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陳群瞪大眼睛：直接提起酒壺狂飲？這成何體統！哼，軍師祭酒不治行儉的論據又多出一條。

    不多時，郭嘉掂了掂酒壺，劉曄這里的酒已然被他掃蕩干凈，他一手拿著折扇，一手端著酒杯，又朝戲璕這邊來了。

    某人打定主意：要趁著荀彧脫不開身，偷偷過一把酒癮。

    戲璕：“等文若和公達都到齊了，咱們一起去敬仲德先生（程昱）?！?/br>
    程昱最近過得不太順心，他性情剛戾，樹敵太多。先前為了給曹cao籌集軍糧，帶兵搶奪東阿百姓家中的存糧，又壞了名聲。有心人四處宣揚程昱在軍糧中添加人rou脯的謠言，他被百官彈劾的次數，遠超郭嘉，并且遙遙領先，穩居第一。

    那些人什么臟水都往程昱的身上潑，上個月，竟然有御史臺的官員風聞奏事，說他謀反。

    昔日年少，在潁川書院，仲德先生請大家宴飲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陳群嘆息一聲，點頭道：“應當的?！?/br>
    戲璕有些心不在焉，沒再開口。

    陳群聽見郭嘉咳嗽，沉著臉說：“奉孝，適量即可，酒后失儀可就不好了?！?nbsp;這浪子的酒量奇大，酒德奇佳，好像從來也不曾當眾酒后失態，連飲數杯酒，反而越發的風度翩翩，除了敞著外袍有點失儀，真挑不出毛病。聽文若說他醉過，不知是怎樣的情景？

    郭嘉淺色的唇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便是明日就死，也先滿飲此杯?！?/br>
    陳群冷哼一聲，依言滿飲。

    郭嘉隔著數百個賓客，遙遙望見荀彧，荀彧似有感應，也在同一時間看過來。郭嘉立即放下酒杯，不再飲酒。

    曹昂的冠禮才進行了一大半，接下來，曹昂還要用食物和美酒祭拜祖先、拜見父母，由正賓鄭玄公為他賜字，并獻上祝辭。

    這樣才算正式成人。曹昂再次回屋，換上玄端禮服，當他再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個擁有各項權利和義務的成年人。曹昂向賓客行禮，所有賓客都要還禮。除了家中長輩，其他人都要改口，不能再直呼他的姓名。

    不過，由于曹昂是曹cao的長子，百官都很有默契地喚他大公子。唯有郭嘉一展袖，迤迤然作揖，微笑著稱他的字：“子脩?！?/br>
    曹昂，字子脩。出自《詩三百·大雅·文王》，“聿脩厥德?！币庾g一下就是：修持自身的德行，繼承并發揚先人的德業。

    順便說一下，曹cao字孟德，很有可能取自《荀子·勸學》，“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cao?！辈芗腋缸雍汀暗隆钡木壏滞ι?。

    郭嘉送給曹昂的成人禮物，是一方昆侖墨玉硯臺，外加一個檀香木掛墜，不足兩寸的墜子上，雕刻著一百個形態各異的“?！弊?。

    為了準備這份禮物，郭嘉把齊物閣最新出品的炒茶、香墨、以及數十種花箋裝了滿滿兩大箱，分別送給胡昭和鐘繇這兩位書法名家，請他們寫字。

    曹cao和曹昂正在進行冠禮的最后一個環節：用甜酒、絹帛、鹿皮酬謝正賓鄭玄和贊冠荀彧，并將他們送出府門。

    好不容易等到散場，戲璕暗暗給荀彧比劃了一個手勢，算是打過招呼，就迫不及待地拽住郭嘉遠離了人群。他們沿著玄武街走出一小段距離，三拐兩繞，來到一家酒肆。

    在二樓的雅間中坐定，戲璕略微急切：“劉曄和劉華是不是同一個人？”

    郭嘉借機敲詐：“一壇梨花白?！?/br>
    戲璕橫他一眼。

    郭嘉把聲音壓得很低：“是一個人，他十分掛念你。不像是記仇，倒像是放不下?！蓖浭钦l說過相似的話：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淡漠、遺忘。

    有些時候，還恨，或許是因為還抱有期望，甚至是愛慕，求而不得。

    戲璕喉結微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沒發出聲音。

    “兩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br>
    相隔十年，原以為再也不會重逢的故人，再也不必回首的過去，就這樣猝不及防的，來到面前。

    戲志才原本不姓戲，他姓陰，行七。陰七郎出生在一個輝煌過，又沒落了的家族，算是寒門。

    這年頭，普通百姓叫作黔首。所謂寒門，不是貧寒人家，而是中小地主。（漢、魏、晉時期，寒門是說門第比不上世家望族，也是地主階級。）

    戲志才的生母姓戲，印象中，那是一個非常軟弱的女人，出生不好，作為妾室，在家中處處受氣。連帶著他的童年也是異常慘淡，幾乎沒有幾件開心的事。

    當時，雖然沒有像黃巾起義那么大的動亂，但小規模的郡縣叛亂年年都有。幾千個流民，攻破縣城，殺掉縣令，領頭人就敢稱帝，聽起來是不是有點滑稽？

    戲志才的家就消失在這場可笑鬧劇中，更可笑的是：沖進城的叛軍只是奪走了陰家的財產，打傷了他的兄長。他們日夜盼望，終于見到前來平叛的官軍，官軍卻殺掉他的父兄，和許多無辜的百姓，就為了多湊兩千個人頭，增加平叛的功勞。

    事發前，戲志才和戲母早就被趕到下人房里居住，僥幸逃過一劫。母子相依，輾轉漂泊到淮南，戲母的針線活兒做得很漂亮，被大漢宗室劉普府上的一個仆人收留，在繡坊當繡娘。

    戲志才面貌清秀，聰穎機智，識文斷字，做了幾個月的雜活，被挑選出來，接受某種特殊的訓練。

    第10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