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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覺得好笑,也任由季宵發揮。 在季宵的話語中,他給玻璃上貼膠帶,是本著一片寬容之心:雖然這次發現窗戶有問題,但他和我并不會向那位租用了這條船的合作商“告密”。只要羅德里克回頭乖乖告訴船長,把玻璃換掉,一切就能風平浪靜。 至于膠帶,則是用來固定窗子,在可能會有的臺風侵襲中保護船只。 可憐的羅德里克,完全暈頭暈腦,說:“臺風?” “對啊,”季宵說,“你們不是接收不到所有信號了嗎?那怎么知道接下來的路會一直風平浪靜呢?” 羅德里克皺著眉頭,想要反駁。但一來,季宵算是“客人”,二來,季宵實在非常、非常能言善辯,他說了很長一段話,羅德里克終于抓住一條重點,“可是,我們之前也經歷過很多臺風??!并沒有……” 我這會兒坐的位置在羅德里克背后。 即便如此,我依然看到,隨著這句話,羅德里克的手臂上忽然出現一道蜿蜒的血流。 而羅德里克對此似乎一無所知。 這顯得季宵的心理素質更加好了。我可以從他背后那個照片墻的倒影里一窺羅德里克如今的面容:臉色比之前青紫許多,身上暈開大片血液,像是被人在胸口砍了一刀。 可季宵面不改色。 他說:“你說沒有,就沒有嗎?” 羅德里克囁嚅著,徹底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季宵便矜持笑了下,說:“好啦,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告狀’的?!?/br> 羅德里克不言不語。 他沉默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季宵。 我不熟悉他,但非常熟悉季宵的每一點變化:逐漸緊繃的手臂、臉頰,眸光深處的警惕——即便是這樣,季宵既然能在羅德里克面前露出一個笑來。 我起先有點不太明白季宵為什么還能笑。 他這不算“玩兒脫了”嗎? 但緊接著,季宵說:“好啦,現在是幾點了來著,有沒有到半個小時?邵總,你學會開船了嗎?” 他平靜地、坦然地朝我走來。 期間,季宵要從羅德里克身邊經過。 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宛若完全沒有看到船員身上那些駭人的變化。 而是依然用那種摻雜了抱怨、明明白白是恃寵而驕的語調,對我說:“別看我啊,看你的cao作板。哎,你不會想要作弊吧?” 我聽到這里,回答:“當然不會?!?/br> 這個時候,季宵徹底把羅德里克甩在身后。 而我也轉過頭,不再去看他。 我聽著身后的腳步聲,知道季宵在朝我走來。 那之外,有風聲,沉沉的、痛苦的悶哼聲。我聽到有利器砍進桌子的響動,這一刻,我想要回頭。但接下來,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而后,那個搭上我肩膀的存在慢慢彎下腰。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有頭發擦在我耳邊,然后是一聲輕輕的笑。 “老公,”季宵叫我,“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吧?” 我聽到這句話,驀然抬手,將季宵拉進懷中。 季宵顯得很驚訝,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笑嘻嘻地親親我,說:“我就知道,你已經不生氣了?!?/br> 我看著他。 看他笑意之下蒼白的面頰,仍然在起伏的胸膛。他被我注視著,笑意一點點收斂,顯得有些無措。 而后,一道嗓音從我們之后傳過來。 “邵、邵先生?季先生?” 是機靈鬼貝尼奧在叫我們了。 我側頭,看著那個突然出現在駕駛艙里的船員——門關著,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羅德里克就這樣“消失”在這片空間里,而貝尼奧取而代之。 我給他起這個外號,是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貝尼奧雖然面貌普通、身材普通,看上去平平常常,一點特點都沒有,但他講話做事時,眼里總能透出一點狡猾目光。 可到如今,或許是因為我和季宵的舉動實在大大出乎這個出身于保守國家的男人的意料,以至于他和羅德里克一樣,面上透露出尷尬、無措,很多情緒。 然后,他似乎看到什么,嗓音驟然抬高,指著地板上的一處,聲音尖銳,問:“這里怎么有血?!” 隨著這句話,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溫度下降。 再看貝尼奧,他的面色顯得青白,但客觀來說,這可能只是光線作用……好吧,這話就太扯了。 季宵抬手,說:“我不小心把手掌劃傷了?!?/br> 我眼皮跳了下,抱著他的腰,心想:原來還有這個作用。 很難說季宵到底為什么選定在這個時間段來到駕駛艙。 其中當然有“貝尼奧和胖瘦二人組之間不存在某個人說某個人已經死掉的關系,也許可以賭一把”的緣故,但說到底,他有沒有考慮到船長曾經告訴我們的、高個兒羅德里克是被海盜所殺呢? 畢竟“被海盜所殺”的場面里,多半要帶血。而季宵又顯然早已打定主意,要在做完那個人偶之后放血。兩者相加,給了他一個在此刻顯得天衣無縫的理由。 “哦……”貝尼奧接受這個解釋。 他沒有去在意窗戶上的寬膠帶,而是過來詢問,為什么此刻是我在開船。 季宵看我一眼,我配合地說:“我們打了個賭,賭我能不能在半小時內學會架勢這艘游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