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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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鼻啬桨孜⑿Φ?,“有你相助,大事可成?!?/br> “是么?可是,你并非完全的信任我?!焙罹瘬u頭道。 “何以見得?” “蘇定方率翊府兵馬星夜出城了。我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但是,為何不是我?”侯君集說道,“你將蘭州四萬野戰軍的統率權交給了我,但是,翊府的精銳卻一直死死的拽在手中不肯放手。真到了有緊急軍務之時,頭一個派出的仍是蘇定方。秦慕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信不過我侯某,侯某何苦熱臉貼你冷屁股?” 秦慕白搖了搖頭,轉身看向軍事地圖,沉默不語。 “沒話說了嗎?” 秦慕白仍是笑而不語。 “秦慕白,這樣的關頭,若是上下不能齊心,難以成事?!焙罹f道,“侯君集并非不明事理。若是你信不過我,侯某不愿稀里糊涂的搭上自己性命也不讓你左右為難?!?/br> “侯君集?!鼻啬桨渍f道,“我派蘇定方率兵出城,是去蒲昌海傳送軍令并接應我父帥回歸的?!?/br> “那又如何?” 秦慕白沉默了半晌,說道:“無人能保證,我父帥能否安然回來。若有閃失,我秦慕白縱然不會怪你,但是蘭州的軍民,對你如何看待?” 侯君集表情驟變,頓時啞然。 “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蘭州軍民的眼中,你是一個外來人,早晚還在遭受白眼與排擠。你雖是一員沙場宿將,可是你在蘭州軍隊里的人緣和威信暫時都不是太好?!鼻啬桨渍f道,“這樣的任務,我怎么可能交給你去做?你若是急于立功,遲早有你用武之地,你給我攢足了精氣神準備放手一搏便是,何必斤斤計較如此多疑?” 侯君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略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br> 這兩個字,在誰的口中說出來都是輕而易舉。唯獨侯君集,難。 秦慕白微微一笑,說道:“蘭州左威衛的野戰軍,就交給你了。這是我手中僅剩的主力之師,你不讓我失望就行?!?/br> “放心。無論是噶爾欽陵還是西突厥的蠻子,我侯君集還沒把他們放在眼里!”侯君集重嘆一聲,拱手道,“從此,侯某放心大膽追隨于你,馳騁疆場笑傲乾坤!無論結局如何,都是一場淋漓的痛快!” “這也正是我想要的?!?/br> “告辭!” 侯君集剛走沒多走,一名武媚娘的侍婢找到了書房來,說夜已深沉,公主與東家請他回瓊玉山莊歇息。 高陽公主來了蘭州之后,便在瓊玉山莊落了腳,整日里與武媚娘形影不離打成一片,自得其樂,很自覺的不怎么來大都督府給秦慕白添亂。 “回報二位夫人,就說我今日軍務繁忙,就在大都督府安歇了。請她們早些睡下不必等我?!鼻啬桨渍f道。 那婢子應了諾,非但沒走反而走上前來,奉上一領衣袍和一個食盒,說道:“其實公主和東家知你今晚多半不會回去,于是派婢子送來御寒的夜衣與養胃的粥湯,請少帥保重身體?!?/br> “我知道了……” 披上衣袍喝了幾口溫香的麥粥,秦慕白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緊繃的心情略微放松,精神也好了許多。 大戰在即,各項軍事部署與戰略戰術的制定,都必須由他這個主帥來親自裁奪。噶爾欽陵是個棘手的對手,秦慕白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己方還處于弱勢。 夜已極深,四野里一片寂靜,偶聞幾聲貓頭鷹與家犬的嘶叫,秦慕白終于抵不過困倦,趴在案臺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何時,他披在身上的衣袍掉落到了地上,但有人將他輕輕提起,再復披了上來。 秦慕白驚醒過來,睡眼朦朧之下看到一人,正在給燈盞里添油,輕輕撥動著燈芯。 玉面朦朧,笑奤如花。 “公主殿下?”秦慕白忙起了身,“夜已深沉,如何到了微臣書房?” 來人,竟是文成公主李雪雁。 “將軍何必如何生份?”文成公主撥好了燈芯放下鑷鉗,微然一笑說道,“便像以往那樣不好么?” 秦慕白笑了一笑點點頭,“公主請坐?!?/br> 李雪雁也不拘禁,大大方方在秦慕白面前坐下,說道:“夜已深,將軍何不早點歇息?大戰在即,身體重要?!?/br> “沒事,習慣了?!鼻啬桨渍f道,“倒是公主需得早點安歇,蘭州水土不是太好,公主遠來若不注意身體,容易生病?!?/br> “放心,我沒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崩钛┭阄⑿Φ?,“慕白……嗯,我可以這么叫你么?” “當然。這其實是我的字,已是十分客氣的稱呼了?!鼻啬桨仔Φ?,“我本名秦亮?!?/br> “慕白,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問……你做一切,終究是為了什么?” “你是指什么?” “就事論事的話,是指——與噶爾欽陵開戰!” “公主該不會是以為,我是為了你吧?”秦慕白笑哈哈的說,說完就后悔了,心忖道:老毛病犯了,我干嘛沒事又這樣‘sao擾’她? 李雪雁的臉果然微微發紅,說道:“我自然不會如此自作多情。我只是不理解,慕白你既然是勛門之后又是皇親國戚,當一切以陛下與朝廷的意志為轉移??墒侵翉哪銇淼教m州之后,我行我素視朝廷如無物,行事乖張膽大妄為……這實在,不像以前的你?!?/br> “那公主以為,我這樣做是對是錯?” “不是一個簡單的‘對與錯’可以厘定的?!崩钛┭阏f道,“在朝廷上的許多人看來,你簡直就是不臣之臣;在蘭州軍民看來,你就是至高無上的神砥;在吐蕃敵人看來,你是必須拔除的毒刺;在我李雪雁看來……” “如何?” “現在的你,才是真實的你?!?/br> “哈哈!”秦慕白笑了,而且是大笑。他說道,“公主與我謀面甚少都談不上深交,竟如何了解我?” “要了解一個人,也許花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有時,卻并非需要多長的時間與多大的工夫?!崩钛┭忝蜃煳⑿?,說道,“慕白,其實最初見面的時候,我就從你指尖的音符聽出了你的心聲。你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雄鷹,一直在苦盼展翅翱翔的那一天,為此,你不惜改頭換面的扮演鳥雀的角色,低眉順目隱忍自制的羈在籠中。你的胸中飽有盛氣凌云的報負與深沉如海的情感,可你總是將玩世不恭與滿不在乎掛在臉上?!?/br> 秦慕白雙手搭在腹間,偏著頭,臉上浮現出李雪雁所說的那種‘玩世不恭’的微笑看著她,笑而不語。 “怎么,我說錯了嗎?”李雪雁那雙靈動的眼睛眨動了幾瞬,問。 秦慕白笑了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公主,你究竟想跟我說什么呢?” “和親失敗,交戰在即,我這個所謂的公主,已是成了一個多余且尷尬的人?!崩钛┭銚u了搖頭,自嘲的苦笑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相信你?!?/br> “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那天在我家中所說的豪言壯語?!崩钛┭阏f道,“你不記得了嗎?你說,吐蕃的問題,只有武力才能徹底的得到解決??傆幸惶?,你會踏平高原生擒贊普,將吐蕃完全融合到華夏民族中來?!?/br> “這么說,當初你是沒有相信了?!鼻啬桨缀呛堑男?。 “是。那畢竟太狂妄了,叫我如何相信?”李雪雁搖了搖頭,嘆息道,“我以為我已經很偉大了。我愿背影離鄉嫁到高原,為的就是在蠻荒的高原上布施王道宣化百姓,平息兩國戰火為民造福??墒乾F在……我真的好失望!戰爭,仍是無法遏止的發生了!現實就像一個無情的莽夫,給了我這個自做多情的愚蠢女人狠狠的一巴掌!” “公主,錯不在你?!鼻啬桨渍f道,“兩國的爭端與歷史的進程,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與解決的。你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命運,也不由自己掌控?!?/br> “那我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李雪雁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秦慕白,如饑似渴的等待著他的答案。 “為了生存與理想嗎?我不知道?!鼻啬桨鬃猿暗男α艘恍?,說道,“好像,我一直都在做著一些無法選擇無法回避的事情,就像一個無法自制的傀儡,活得辛酸且無趣。這一次,我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頭野獸被關在籠子里許多年,然后突然走脫回到森林獲得了自由,哪怕知道就要被獵人獵殺或是被別的野獸吃掉,那我也能坦然面對我既定的命運了,而不是愿意再回那籠子里去?!?/br> “我父王曾經說過,年少何時忌輕狂,男人一輩子,總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會酣暢淋漓不留遺憾?!崩钛┭隳曋啬桨?,說道,“慕白,我真羨慕你!此刻的你,是如此的率真而坦然,活得精彩又慷慨。我一直都認為只有像我父王那樣真實而坦率的男人,才是最可親最可愛的……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愿在我最年幼無知的時候遇上你這個,如同我父親一般偉岸而率直的男子?!?/br> “為什么?”秦慕白笑問道。 “那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粘在你的身邊,孩子一般的任性胡為隨便撒野,直到我長大成人?!崩钛┭阏f完這句,站起身來,微笑嫣然的柔聲道,“我真羨慕皇姐……真的!……她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將我深深觸動?!?/br> “哪一句?”秦慕白略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出于禮貌的問道。他心里清楚……眼前的這個李雪雁,顯然已是對他打開了情竇。若非礙于二人的身份與眼前微妙的局勢,她可能早就明目張膽的“發起攻擊”了……這真是造孽! “皇姐跟我說,早在你們二人相識之初,你曾跟她說過一句半真半假的逗趣的話,卻將她的心扉深深打動?!崩钛┭阏f道,“當時你們是在絳州,皇姐突然跑去找你……你曾對她說,‘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 “……”秦慕白怔了一怔,“抱歉,我可能自己都忘記了?!?/br> “從此,皇姐總是放心大膽的撒野,而你,則像天神一樣一直都靜靜的守候在她身邊,無論成敗興榮,慨然把酒奉陪?!崩钛┭阄⑿?,說道,“你們兩個,真是天作之合,活得如此精彩,且又灑脫!” “是么……”秦慕白笑了一笑,不知說什么好。當一個女人對你感性起來的時候,最好慎重。因為從此,她要么十分信任你甚至愛上你,要么,十分厭惡你甚至是恨你。 “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沒有哪個女子,不深深眷戀這樣的男人?!崩钛┭忝蜃?,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可惜,雪雁命薄??v然有酒,無人把盞……” 第393章 關西鐵軍 臨泰山之崩,就算可以面不改色,但多半已是無心風月。 只能說,李雪雁雖然勇氣可嘉但這橄欖枝拋得不是時候。此刻,秦慕白滿腦子都是父親、戰爭和噶爾欽陵,就連武媚娘與高陽公主都暫時退居二線了,的確很難再找一處地方容納李雪雁。 李雪雁靜悄悄的走了,秦慕白一夜未眠。 大體的戰略路線與具體的戰術安排,在他腦海里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雛形?,F在,最大的變數就是高昌、蒲昌海與玉陽二關一線被牽制的兵馬。那里,集結了蘭州大部分的主力精銳之師。 如今從大體戰略上看,重心當然是大非川與格爾木之間的較量。但實際上,那一旅被牽制與分化的蘭州主力,才是左右戰局的關鍵所在。 秦慕白覺得此刻最大的悲哀,就是父親所部人馬成敗難測生死未卜。早知如此,自己當初何苦回什么長安、成什么鳥親,結果自己在長安惹上一堆的麻煩,蘭州也落入了一個相當被動的圈套之中。 這也怨不了皇帝或是秦叔寶以及秦慕白自己。沒有人會想到,噶爾?欽陵的圈套會是這樣套下去。精明老辣如李世民和李靖,現在也都未必識破了此中圈套與利害所在。否則,當初在長安的時候,這兩位老軍神一定會有提防與準備。 如此說來,噶爾欽陵,當真是個人物!他的城府之深、心術之狠、大局觀之良好,實在罕見。 “他的確是比我強!”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悶悶的吐出,很不甘心的承認了這個事實,但又想道,“但只有戰勝比我強的對手,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天亮時分,大都督府擂鼓聚將。秦慕白下達將令,蘭州閱兵大講武。并從即日起,進入緊急戰備狀態。 民風彪悍、軍武之風盛行的蘭州,并未因為“戰備”而變得人心惶惶。除了一些商人快速撤走離開了州城,其他本土軍民反而個個熱血沸騰摩拳擦掌。雖然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還不清楚是什么狀況、要打什么仗,但已是全民自動總動員,所有人積極備戰。 蘭州本就是個歷史悠久的軍鎮,人們習慣了戰爭就如同中原的百姓習慣了安寧。而且至從兩三年前秦家父子來到這里之后,人心完全擰成一股繩,只須都督府的戰令一下,必是軍民雀躍士氣高漲! “大都督,征兵吧!只須你振臂一揮,蘭州瞬間可得數萬精壯騎士!”至侯君集以下,一半以上的將官都來勸他,“隴右牧馬監自有好馬萬匹,河西的精壯漢胡騎手天生就是絕佳的騎兵,聚攏起來稍加調訓,便可上陣殺敵!” “不著急?!鼻啬桨妆人麄兿胂竦靡潇o與淡漠,回應道,“現在錢糧未豐甲械不足,給我人馬也養不活、武裝不起來?!?/br> “大都督何不向朝廷請要這般物什?我等是拿去上陣殺敵,又不是燒煮吃了!”不知是誰愣頭愣腦的捅出了這一句。 秦慕白瞥了那將佐一眼,沒有回應。那名將佐自覺語失,乖乖的退了下去不敢再吭聲了。 侯君集冷冷的一笑,甕聲道:“咱們在這兒磨亮了刀槍洗凈了脖子準備沖鋒陷陣與人搏命,朝廷上的某些鳥人說不定還拿著弓弩在背后瞄準咱們。要錢要糧要甲械?你可真是天真!” “休得多言!再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者,軍法從事!”秦慕白沉喝一聲,侯君集冷笑著撇了撇嘴,便也不再言語了。 “傳我將令,即日起全軍上下整點甲械、裝載糧草、每日cao練,隨時準備出征!除我親勛的部分翊府越騎外,其余兵馬交由侯君集一并統領調配!十斬二十四禁軍令軍規,按戰時標準嚴格履行!刺史肖亮,總督后勤供給與民生撫慰,戰事期間不得發生任何軍民沖突與擾民事件,城防治安加倍提高警惕!” “諾!”眾將官一并領命。 “報——” 正當時此,門吏小卒來報,說蘭州都督府治下諸多州縣的百姓,自發選出十余名工商農牧的代表特意前來求見大都督,特來捐贈百姓們自發籌措的大批錢糧衣被等物,肯請大都督收下。 秦慕白想了一想,說道:“全部收下,就當是借的鄉親們的!但務必詳細登記在冊,戰后再由都督府對其進行償還!” 眾將官心中,是既欣慰又惱火。蘭州軍民關系一向極好,大唐王師在這里擁有極佳的“群眾基礎”,說軍民魚水一點也不為過,這是讓他們欣慰的地方;惱火的是……這一年來,朝廷就像打發叫花子一樣,一共就只給了蘭州還不夠塞牙縫的數萬糧草,臨到危機時刻,還得向百姓們討要錢糧。若非此前蘭州的工商農牧發展飛速,眼下必是捉荊見肘舉步維艱! “咱大唐坐擁九州富甲天下,倉廩豐足歌舞升平,光是太倉存儲的糧食就夠大唐天下數十萬大軍吃上三十年!憑什么就對咱們蘭州的軍隊這么吝嗇?真是氣煞人也!”不少人在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