰曾想公公會做主接回了二房的孩子承襲爵位,讓她心中好是不忿了一番。 因是公爹的決定,饒是她也不好過多反對,在園子中她便在想,二房那位外姓子遲早會成婚,娶得自然應該是位高門貴女,公爹自知虧欠大房,若是她從中說幾句,讓白新柔做個側世子妃也是很容易的事。 屆時白新柔生下長子,那這國公府,還不是得聽她大房的? 她這邊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可千算萬算沒算到沈之言娶得竟然是個公主,還是宮中最受圣寵的那一個,那這妾室一事,怕是難安排了。 但她方才進了門,見姜妙笑容滿面,也沒有過多的端公主的架子,話里話外又處處尊她是長輩,白氏那個念頭,忽然就有點死灰復燃起來。 姜妙倒不知她在想著什么,只覺得既是沈之言的長輩,那她也合該敬重才是,她微笑著與白氏說了幾句,白氏便推了白新柔上前來。 白新柔將那一個“柔”字凸現得淋漓盡致,行動時那腰肢細軟如柳,步履娉婷如蓮,渾身上下一襲輕飄飄的白裙,眼中更是波光粼粼一般一般朝她下拜: “臣女白新柔見過長樂公主殿下?!?/br> 白新柔抬起頭來小心地看向姜妙,姜妙和善的笑了笑,她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免禮。 “起來吧?!?/br> 誰知那白新柔卻依舊跪在地上不起,姜妙有些疑惑,還以為是她沒聽見,便又放軟了語氣:“白小姐,請起吧?!?/br> 白新柔抬起頭來,眸中柔柔弱弱的,帶了點水光。 姜妙一瞬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她方才語氣不重吧,這位白小娘子怎么就要哭了? “白小姐?” 姜妙才叫了她一聲,那白新柔卻像被嚇到了一樣又跪了下去,慌忙囁嚅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軀,新柔多跪一會兒是應該的?!?/br> 廳中仆婢眾多,聽她說完都面色各異。 姜妙幾乎是登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眾目睽睽之下,不就是在暗示她仗著公主身份對她施壓? 這種把戲,她當年在皇后面前不知道演了多少。 姜妙心下了然,面上卻做遺憾狀道:“不知白小姐家中...是本宮失禮了?!?/br> 白新柔倒是一愣,“公主,您在說什么?” 姜妙訝異道:“本宮今日見白小姐這副白衣素服淚眼盈盈的模樣,還以為是白小姐家中....” 說到此,姜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本宮誤會了,還望白小姐不要介意的好?!?/br> 白新柔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白氏心中也不悅,可到底不敢多說,只趕忙上來打圓場,說她這外甥女不懂事,還請公主殿下多擔待些才是。 姜妙點點頭,滿口答應:“自然,自然?!?/br> 白氏知道白新柔自討了個沒趣,此刻也如坐針氈,說不了幾句,便行禮退下了。 紅葉吐出一口濁氣,悄悄道:“公主,這位白夫人和白小姐,似乎來者不善呢?!?/br> 姜妙揮了揮手,“你覺得白夫人和皇后娘娘比,誰比較厲害?” 紅葉一驚,“自然是皇后娘娘了?!?/br> 姜妙喝了口茶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所以,不用擔心?!?/br> 連皇后都拿她沒辦法,這白夫人又能掀起什么浪來? 臨近傍晚,沈之言才回了府。 而姜妙正在逗懷里的白狐貍玩,竟沒注意到沈之言走了進來。 已經掌燈,屋內燭火如豆,昏黃而溫暖的燭光打在少女如畫的眉眼上,便顯得她更像畫中之仙,偶爾笑起來,那眼中的嬌俏,卻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小狐仙。 她抱著白色的狐貍,眼睛里帶著掩不住的笑意,白狐貍在她懷中拱來拱去,尾巴不小心掃到燭火,它痛叫了一聲縮到少女懷中瑟瑟發抖,少女愛憐得摸了摸它的頭,責怪了它幾句,隨即毫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沈之言腳步頓了頓,忽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好似他一腳踏入,這一切便都會如鏡花水月一般消散。 還是姜妙最先發現了他,她站起身來,臉上帶出些笑意,她將白狐貍交給一旁的下人,小跑著向他而來。 “你回來了?” 她比他矮,看他時便總微抬起頭,沈之言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心中似被姜妙眼角眉梢的喜意感染了一般,生出了些淺淺的甘甜來,面上不顯,只點點頭,“嗯?!?/br> 姜妙便也點點頭,也不問他去做了什么,只是道:“今日大夫人過來了?!?/br> 沈之言眉頭卻一蹙,“白氏?” 他走進門,問道:“她來做什么?” 姜妙在桌旁坐下,偏頭想了想道:“說是來拜見我的,我想著是你的長輩,若是不見也不好?!?/br> 沈之言在她身邊坐下,抬眼看著她,“以后不必理會?!?/br> 姜妙有些驚訝,沈之言眸色微暗,淡淡道:“在這府中,除臣之外,公主都不必理會?!?/br> 姜妙一愣,隨即心上如蝴蝶翅膀煽動一般蕩起細小的漣漪。 沈之言這么說,是不想讓她為難吧。 她低下眸子,心中似酸甜,又似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