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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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些屬下對你可真是忠心耿耿?!标愬戳艘谎蹪M桌兒的食物,肚子里發出咕咕的聲音,不禁咯咯的一笑,“我還真是餓了,多謝你!” “其實你笑起來的樣子蠻好看的,何必整天繃著個臉,好像每人欠你一千萬錢似的?”秦慕白笑著給兩個杯子倒上酒,說道,“來,干一杯吧!為我們各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干杯!” 陳妍默然的拿起杯子,喝干了杯中的酒,靜靜不語。 “怎么不說話?”秦慕白繼續拿酒壺倒酒,輕松又隨意的問道。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标愬p嘆了一聲,說道,“我對不起太多的人?!?/br> “你對不起誰?”秦慕白問道。 “祝成文,王爺,還有你?!标愬f道。 “你哪處地方對不起我們三個了?” “多了?!标愬p嘆一聲,悠然道,“祝成文,其實我們兩個曾經是可以在一起的。當年我年幼,貪玩,只想著跟師父學武游走江湖,才沒心思跟誰成親生子當一輩子洗衣婆。祝成文知道我的心思,從不開口提起。等到他成親之后,我才后悔莫及。后來他發妻病故了,我想要回頭卻已是無法挽回,導致今天永遠陌路陰陽兩隔。年少無知的我,生生的斷送了一段美好姻緣,也辜負了他對我的一往情深?!?/br> “江夏王……其實我也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剛開始我糊涂的認為就是他害死了祝成文。于是我去找他。他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聽說祝成文的事情后,他悲憤不已,讓我拿劍刺他,以解我心頭之恨,以解他心中之痛……我當時太沖動了,我真的刺了!” 說到這里,陳妍深吸一口氣:“你今天就沒發現,他在舞劍的時候左肩有些活動不便么?那便是我那一劍留下的瘡傷。我刺傷他以后,他沒有對我絲毫的怨懟,反而繼續繼續開解我,勸慰我。我當時……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痛哭流涕。這個男人,心胸實在寬廣,也實在是磊落,氣度與風采都是那樣的令人折服。我當即拜了他做義夫,發誓從此待他如我親父一般。他也十分樂意的接受了我,把我當親生女兒對待。你說,我送給義父的見面禮卻是一劍刺穿他的肩骨,我算是對得起他么?” 秦慕白點了點頭微笑道:“江夏王是大英雄,你是女中豪杰。你們結成一對父女,也算惺惺相惜義氣相投?!?/br> “至于你……我就不說了?!标愬⑴ら_頭,輕聲道,“我騙了你太多次,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無顏面對你。其實我心里不是這樣想的,我不止一百次的對自己說,要相信你,要告訴你一切的真相……可是我最終沒有這么做,我是不是很卑鄙無恥陰險狡辯?” “不。你若真的提前什么都告訴我了,倒顯得你輕浮無知。官場如戰場,步步殺機處處陷阱,知人知面不知心。連我自己有時候也有點不太相信我自己?!鼻啬桨滋袅颂糇旖?,無奈的笑道,“你的謹慎的小心是對的。知道被你欺騙后,我的確比較生氣。但事后冷靜下來一想,換作我是你,我可能比你騙得更兇更厲害。所以也不就怪你了。用一句你最能理解的話來說,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br> “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陳妍秀眉輕顰,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似乎陷入了無限的往事回憶,悠悠然說道,“我六歲跟隨師父學武,十歲父母雙亡,從此跟隨他一起生活,經常在各地游走闖蕩江湖。走的地方多了,見識的人多了,接觸的陰暗與丑惡也就更多了。我很難徹底相信一個人,可以說除了我師父,祝成文就是唯一的一個。在他面前,我始終保持著童年時的那一個面目。不管我如何變化,就算我曾經殺過人,在他面前我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鄰家小丫頭??上赡昵皫煾腹嗜チ?,現在他也死了……我真不知道我將來還能做什么,去哪里。哪個地方才屬于我?” “江夏王收了你做義女,你不住他那里么?”秦慕白問道。 “不?!标愬麚u了搖頭,“他畢竟是開簧貴胄的王爺,而且自己有女兒的。我畢竟只是一個行走江湖的游俠,相見易得好,若當真久住相處在一起,可能會彼此都很不適應。我想,我可能注定了要一輩子流浪天涯吧,沒有歸處,沒有家?!?/br> 秦慕白敬了她一杯酒,二人同飲而盡。 “去長安吧?!鼻啬桨淄蝗徽f道。 “什么?”陳妍有些詫異,“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去長安?” “在長安,有一個特別適合你的住處?!鼻啬桨孜⑿Φ?,“在那里,你會找到你的親人,還有無邊的快樂?!?/br> “親人?快樂?”陳妍納悶道,“你不會是說你家吧?你占我便宜?!” “俠女你千萬別誤會,更別拔刀,我怕!”秦慕白哈哈的大笑,“相信我,到了那里呆上兩三天,你自己也會舍不得離開。就算別人趕你走,你也未必會愿意了?!?/br> “……你不會是說那些聲色犬馬之地吧?” “你又不是男人,我何必介紹這等地方給你?”秦慕白笑得神秘,“現在不必問,到時候你自然知道了。反正你現在居無定所也沒有目的地,何不隨我長安一行,難不成你還怕我把你賣了?” 陳妍哂笑一聲:“誰賣誰還很難說!” “那就這么說定了?” “去便去,何必啰嗦!” 第二天清晨,秦慕白一行數人離開客棧,踏曉上路趕往稷山縣。 秦慕白馬快,特意放慢了一些等陳妍,二人并轡而行,馬跑得也并不快。 “王爺此刻想必都已到了長安了吧!”秦慕白問道。 “差不多?!标愬?,“昨日下午動身,王爺馳騁疆場習慣了,騎馬去的。他的馬很快?!?/br> “那便好?!鼻啬桨撞唤恍?,“你很會騙人,王爺更會演戲。我當時若不多想幾個彎,險些就要被他嚇住,還要生他氣罵他不識好歹了?!?/br> “王爺說你是聰明人,肯定能明白他言外之意的!你們這些當官兒的男人,有什么都不當面說清楚,非要藏著掖著,累也不累?”陳妍一邊策馬一邊連聲說道。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那些把什么話都說透說明的人,沒等做到大官兒當上王爺就多半先做了鬼?!鼻啬桨坠拇笮?,“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官場有官場的法則。都是這樣的!” “依我看就都是一個樣!”陳妍說道,“要么踩在別人身上向前,要么被別人踩在腳下永遠爬不起來!” “正解!” 回程的路上眾人的心情都輕松了許多,也不那么著急趕路了。中途在一處鎮甸打尖歇息了個把時辰,晚上才回到稷山縣軍屯。 秦慕白和陳妍一起去見李恪。 “事情辦得如何?”李恪劈頭就問,顯然已是等了一天心情有些焦急。 “殿下,一切都已辦妥!”秦慕白咧嘴一笑,“這下,我們終于可以稍事輕松一下,收網打魚了!” “太好了!”李恪一撫掌,如釋重負般長吁一口氣,“現在我們只需等陛下的御旨下達,就可以隨心所欲收網捕魚,剿滅絳州的這一伙貪官污吏了!” 第133章 熱鍋烹魚 一連等了三天,朝廷的使者仍未到來,這多少有點出乎秦慕白和李恪的意料之外。 這三天里,二人依舊像往常一樣,進行著手頭的工作。李恪主持賑災撫民的大局,秦慕白|帶人巡視各處堤壩。稷山的洪澇災情已經得到了全面的控制,時值深秋水勢也在不斷下跌,各路災民也差不多都安頓妥當了。 可是皇帝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這幾天里,秦慕白一直都在派人暗中監視張天賜、成松年和馬昆這些人。他們顯然有些緊張,經常時不時的聚在一起,密謀商議一些事情。還不停的派人往晉州跑,去找江夏王李道宗,可總是吃閉門羹。 現在這情形,他們就如同一窩入網之魚,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仰或又抱著一絲僥幸,認為李恪和秦慕白等人并沒有發現什么破綻。 第四天一大清早,李恪如同往常一樣在王帳中交待一天的工作,秦慕白和絳州上下大小的吏官都到了,卻遲遲不見馬昆與成松年前來。 這顯然極為反常。成松年是絳州刺史,馬昆是絳州府都尉,這二人一個主文一個主武,大小的事情李恪都是直接交待給他們分派下去的。往日,他們也從來不敢遲到半分。 “等等吧,或許他們一時耽誤了?!崩钽∧椭宰?,對眾人說道。 又等了片刻,沒等來成松年與馬昆,卻有一名絳州府的小吏前來求見。李恪宣他進來,小吏迎頭就拜倒,驚慌的道:“秉報吳王殿下,成刺史已于昨夜突然服毒自盡!” “什么?!”此言一出,李恪與秦慕白等所有人一起吃了一驚。 “怎么會這樣?”李恪震驚又茫然的看向秦慕白,秦慕白也只能迷惑的搖頭。 正當眾人疑惑不休驚噓不已時,一名小校急忙前來報告,說都尉馬昆在自己的軍帳之中,拔刀自刎了! “???——”這一下,更大的驚嘆聲響起。 “那張天賜呢?”李恪和秦慕白面面相覷,幾乎是同時低聲的問對方。 “我去去就來?!鼻啬桨装瓮染妥呋氐阶约旱能妿ぶ?,派往勝南侯府輪流叮梢的百騎將士已經回來了幾撥兒,一起向秦慕白報道說,一大清早勝南侯府就舉喪了,說張天賜于昨夜突然懸梁自盡!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這事兒,玄乎了! 怎么會這樣?三名罪魁,突然在一夜之間全部自盡!——是畏罪自殺還是他人謀害? 這下好。絳州這塊地方要炸開鍋了! 刺史是這里最大的官,都尉是這最高等的武將,而張天賜則是一手遮天的權貴,三人同時死于非命! 秦慕白并沒有急于前去將此事匯報給李恪知道,而是坐了下來,一個人靜靜的尋思。 半晌后,他對近侍小卒問道:“陳妍呢?” “我在這里?!痹捯粑绰?,陳妍從帳外走了進來。 “事情我都聽說了。但我保證,不是我干的?!辈坏惹啬桨装l問,陳妍主動的說道。她神情平靜的看著秦慕白,一雙美麗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顯然一點也沒有心虛。 “如果不是你,那還能有誰?”秦慕白迷茫的搖頭。 “會有很多人想他們死?!标愬f道,“你不想么?李恪不想么?江夏王不想么?還有太子、皇帝,乃至那些跟張天賜等人有來往的官員們,他們都不想么?” 秦慕白的心中略微驚顫了一下,點點頭:“言之有理……仿佛,只有他們全部一起死了,這件事情才會容易平息。否則鬧大了,皇帝可能會廢太子,也有可能與江夏王反目成仇。還有可能,絳州這一帶大小的官員大半受到牽連,或殺或貶,總之遭殃的肯定不少。這樣一來,朝廷上要亂了,絳州這塊遭了災的地方會更亂。罷去這么多的官吏,一片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整個州的正常秩序都要被打破,陷入一片困境?!?/br> “所以這三個人死得很值得。更何況,他們本就是該死的?!标愬淅涞牡?。 秦慕白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他在尋思,究竟是誰、用了什么方法,殺死了這三個人、或者是讓這三個人一起自殺了? 李???李道宗?太子?皇帝?……好像都有可能! “這件事情我不管了?!鼻啬桨渍f道,“三個該死之人,死了便死了。不管是殺人命案還是自殺事件,這都不是我料理的范圍?!?/br> “你總算聰明一回了?!标愬τ谛販\然一笑,“這些個皇公貴族們的事情,你以為你當真管得著么?咱們平常做慣了小民,就有做小民的本份和覺悟。這大唐天下之大,說白了便是皇帝的天下、李姓皇族的天下。你一個做臣子的,再如何了不起,也管不了所有的事情,尤其是他們皇族自己人之間的矛盾?!?/br> “說得好!”秦慕白長吁一口氣,“小小的一個稷山,居然牽一發而動全身驚動到皇族與社稷,真是令人始料不及。我一個小小的人物,何必去管皇帝與他的親人之間的搏弈?我不管了!這三個人,自殺也好他殺也罷,我都不想再去探尋個究竟?!?/br> “這就像我們行走江湖一樣,你一個人名氣再大、武功再厲害,也別管人家門派內部的事務?!标愬f罷轉身朝外走,邊走邊說道,“這樣會讓你死得很快很慘的!” “知道了,陳女俠?!鼻啬桨讚u頭微笑,心忖:這個女人心細如發聰明過人,而且外冷內熱,明明是在關心和幫助人,卻要擺出一副生硬和冰冷的面孔…… 少頃過后,秦慕白回到王帳,當眾對李恪說道:“剛剛接到消息,勝南侯張天賜,在家懸梁自盡了?!?/br> 這一次,沒有太多的人發出驚叫聲了,許多人都顯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在座的人當中,有許多官將都面露惶恐,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奇怪,這三個人怎么突然之間全都尋了短見?”李恪擰著眉頭一副不可思議的驚詫表情,為難的搖了搖頭,“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這是干什么呢?眾官將聽著,他們的死訊固然有些驚人,但眼下大局仍是賑災撫民。關于他們的死因,本王會匯報朝廷,著人專門來查驗。為之今際,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亂了我們的部署。本王令,絳州司馬暫代成松年刺史之職,絳州府果毅都尉暫代馬昆折沖都尉一職,即可接手他們的工作,繼續將賑災撫民、修堤筑壩一事進行下去!” “是!”眾官將們一起領諾,總算是暫時稍稍安心。他們就怕李恪這時候順藤摸瓜來個一網打盡。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以前是附蔭于他們門下的。這要追查起來,都得遭殃。 李恪這樣的一個態度,也讓許多人心中生出了一絲慶幸:聽他口氣,好像不準備深查似的……大家都是明白人,這三個人離奇暴死,其中必有隱情。李恪卻好像并不十分關心似的,這態度就暖昧了——難道他是主動在息事寧人? 一時間,大家都猜測不休。雖然現場一片寂靜沒人說話,但無形之中氣氛變得有些詭異,仿佛所有人都心懷鬼胎在暗中思忖不休。 “暫時就如此安排,爾等都先退下各自忙碌去,再有不明之處,可來向本王詢問?!崩钽[擺手,示意眾人退出。 片刻后,王帳中只剩李恪與秦慕白二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愣了半晌,然后都同時哂笑一聲。 “此事也太出乎意料了!”幾乎是異口同聲。 “殿下,眼下你打算如何區處?”秦慕白問道。 李恪擰了擰眉頭,若有所思,又搖了搖頭:“這一局面我就有些看不懂了,但我是一點也不想追查下去。調查命案,這不是我的擅長,也不是我的職責范圍。我就如實向朝廷稟報便是。那邊要如何辦,便如何辦。我不做主?!?/br> “殿下這樣倒是妥當了?!鼻啬桨孜⑿Φ?。 “小小的絳州彈丸之地,居然鬧出這么多事情。慕白,此處是個多事之地呀,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李恪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聳起眉毛,故作驚悚與夸張的道,“我馬上就擬一份奏表,將今天的事情如實上奏陛下,請他定奪?!?/br> “好?!鼻啬桨c頭贊許。心忖,李恪的確是個頗有城府、心如明鏡的聰明人。他大概也想到了,這三個人的死要么跟皇帝有關,要么是太子,再不就是江夏王,再或者,就是他李恪自己動的手腳。 總而言之,為了三個必死之人繼續折騰,不值得。雖說人命大于天有法不依說不過去,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犧牲三個惡棍換來朝廷與絳州這塊地方的安寧,是值得的。 這樣一來,不出意料的話這三個人的死肯定會不了了之。朝廷也許會派人下來追查,但一直不會查出什么囫圇結果。] 這樣一來,絳州一案就像是一條被扔進了熱鍋里的活魚,一直活蹦亂跳的在折騰,弄得一陣滾油亂濺?,F在,突然被人用一個大鍋蓋在上面罩住了,瞬間一切歸于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