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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在考花榜次日一早就被送走,方閣老隨后就登門拜訪了梁小峰,本來這一老一少頗為相知,一向相談甚歡。 但那一天,梁小峰明顯感覺到方閣老心情陰郁,暮氣沉沉。方閣老也沒跟他多說什么,只著實感謝這三年來梁小峰對安然的教導,送了份厚厚的束脩后,方閣老就離開了。 方閣老沒有對梁小峰有一言之責,但是梁小峰知道,他幫著安然,瞞著方安兩家偷考花榜的事,讓方閣老對自己失望了。 梁小峰一方面覺得自己辜負了方閣老的囑托,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他是應該幫著安然的,因為朝歌舞方向發展,才是安然的夢想,考花榜是一個得到奉旨歌舞的機會。安然視他為友,他不能扼殺了安然的夢想。 第70章 少盈的點評 其實, 跟安然和阿辰的無知無畏不同,梁小峰是明白偷考花榜這個事,將對方安兩家造成什么樣的傷害和打擊, 他作為方閣老的忘年交, 他有義務和責任勸阻安然做出這種敗壞兩府名聲門風的事, 就算他勸阻不了, 至少他得把這個事提前告訴方閣老才是。 可是,梁小峰不但沒有打小報告, 還幫著安然偷考花榜,給安然的新舞作詞,給安然吹塤伴奏,還對安然的編舞提出過許多建議。在這件事情上,梁小峰實是左右為難, 最終他選擇幫助安然,實在是被安然對舞蹈的執著和癡迷所感動。 相交三年, 梁小峰漸漸被安然對舞蹈的執拗追求潛移默化了,他不想安然像自己一樣,被折了羽翼,失去心中的向往和追求, 被關在閨閣中, 或困于市井間,磋砣年華,消磨心志,漸漸歸于平庸。 從情感上來說, 梁小峰更偏向于安然, 他想幫助安然站到更高的平臺上去開拓他的舞蹈演藝,他自己困于家族, 無力飛翔,但他希望看見自己的朋友能夠凌云遨翔。 在梁小峰決定幫助安然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辜負了方閣老的信任,他確實被安然拖下水,跟安然同流合污了。 他心頭對方閣老特別抱愧,他說等安然進了太樂署,要好生管著他,那是他心里真實的想法,他要好生管著安然,護著安然,不讓安然在太樂署這個特別復雜混亂的官衙里出岔子。這樣,他才能回報方閣老的信任。 安然和阿辰被賜供奉出身的事,基本上定下來了,梁小峰還因替安然伴奏被皇帝傳召,又因一曲塤樂而被賜了太樂署樂正的官職,可謂意外之喜,并且梁小峰以后還能罩著安然和阿辰,更使得這次偷考花榜的結果格外圓滿。 唯一不太圓滿的,官宦世家子弟跑去考花榜,還成了太樂署供奉,讓方安兩府的清譽遭受到沉重打擊。 不光勛貴世家士紳階層儒林學子等人說起方安兩府便會面露嘲諷鄙夷之色,就連洛城的市井人家,街頭巷尾,都把方安兩府當做笑談,覺得方安兩府都是詩書傳家,卻出了這么個自甘下賤的子弟,真是家門不幸。 方閣老忝為三朝元老,致仕退隱,一向清高自許,卻管不好自家外孫,典型的家都沒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輔佐三朝皇帝的?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地方可以清高的? 安凌墨清正廉明,干練世故,連升兩級有什么用?養出個以俚歌艷舞取悅他人的丟人現眼的兒子,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下大家心里平衡了。 方安兩府的爺們兒只好盡量閉府不出,拒絕了官場應酬和私下交際,連后宅婦人們的相邀聚會也都一概婉拒了,除了去官衙辦事,或上朝面圣,其他時間都躲在家里。只想著等考花榜這件事漸漸淡了,在大家說得久了,漸漸膩了之后,他們再慢慢恢復外出。 其實方安兩家尤其方家,在洛城還算有頭有臉的人,老爺一輩的人物走到外面,別人還不好意思當面指指點點,正面嘲笑。 就苦了方安兩府,還在上學讀書的后生晚輩,被一眾同窗當面取笑,氣得打人。于是方府便給幾個正上學的孫輩,重孫輩退了學,請了先生在家里教。 可安府那邊,大公子是國子學的監生,這可是官學,學成之后經過考核就可入仕,他們如果半途退監,就是自毀前途。 大公子只能硬著頭皮,頂著同窗的取笑,加倍埋頭苦讀,心頭對這個丟人現眼的小兄弟,更添怨憎。(這個時代入仕途徑有四,科舉入仕,學成入仕,察薦入仕,征辟入仕,主要是前兩個,察薦和征辟是特例。安然這種歸入察薦。大公子走的是學成入仕這道,但也可以科舉入仕,雙保險。) 大約方安兩府也去吏部打探了消息,知道熙宗皇帝已經發話,賜了安然供奉出身,只是手續和文牒還沒有辦下來。 因此,方安兩家沒有再提把安然送回林州的事,安然的行蹤,也沒有再受到拘禁,只是方安兩府的人,對安然的態度轉變得越來越明顯,那種對安然怨怪責備,疏離冷淡之意,越來越不加掩飾。 安然去方府向各位長輩請安,十次有八次都見不著人,就算見著了人,大家也都顯得冷冷淡淡的,說不上幾句話,就把安然打發了。 就連桂太君也不愿意多見安然,甚至當著安然的面,不止一次嘆息:“阿然呀,你太叫姥姥失望了!” 安然想要解釋,最后終究垂著頭無話分辯。他知道,他的某些觀點,跟這個時代的觀點是不同的,這是穿越造成的,誰也說服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