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楚昭說道:“正是?!?/br> 季淑皺眉,怒氣頓時涌了出來,人用力一掙,便動了起來。 楚昭將她的腰攬了一把,道:“請大奶奶息怒,此刻已經離開上京百里,我選的這條路人跡罕至,縱有追兵,也難追到?!?/br> 季淑氣的心火上升,騰出手來,向著楚昭臉上打去,怒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罔顧我的意愿擅自做主!” 楚昭吃了一記,卻只面不改色地說道:“請息怒?!?/br> 季淑喝道:“你快點停下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楚昭道:“大奶奶回去做什么?可記得先前你見到上官直在你屋里頭么?若不是我趕到,他便摸到你的床上去了?!?/br> 季淑愣了愣,咬牙道:“不管如何,你先停下!我要回去?!?/br> 楚昭說道:“大奶奶就這么放不下他?” 季淑也不解釋,手用力地捶向他胸口,道:“你聾了嗎,我叫你停下!” 季淑厲聲大叫,楚昭卻仍舊不為所動,策馬奔的更快,季淑捶打了一會兒無果,咬咬牙,伸手便摸向自己頭上,一摸之下,卻又失望起來,不知為何,頭上的釵子都消失無蹤,一頭青絲逶迤散落。 楚昭垂眸看了她動作,道:“大奶奶想找釵子么?” 季淑本來是想摸釵子來威脅他一番的,如今見他竟看破自己心意,便咬牙道:“楚昭,你現在放我下去還來得及,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楚昭說道:“可是我不舍得放,那就只好委屈大奶奶了?!?/br> 季淑見他竟然如此憊懶,恨地又去打他,道:“你瘋了么,你為何要這么做,我都拒絕你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強人所難!” 楚昭看了季淑一眼,又淡淡看向前方,道:“我心里頭放不下大奶奶,你卻非要我放下,豈不是也同樣在強人所難?” 季淑怒道:“干我屁事!”楚昭哈哈一笑,絲毫不惱。 季淑見楚昭如此面不改色地,且自己又掙扎不開,便鎮定了一下心神,道:“楚昭,你該明白我的為人,你這樣擅自做主,以后……” 楚昭說道:“我知道大奶奶的手段,可越是這樣,就越是……”他微微一笑,道:“心愛?!?/br> 季淑見他臉皮竟然如此之厚,又意外又惱怒,偏無計可施,楚昭飛奔了陣兒,道:“是不是累了?靠我近些,顛簸的少些?!?/br> 季淑心底里亂亂地,本是想勸他回心轉意,可心里頭也知道,楚昭此人,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勸服的,于是便先偃旗息鼓,也不愿搭腔。 楚昭見季淑不語卻只是沉思之狀,便將她往懷中抱的緊了些,唇邊笑意淡淡地。 如此又行了一段時候,楚昭竟將馬速放慢,季淑驀地警覺起來,便探頭來看,卻聽得前頭樹林里頭一聲呼嘯,與此同時楚昭臉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季淑詫異,扭頭往前看,卻見前頭林子里,沖出了六匹馬,一律都是黑色駿馬,看起來精神異常,馬上騎士六人,一溜兒整齊排成一隊,立在林子邊上。 這邊楚昭馬速放慢,到了林子邊兒,那六人策馬過來迎了幾步,不等楚昭的馬到跟前,他們就紛紛翻身下馬,筆挺站在馬邊兒上,等楚昭的馬靠近了,便都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低頭行禮,口稱:“天樞!” 楚昭抬起手臂,手一揮,道:“眾位兄弟別多禮,時候不能耽擱,快快上馬罷?!?/br> 那六人服飾各異,長相各異,楚昭說罷后,卻都齊齊地答應一聲,不約而同起了身,縱身上馬,動作極其利落整齊,就如練成的默契一般。 季淑在楚昭懷中看著,心頭驚疑不定。 楚昭縱馬上前,其他六人就跟在身邊兒,其中一個策馬上前,跟楚昭相差半頭距離,楚昭說道:“大家等了多久?”那人道:“得了信兒來后,出來等了三天?!背训溃骸岸嘤行量?!”那人道:“天樞說哪里話,先前聽聞你有事,兄弟們都想沖進上京里去?!?/br> 楚昭一笑。那人說罷,便掃了一眼楚昭懷中的季淑,季淑卻也正在打量他,那人見季淑一雙眼睛盯著自己,不錯眼珠兒地看,便皺了皺眉。 楚昭察覺,便將罩在季淑身上的長衣一攏,遮了她看那男子的視線,同時微微躬身低頭,在季淑耳畔輕輕道:“大奶奶,留神風吹了眼睛?!奔臼绨櫭伎此?,卻見他的臉近在咫尺,那熟悉地面上,笑仍舊淡淡地,莫測高深。 76.石榴:顛倒青苔落絳英 晌午頭眾人就在樹林里歇息,歇腳放馬。跟隨楚昭的這幾個人,均都席地而坐,拿出隨身帶的干糧水囊來用,另有一人消失不見,不知是去做什么。 楚昭抱了季淑下馬,季淑在馬上顛簸了大半天,渾身都似要散架了,落地時候,便忍不住踉蹌了下,楚昭將她攔腰一抱,道:“留神?!奔臼缣ь^看他,卻見他笑吟吟地,便哼了聲,將頭轉開。 楚昭帶著季淑到了眾人中間騰出的地方上,脫了外衣下來在地上一鋪,便叫她坐,季淑飛起一腳,將楚昭的衣裳踢開,自己坐在地上,旁邊幾人在,見狀便都側目。 季淑便一一狠狠地回看過去,那幾個男人見她瞪大眼睛看自己,各都驚愕,卻不便同季淑對視,就自看向別處去。 楚昭笑了笑,竟也神態自若地在季淑旁坐了,旁邊一個長胡子的中年漢子坐在楚昭身畔一人遠,探身遞過一塊干糧來,楚昭捏了捏,就遞給季淑,道:“肚饑了么?將就些?!?/br> 季淑碰也不碰,轉頭看向別處。 楚昭見她不吃,便自己吃了半塊餅,才起了身,自到一邊兒去。 楚昭起身瞬間,那中年漢子跟旁邊一個白面文士打扮之人便也跟著起了,兩人走到一邊兒,便低低地開始說話。 季淑轉頭看過去,見那漢子說了幾句,楚昭便點點頭,也回了幾句什么,隔得遠,他們說話又低聲,卻聽不清。 季淑看了會兒,便收回視線,此刻原地只剩下兩人,年紀卻都不大,一個身著白衣,是個江湖少俠打扮,神情漠然,透著些冷清出塵,另一個一身錦衣,幾分俊俏風流。 季淑回頭瞬間,卻見那面相俊俏的男子正打量自己,季淑一怔,便也望他,見這人不過是二十幾歲,生的周正,季淑便問道:“你們是何人?” 那男子沒想到季淑會出聲問自己,便愣了愣,旁邊那白衣青年聽了,只冷冷一笑,卻仍默不做聲,先頭那男子便道:“嗯……那邊兒說話、有胡子的是天璇,旁邊的文士模樣的是天璣?!闭f著又下巴一抬,示意旁邊的白衣男子,道:“他是天權,”,然后說自己道:“我叫開陽,放馬去的小兄弟叫搖光?!?/br> 季淑點頭,思索說道:“這些名字聽起來有幾分熟悉,哪聽過?!?/br> 開陽道:“是北斗七星之稱?!?/br> 季淑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大熊星座里的北斗星啊?!遍_陽奇道:“大熊星座,那是何物?”季淑笑道:“你說的北斗七星,其實是大熊星座里的,你仔細看天空,就會看出那幾顆星星組成一頭大熊的模樣?!?/br> 開陽很是驚奇,旁邊面色冷漠的那白衣青年天權也忍不住看向季淑。 開陽便問道:“這說法新奇的很,大熊星座……難道,還有小熊星座?”季淑說道:“那當然了?!?/br> 開陽正要再問,季淑卻又說道:“你們是哪里人?連這個都不知道,我們上京人都知道?!?/br> 開陽呆了呆,道:“上京人都知道?我怎地沒聽說……”季淑點點頭,問道:“所以你們是外邦的?!?/br> 開陽遲疑說道:“是?!眳s不說自己是哪里的。 季淑不以為意,卻又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里?”開陽說道:“到了你便知道?!奔臼缯f道:“你們說話口音同當地人不同,你既然不說是哪里的,不如讓我猜猜看,莫非……嗯,你們是北疆之人?” 開陽神色一變,同天權面面相覷。 季淑見狀,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便說道:“楚昭是你們的首領,他也是北疆人,他到上京做什么?” 開陽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北疆人?”旁邊天權將他一拉,道:“休要多說了?!遍_陽雙眉微皺,季淑正要再引他說話,卻聽得旁邊有人說道:“你想知道,為何不來問我?” 季淑轉頭,卻見楚昭站在自己身邊兒,他旁邊那彪形大漢天璇對開陽跟天權使了個眼色,三人便躲開這邊。 楚昭挨著季淑坐了,問道:“怎不回答?”季淑說道:“我問你,你肯說嗎?”楚昭說道:“你不問,又怎知道我不會說?或許你不必費心就可以讓我吐露實情?!奔臼缯f道:“謝了,不過我覺得你不是那么簡單就會對我說實話的人?!?/br> 楚昭道:“為何?”季淑說道:“恐怕此刻你心里頭正在笑我也不一定,對么?”楚昭挑了挑眉,道:“我怎么敢笑大奶奶?!奔臼缍ǘ此?,卻不言語,眸子里透出幾分憤然厲色。 楚昭對上她的眸子,面上笑容微微斂了,說道:“你別惱,我這話是真的?!?/br> 季淑看了楚昭片刻,將頭扭開一邊,說道:“你是北疆人,卻潛伏在上官家,你是何居心?”楚昭說道:“此刻我不便就說,還請寬恕?!?/br> 季淑說道:“那好,或許那個同我無關,我不問也罷,那么,你如今把我擄出來,又是為何?”楚昭道:“我舍不得留你在上官家?!?/br> 季淑冷笑說道:“你想讓我相信你是個會為女色所動之人?” 楚昭沉默片刻,慢吞吞說道:“你自然可以不信?!?/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季淑深吸一口氣,不再開口。楚昭卻道:“你不吃用些東西,怕受不住,等會兒趕起路來可停不下?!奔臼缰皇莿e過頭不語,也再未曾看過楚昭一眼。楚昭也不來相勸。 眾人坐了會兒后,便又重新上路,楚昭依舊抱了季淑上馬,這一回果然走了很久,一直到了入夜,馬匹還在飛奔,季淑起初還看清楚路,后來便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聽到楚昭說道:“若是困倦了,便閉一會兒眼罷?!?/br> 夜風吹拂,空氣之中是陌生的氣息,此刻不知人在何處,倘若楚昭別有異心,在此處殺了她,那么便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可季淑心中卻并無懼怕之意,只是……有一股隱痛。 上京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值得眷戀的好地方,可是,一想到花醒言的容貌,便有種悲涼唏噓之感,離開他了,最不想離開之人,竟也朕的離開了,再見還不知何年何月,或許到時候物是人非?又有誰知道,她這一離開,花醒言是何反應?高興?平淡?焦急? 季淑閉了閉眼,大概是風吹的眼睛疼,有些淚涌了出來。 馬匹跑的漸漸地慢了下來,季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傾斜起來,竟止不住地往楚昭懷中靠,起初她還掙著要離開他,到最后卻赫然發現,馬匹是在上山,故而她的身子一直下滑靠過來。 楚昭伸手將她護住,道:“別動,小心跌下去,這里黑漆漆地,若是掉下去,我怕找不到你?!奔臼缧念^一動,楚昭卻又道:“這里荒山野嶺,或許還有虎狼出沒,你要是掉下去,安然無事還好,若是虎狼早我一步將你叼了去,卻又如何是好?” 季淑聽著冷笑,便道;“你不用恐嚇我,我沒有這么傻就會亂跑?!?/br> 楚昭微笑,輕聲道:“能明白我這番話的意思,又怎會傻呢?” 又行了一陣,山勢越發陡峭,楚昭便喝令馬停了,他翻身下來,仍舊抱著季淑,旁邊一人上前將馬牽了,漸漸地,前頭竟見了燈光。 季淑抬頭看去,卻見前頭高山之上,燈光隱隱地,旁邊一人便笑說道:“搖光出來領路了?!?/br> 說話間,果然見一道人影極快地從山上下來,為何能看清是人影呢,因為此人手中提著兩個燈籠,起初只看見燈籠在山上蹦來蹦去,漸漸地靠近了,才發現竟是個大活人。 季淑起初看那燈籠飄飄忽忽,還以為是鬼,近距離看了,卻見是白日那六人之中看似年紀最小的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燈籠光里頭眉眼笑盈盈地,跳下來,道:“天樞!” 楚昭笑道:“搖光,你的輕功精進不少?!睋u光笑道:“多謝天樞夸獎?!闭f著,便遞了個燈籠過來,旁邊一人伸手拿了,搖光道:“上頭準備好了,我帶天樞跟哥哥們上去?!?/br> 如此又行了一會兒,便上了山上,季淑定睛看去,卻見是座不大不小的山寨,只是寨子里空蕩蕩地,沒什么人。 搖光動作快,便同天權將馬拉入馬槽,其他四人便在大堂歇息,楚昭道:“我去去就來?!彼娜似鹕砉?。 楚昭握著季淑的手望內走,季淑因騎了一天馬的緣故,腳步便有些踉蹌,四人在后頭目不轉睛看著,便彼此而笑。 一直等楚昭走了,開陽才道:“天樞怎么竟帶了個絕色的美人兒回來?!?/br> 天璇便道:“你可又上心了?我看還是罷了,這回的事有些古怪,怕是天樞不僅僅是瞧上那女娘的美色?!?/br> 天璣便道:“天璇說的對,我也覺得有些古怪,這女娘看似嬌滴滴的,一雙眼睛好生厲害?!?/br> 天璇道:“總之要留神些,白日開陽還被那女娘引得中了套兒,可別忘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若是壞了天樞的事,那才是糟了?!?/br> 開陽面紅耳赤,說道:“我只是一時未曾防備,以后加倍留神就是?!?/br> 楚昭拉著季淑入內,卻見搖光從后面跑過來,說道:“天樞,我忘了說,從這里過去第一間房子你住。我已經打掃過了?!?/br> 楚昭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睋u光道:“不如我領天樞進去?!背褤u頭,道:“我自己可以?!睋u光又看了季淑一眼,才行禮后轉身離去。 楚昭推門進內,見里頭布置的粗糙,可喜干凈的很,里頭卻是個土炕,鋪陳著被褥枕頭。 楚昭回頭看季淑,問道:“這個習慣么?”季淑將他的手推開,走的離他幾步遠,說道:“是你住的,還是我住的?” 楚昭說道:“一起可以么?”季淑擰眉看他,楚昭笑了笑,道:“好好,你若不愿,我讓給你住?!奔臼缯f道:“我要多謝你么,天樞?”楚昭笑道:“別這樣兒,這不過是兄弟們之間叫慣了的?!奔臼缯f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楚昭說道:“你很快便會知道?!?/br> 季淑見他仍舊咬牙,便氣道:“你還是不肯跟我說,就連為何擄我也不肯說?”楚昭說道:“我只是……”季淑不愿多言,只道:“行了,既然如此,你出去罷?!背训溃骸澳阋惶鞗]吃點東西,我去給你找些東西來吃?!奔臼绲溃骸拔页圆幌?,別費心了?!背训溃骸斑@樣會撐不住的?!奔臼缯f道:“說了不用你管,出去!”楚昭雙眉一皺,目光沉了沉,終于說道:“如此,你好生歇息罷?!闭f完之后,便退了出來,將門帶上。 一直聽到外頭楚昭腳步聲漸漸遠去,季淑才回身打量屋內,只見那土炕之上有一扇窗戶,季淑頓時大喜,急忙撲到炕上去。這土炕極大,季淑連滾帶爬到了窗戶邊兒上,將窗戶打開,卻見外頭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季淑心頭一顫,本想就這么爬出去,忽地覺得一陣風冷嗖嗖地吹過來,她便回過身來,到桌子上取了蠟燭,湊到窗口上照了照,果然見窗戶外黑洞洞一片。 季淑呆了呆,回手在炕上摸來摸去,摸到一塊火石般的東西,往下面一扔,過了許久,才聽到“啪”地一聲,遙遙傳來。 季淑手一抖,恨地一拳垂在炕上,正在此刻,門被推開,有人進來,卻是那個先前笑的爛漫的少年搖光,見季淑握著蠟燭轉身,便道:“娘子在做什么?留神那外頭的懸崖,掉下去定會沒命的?!闭f著,便把手中之物放下,也爬上炕來,將那窗戶嚴嚴實實關起來,又上了栓,最后把掛著的窗簾子也拉起來。 搖光做完這些,又將季淑手里的蠟燭接過,道:“娘子走了一天路,必是累壞了,下來喝口熱水,吃點飯菜?!?/br> 季淑見他言談自若,仿佛跟自己認識許久了,便也慢慢下了炕,問道:“你……是天樞叫你來的?”搖光說道:“嗯,天樞吩咐過的?!奔臼缯f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