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雪落在塵世間的時候，這座城市依然只有冰冷的空氣在呼嘯，翠綠色的葉子倔強守護生命的本色，但是總有零落的生命。畢洛靜靜坐在咖啡店的最里面，看著窗外因寒冷緊裹圍巾大衣的行人，覺得格外的寒涼。其實店內十分溫暖的，但畢洛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一直沒有脫下外套。

    不久，畢洛就在窗戶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歪歪就好像迷路亂竄的兔子一樣，四處找咖啡店的位置?？吹竭@種情形，畢洛喝了一口咖啡，就這樣看著她到處找～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畢洛的心忽然驟停了一下，他觀察周圍的人和事，每個人都那么淡定忙碌，明明處在一個很安全舒適的環境，內心卻十分恐慌，好像隨時都會崩潰死去。

    “畢洛～”

    畢洛轉過身去，只看見歪歪站在邊上，她穿著一身淺灰色連衣裙，套著深色長款外套，這身復古的搭配顯得她溫文爾雅的。

    “你剛剛心臟是不是又停了？”

    “我沒有在意～”

    “雖然只是一下下，可是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么……”

    “我怕我沒有能力保住你，所以如果你的心再次出現問題的時候，記得告訴我?！?/br>
    “我剛剛只是心慌了一下，不要緊的?！碑吢鍝u曳杯中殘余的咖啡，凝視歪歪低垂的臉頰，接著問道：“你今天來找我，不是有問題問我嗎？”

    “哦！”歪歪這次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她趕緊坐到畢洛對面，急切問說：“畢洛，普通人會看到死神嗎？或者是鬼差……總之，就是帶走靈魂的人……”

    “大多數人看到的都是幻影，有些是因為藥物，有些是因為精神疾病，這些人看到的都是假的……不然，鬼神之說就不會被遺棄了！”

    “你好像還有點遺憾呢！”

    “是??！我就是因為同類太少，才被當成怪物的～”

    “那你見過嗎？”

    歪歪的問話讓畢洛想起從前，在他父母出事之后，他倒是看過幾個陰差，那時候他拼命想攔著，卻被當成一個飽受驚嚇的孩子。在醫院里，心理醫生一遍遍地想他解釋這一切都是幻覺，他幾乎信了，可是纏繞在他身邊的游魂怨靈都在告訴他，這不可能是假的……

    很害怕，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只能依靠謊言，但是謊言隨時都會被揭穿，他隨時都會被遺棄掉。為什么他能活下來？他明明是最害怕活下來的那一個，可是他又害怕死亡，沒有勇氣死亡……

    “畢洛，你是不是見過??？”歪歪再三追問。

    “對，見過……”

    “以前，你奪過別人的心，鬼差會答應嗎？”

    “鬼差不會管死之前的事情，而且那些心臟是他們自愿給我的?！?/br>
    “嗯嗯，我知道啦！”歪歪笑著說，“我今天過來就是很好奇，這俗世間的人看到鬼差的人多不多？”

    “你要是想問黎子紓手頭上的那個案子的話，我可以很直接告訴你那個叫小言的女孩，是看不到鬼差的，她說的死神指的是警察，這一點黎子紓應該知道的吧！”

    “我懂，但是當我碰到梨子的時候……”歪歪回憶起上次試探梨子的時候，梨子身邊卻站立這一個鬼差，那鬼差面色如白蠟，陰森森的，但沒有攻擊梨子的意思。在歪歪一再追問下，那個鬼差才解釋說：“像梨子這樣的警察，身邊容易出現死人，有時候鬼差為了省事，也會投機取巧的?！?/br>
    “或許是巧合吧！”畢洛還是不太相信，小言可以看到鬼魂。

    “可是有一點也很奇怪，以前我都看不到梨子身邊有鬼差守著的?！?/br>
    “原來你在意的是黎子紓……”

    “有一點吧！所以今晚你和我一起去拘留所看看小言，好嗎？”

    “我和你…為什么…”

    “順便練一下默契嘛！”歪歪回想起今天三石弟弟說的，如果再被畢洛牽著走，搞不好會魂飛魄散滴！

    “行吧！”畢洛點頭答應說，“我也想知道那個女孩是不是和我一樣……”其實，畢洛心里已經斷定那個女孩不可能和他一樣的。

    小言裹著被子一言不發，就像尊雕像一樣，但是她的思緒從未停止過。她是一個很孤獨的人，不知道自己因何存在，她應該是幸福的，但是不幸的陰影籠罩著她。

    “看樣子，她真只是普通人～”歪歪有些失望，因為能看到鬼差的人，一定能看到現在的她和畢洛。但是歪歪已經拿手在她跟前晃了好幾下，對方就是沒反應。

    可就在歪歪打算走的時候，小言忽然說了一句話，“爸爸mama，你們來看我了嗎？”小言的手險些觸摸到歪歪的臉頰，原本她如似水般的瞳孔轉了一下。

    “你們一來，我就沒那么害怕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了，我知道哥哥就在外邊，他雖然沒來看我，但我知道他在外邊?！毙⊙运闪怂杀蛔?，忽然把頭轉向畢洛一邊說：“爸，我昨天做夢了！我夢到了小黑，那時候小黑還沒有丟掉，它帶著我上學，我們經過河岸邊的鳳凰樹，在那里逗留了很久……一切都沒有變，我真想回去，我知道那時候我也不快樂，但是那時候我沒那么辛苦……醒來以后，我一直哭一直哭……我想如果我當時有勇氣死掉的話，或許就沒那么辛苦了！”

    這句話就像一把針刺進了畢洛的心，讓他險些伸出手去安慰這個女孩，可這會兒楊語沖了進來，他太擔心這個meimei了！

    “傻meimei，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活著真的那么困難嗎？”

    “對，好難受??！哥哥……”那是小言進拘留所之后說的第一句話，之后她便失聲痛哭，就好像哥哥第一次回來的那一刻一樣，她將萬般的委屈和不能訴說的苦楚用眼淚的形式展現了出來。

    “說到底，她只是個普通人?！碑吢甯锌卣f，他和歪歪離開了拘留所，這個案子應該很快就會解開了！

    人是奇怪的生物，不知道為什么出現了語言和文字，結果卻發現原來最深的痛苦是沒有辦法形容的，抓破手指撕碎了心都無法言喻的痛苦究竟為什么產生，迷霧中的徘徊不安為什么會有，那些痛苦的錯覺如此綿長，以至于讓人忘記了幸福的味道……然后在回憶起曾經的快樂，就覺得苦澀無比。

    人的痛苦，即便是敲破了頭也不能解脫，可是對于凡人來說，痛苦不過是簡單的三兩件事。也許只是事業不順或者是婚姻不幸，大也大不過生老病死，小也小不過柴米油鹽……但是就是有人泥足深陷，活不下去了！

    “老實說，我雖然不大記得了……但是我覺得我當狐貍的時候最快樂了！”離開拘留所，歪歪低沉地說，大概她感覺到了小言的心聲吧！

    “我只想看看死神來我們家?！?/br>
    小言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閃過恨意，這一幕像是她期待已久的。但是當警察包圍現場的時候，她感覺到父親在耳邊輕輕說了句，“對不起?！?/br>
    她曾經是那么不安的活著，她用冷漠的態度看待所有的事情，用酸澀的語言氣走哥哥的女友，甚至排斥對自己好的人，她把自己關在一個孤島，卻搞得像是被誰丟在那里的一樣?？墒?，那座島嶼那么的小，仿佛頃刻間就被滔天的巨浪淹沒，她每天都在瑟瑟發抖。

    最后，她把不安的生活歸結于不負責任的父親。如果父親能找回她的小黑的話，小言就不會偷別人的自行車，如果父親能在那時替小言說話的話，小言就不會沒有安全感了！

    所以，當報復的歹徒拿刀刺向楊杉的時候，小言沒有救父親，甚至阻止哥哥救父親……可是等到父親真的死去的時候，她的內心才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

    那個兇手——是曾經罵過小言的玩伴，他在家破人亡之后便走入了歧途，后來他把仇恨留給了小言的父親。

    在楊杉的葬禮上，歪歪也跟著過來。她站在小言的邊上，看著她低垂的發髻和黑色的襯衫。日光下小言是美麗的，她柔和的眉眼看不出任何敵意。

    葬禮過了一半，忽然有一個男人哭了，他哭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用力，后來在旁人的再三安慰下，那個男人依舊是跪著哭喊道：“以前我只是一個小偷，出來后找不到工作，當時我女兒也看不起我，為了讓我女兒上學開心些，我就給他偷了一輛自行車……可沒過久，楊警官就找到了我……本來他可以揭穿我的，可是看到我女兒對我的敵意之后，他就沒有揭穿我了！還幫我找了份工作，讓我本本分分的過日子……”

    “楊小姐?！蹦莻€男人跪著轉向小言，繼續哭著說：“對不起，楊小姐，我不知道當時偷的是您的車，我早該過來道歉了！”

    小言沒有說話，她依然無法處理這種事情，反倒是邊上的楊語把那個男人扶起說：“都過去了，現在你們過得好，我的父親也會欣慰的！”

    可是，小言不欣慰。歪歪站在邊上察覺到小言的感情，她是那么的恨，這個男人企圖用他的可憐掩蓋他犯錯的事實，再用眼淚求得內心安寧，但是他能做什么……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小黑的意義！

    “小言??！”這時，一個女警走了過來和小言說話，“阿姨知道，你不喜歡阿姨，但是阿姨還是想親手把你爸爸的一些遺物交給你……”

    在她手中的盒子里，有一張是小言穿著警服和哥哥爸爸的合影，這時歪歪才知道原來小言也是從警校畢業的。

    “你爸爸私下里總是跟我們說你有多聰明，多可愛，還說過你小時候經常給他捶背撒嬌的……我們都知道你和他感情不好，可都是老同事，看他說得那么開心都舍不得掃他的興……”

    小言只是一聲不吭的接過盒子，照片上的她真的一點也不開心。

    歪歪朝她走近了一步，問了她一個問題，“小言，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會救你爸爸嗎？”

    “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再重來……”小言將視線逗留在歪歪身上許久，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看樣子，她也不太尋常??！”

    “嗯！”三石弟弟也不知從哪拿了一顆糖，邊嚼著邊說：“心思細膩的人有時候也能察覺到鬼怪靈魂，只不過這類人沒有看到的本事，所以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么兩樣。但實際上，能察覺到異界的人類幾乎都會遭遇不幸，這個女孩……應該活不過多久了！”

    “是嗎？”歪歪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這聲質疑或許是不需要的。

    就在葬禮結束的當天，小言的身體隨著合影一起從高樓墜落，夜幕下彼岸的使者奏響古老的樂曲，撫慰著這個不安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