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即在男孩尚在襁褓時,輕輕錘捏其褻物,直到他啼哭才作止。 待他適應這種力道之后,又緩緩施力,久而久之,將其麻.痹。 男孩也成了閹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由于家中饑寒交迫,不得已而為之。 那剩下的人呢? 云婀抬眼,“剩下的人,便都要去鬼門關走上那么一遭嗎?” 那他呢,他也是去鬼門關,經歷了那么一遭嗎? 被關在密不透風的房間里,手腳被死死綁著,像頭任人宰割的豬羊。 即便是疼,也不能動彈。若是有人受不住了,拼命掙扎,則會有因流血過多而死的風險。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這便是閹人?!?/br> 這便是閹人。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近人情。1 蘇塵放下筆,聲音緩緩。 “因為從暗沼中來,受過世上最為殘酷的對待,變得麻木、扭曲、污穢,也不再記得自己光明磊落的樣子?!?/br> 他們從不向往光。 他只想毀掉光。 第21章 . 大寶貝 嫁給蘇塵的第二十一天 蘇塵站在窗邊,高大的身量將窗外照射進來的光險險擋住。說也奇怪,他雖然是個太監,身材卻不似其他閹人那般矮小。 葉云婀抬頭,兩眼望向他。 身處暗沼、滿身污穢,萬人厭惡、憎恨是他。 風情萬種、俊美漂亮是他。 權勢滔天、手段很辣也是他。 不知是不是屋外的光被他擋著了,葉云婀覺得屋內有些昏黑,加之蘇塵又逆著光,這讓她看不太清對方面上的表情。 葉云婀只覺得他的聲音平淡。 可她的心思卻不甚平淡。 她覺得心悸,心潮洶涌不止,聽得她竟覺得身子骨有些發疼。 見她尚在恍惚,蘇塵抬起袖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一抹緋色掠過,葉云婀看向那人。 他面頰一如既往地發白。 她忽然很是心疼他:“督公,我為您備藥?!?/br> 算算時間,已經快到他午睡的時候了。 這些天,除了替他準備睡前安神的藥之外,還要備些消腫化瘀、療養身體的藥。 桌上的藥罐子叮叮當當,看得她有些眼花繚亂。 她將藥備好,上前去喂蘇塵。 這些天的相處,讓葉云婀已經習慣了與他的相處模式。她習慣了每日替蘇塵備藥,習慣了每日與他睡在一個屋里,甚至習慣了每日為他寬衣解帶。 她將雙手放在他的腰側,蘇塵配合地將兩臂抬起,少女微低著頭。 若是細看,還是能注意到她發紅的耳郭。 蘇塵癱倒在床上,如xiele氣一般,兩眼瞧著云婀,等她將勺子遞來的時候,才輕飄飄一句: “口脂好看?!?/br> 他總是對漂亮的事物分外敏感。 譬如,她昨天換了一件新衣裳、今天換了其他顏色的口脂、明天戴了哪些好看的首飾。 然而,葉云婀現在卻沒心思同他說那些衣裳、口脂、首飾的事。 她心里想的全都是蘇塵剛才那一席話。 她的心思忽地一動。 細長的睫上下輕輕顫了顫,如蝴蝶的翅翼,翕動的睫羽下,流動著少女的心事。 她道:“督公,我會陪著您?!?/br> 自從她削去了賤籍,便不再自稱“妾”,與蘇塵相處起來也輕松、愉悅上許多。 瞧著蘇塵眸底淡淡的疑色,云婀抿了抿唇。須臾,鄭重其事地重復道:“督公,我會一直陪著您?!?/br> 他說,他滿身污穢,無一人敢靠近,無一人敢與他交心。 她說,她會陪著他。 會一直陪著他。 四周突然靜謐了片刻,她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蘇塵斜靠在床榻上,倏爾一笑。 “你當然要陪著本督,”他將頭歪了一歪,鴉發與床簾交織在一起,“本督說過,你若敢離開,我就殺了你?!?/br>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平淡到,讓葉云婀誤認為對方在同自己商量明天午飯吃什么。 她卻沒有感覺到驚悸,低低一笑:“好?!?/br> 她的人生都已經這樣了,除了蘇塵,她還有誰可以依靠呢? 蘇塵入睡后,云婀便將門悄悄掩上,走了出去。 阿寧站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打掃著院內的積水。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起來竟全部都融化掉了。她招了招手,把阿寧喚了過來。 那小太監忙不迭地把手里的活兒放下,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過來。 “葉小姐!” 她還未與蘇塵完婚,故此阿寧還不能在現在喚她為夫人。 “葉小姐,怎么了?” 云婀拉著他跑到院子的另一側,掃了一眼寢屋的房門,見屋門緊合闔著,還是隱約有些惴惴不安。 猶豫好久,她道:“我想問一問……關于你們督公的一些事?!?/br> 阿寧湊過臉來,笑瞇瞇地看著她:“葉小姐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其實她也沒有想好到底要問阿寧什么 她只是直覺地想去問、想去了解蘇塵。 她坐在院側的一張小石凳上,抬了抬頭,入眼的是光禿禿的樹枝。那棵樹的樹干已經很老了,其上翻了許多破破碎碎的枯樹皮,皺皺巴巴的,像滿臉皺紋的老人。 不知怎的,云婀看著那棵光禿禿的樹,竟然莫名地安下心來。 她忽地問道:“阿寧,你為什么要入宮呢?” 阿寧一怔。 為什么入宮? 這個問題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要入宮的。 “奴才是家里的第四個孩子,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jiejie。長姐餓死了,三哥病死了??杉幢闶沁@樣,家里頭還是養不起二哥與我,”他低了低頭,感覺鼻頭一酸,“家里人說,要送一個入宮去?!?/br> 養不活,真的養不活了。 “二哥身體不好,奴才便去了?!?/br> 如果他不去,他和二哥都是死路一條。 “奴才還記得,入了宮,我們一行人被帶到刀子匠那里,他們告訴奴才,凈身還要交錢,那些錢是給刀子匠的報酬。奴才一聽要交錢,當場就傻了眼?!?/br> “不過有人告訴我,可以等我們這宮內得了月份錢之后再補交銀子??蓛羯碣M真的好多啊,得了月份之后還要寄些回家里,許多人在宮里頭折騰了半輩子才攢夠那些凈身費?!?/br> 云婀忍不住想,那些在宮里頭折騰大半輩子還攢不夠凈身費的太監,該有多絕望啊。 “還好奴才遇到了督公,他替奴才將凈身費結清了,又往奴才家里頭寄了些銀兩,”他吸了吸鼻子,咧開嘴來,“前些陣子,家里人來信,說二哥要成親了,督公又替我寄了些銀子過去。估摸著日子,現在應是到了吧?!?/br> 可惜的是,他沒能見到二哥娶親時的模樣。 “那蘇塵呢?” 他沒有坐到這個位置之前,又是怎樣的呢? 阿寧搖搖頭:“奴才不知,等奴才認得督公的時候,他已經是東廠提督了。奴才只記得,督公好像不是因為家里人進的宮,督公在宮外好像沒有親人?!?/br> 沒有親人?是孤兒么? “奴才依稀記得,督公先前似是提過一句,他是蘇州人?!?/br> 蘇州男子,性情溫和,淡雅如詩書。 而蘇塵,原本也應該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一想到這兒,葉云婀的心兀地一揪。 “那日后呢,阿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偏過頭,問道,“你要在宮里頭待一輩子嗎?” “待不了一輩子的,”阿寧解釋道,“除非督公他要留著我。若他不留著,等到了年紀,我們都要出宮,皇宮里頭不會養閑人的?!?/br> 出宮時,他們還會把自己的褻物帶著。 他們講究入土為安,更講究完完整整地來、完完整整地去。 為了死后完整,太監凈身時,都會有專門人士將他們的褻物收起來,泡在藥水里以防腐爛。待他們出宮時,宮內會其歸還給他們。 等他們死后,會與那褻物一齊合葬。 這樣,他們破破碎碎的一生,也終究算是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