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季淑說道:“也好,meimei有什么心事嗎?”瑤女道:“倒是沒什么心事的……” 季淑看著她臉色有些不太好,相比較先前頗有些憔悴,就道:“真的沒有?”瑤女垂頭不語,眼中的淚卻墜下來。 季淑忙道:“好了,你不要哭,發生什么事兒,你能說就對我說說吧?你身懷有孕,千萬別傷神動怒的?!?/br> 瑤女抬起帕子擦了擦淚,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就是最近……無瀾很少回來?!?/br> 季淑怔了怔,這才想起“無瀾”是誰,正是呂瑤女的夫君,上官直的弟弟上官青,字無瀾。季淑一想:果然,自她穿越,就沒有見過這個傳說中的弟弟。只不過,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總覺得有些兒不太舒服…… 季淑就問道:“他出了遠門?”瑤女苦笑,道:“出什么遠門,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頭……眠花宿柳的……”瑤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很是羞愧。 季淑愕然,便道:“他不是有妾室么?”瑤女搖頭,道:“男人的心思,哪里有個飽呢?!奔臼缦肓税肷?,笑道:“果真如此,有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不夠,然后要有妾,有了妾還是不夠,還要出去再找,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呂瑤女聽了這話,臉色很是難看,卻仍勉強一笑,說道:“嫂子總是這么快人快語的?!?/br> 季淑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先前我見你懷了孕,還以為你必然是很幸福的,現在看看……”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呂瑤女面色變了又變,忍不住說道:“誰說不是呢,比如……我先前聽人說,大哥哥出了事了?”說著,就看向季淑。 季淑卻沒怎么留心,只閑閑笑道:“沒什么,不過一場鬧劇罷了?!爆幣P切問道:“真個無事?”季淑說道:“沒事,橫豎一切有太太看著,我不cao那份心了?!爆幣樣樀卣f道:“那就好了?!?/br>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瑤女便覺得有些倦,自回去了。季淑本也想歇息一會兒,在床上躺了會兒,腦袋卻一刻也不能停歇,一會兒出現暮歸的臉,一會兒出現蓮三爺的臉,總覺得其中似有些什么。 季淑翻身起來,問道:“晚唱醒了么?”春曉上前道:“回奶奶,已經醒了,奶奶想見她么?”季淑說道:“嗯,叫她即刻來見我?!?/br> 外院之中,練武場里頭。楚昭將外裳盡數褪了,只著一件薄薄的里衫,饒是如此,仍舊練了一身的汗,正準備回去沐浴更衣,卻聽得有個小廝叫道:“楚大哥,楚大哥!” 楚昭大步走過去,說道:“何事?”那小廝笑嘻嘻地,說道:“楚大哥,里面叫你呢,說是大奶奶傳喚?!?/br> 楚昭一怔,而后笑道:“有勞告知,我即刻就去?!毙P笑道:“楚大哥快去罷,只不知大奶奶又有何事,聽說剛一回來就事故兒不斷的,有兩個丫鬟撞墻呢!” 楚昭拿了塊白色汗巾子,擦擦臉上的汗,又去擦頸下,道:“行了,是大伙兒隨口亂說的也不一定?!庇值溃骸拔疫@一身的臭汗,不知會不會惹得大奶奶不高興?!?/br> 小廝聞言就擠眉弄眼地,說道:“那楚大哥豈不是得近奶奶的身兒,聽聞大奶奶那人,是……嘿嘿……”到底不敢說下去,卻仍舊做出一副口角流涎之態來。 楚昭卻不置可否,只笑道:“小心隔墻有耳,禍從口出?!?/br> 那小廝捂住嘴,慌得說道:“我什么也沒說……楚大哥只當聽到兩聲狗吠?!?/br> 楚昭道:“行啦,我是提醒提醒,難道會去四處亂說么?” 小廝松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楚大哥是個再妥當不過的人了,是以才敢胡說八道?!?/br> 楚昭點點頭,卻不再言語,自忖片刻,道:“還是沖一沖比較好些?!碑斚伦叩骄吷?,將吊桶扔進去,拔了一桶的水上來,把那一件里衫脫去扔在邊兒上,然后將水往臉上一澆,冰冷的井水順著赤裸的身體淌下來,水花四濺,洗的個壯碩的身體越發挺拔矯健,寬肩窄腰,腹部上的幾塊肌rou分明,下體薄薄的褲子緊緊貼著,□之物隱約凸顯,頗為雄偉。 那小廝從旁看著,嘖嘖稱羨,八分歡喜一分奉承地說道:“楚大哥到底是習武之人,什么時候我也能有這么個身子,做夢也得笑出來?!?/br> 楚昭放眼看去,卻見前方桃色燦燦,遍山紅艷,美的誘人,其中一道婀娜影子,順著桃林之間的甬道向前而行,在她前方不遠,有一座亭子,坐落在桃林之中,宛如人間勝景。 亭子欄桿邊兒上,有人斜倚在上頭,那纖長的手指扣住一支玉筷,輕輕敲動面前的白玉杯,發出環佩叮當聲響,那一把好嗓子就懶洋洋地唱道:“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br> 正在拾級而上的那人腳步一停,抬頭看去,卻見東風將他的長發同羅袖揚起,滿目的緋緋桃花瓣,遮天蔽日,襯得那張臉越發美的令人心醉。 ——一個男人長的太美的話,大抵不是好事。 季淑心中沉甸甸的,模模糊糊掠過這個念頭,低下頭,慢慢地往上又走。 似乎沒看到上來的人兒,亭子里的男子抬手將那一杯酒喝罷,復又添了半杯,想了片刻,意猶未盡一般重敲起拍子,合著那清脆叮咚聲響,又唱道:“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唱到最后一句,卻聽有個聲音道:“好個‘春日偏能惹恨長’!不知祈鳳卿心里的‘恨’又是什么?”若是細聽,就可聽出里頭淺淺地伏著股淡漠寒意。 亭子里的人聽了這個聲音,挺身放眼看,一見來人,便把手中的筷子扔了,忙不迭地跑下來,他跑起來的時候,衣袂迎風,更見飄飄欲仙之態,快步跳下亭子,將那正上來的人,一把抱住,喜道:“你來了!” 兩人進了亭子,祈鳳卿不舍放手,將季淑擁著,道:“怎么忽然有心約我到此?”季淑淡淡一笑,手探出,抵在祈鳳卿胸口,說道:“我有事問你?!?/br> 祈鳳卿笑道:“何事?一本正經的?” 季淑說道:“你跟暮歸究竟是什么關系?居然要跟她聯起手來害我?” 28.桃花:輕薄桃花逐水流 季淑淡淡問道:“我想問的是,你跟暮歸究竟是什么關系,你居然處心積慮的跟她聯起手來害我!” 祈鳳卿臉上的笑剎那間似凍結了一般,笑意逐漸一點一點消退,只雙眼仍直直看著季淑,似乎一時懵了。 季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抬手拿了個杯子起來看了眼,說道:“別騙我,祈鳳卿,事到如今你瞞不住,我也不是瞎子,我自看的出?!?/br> 亭子間里兩個人靜靜坐著,面面相覷,誰也不曾再開口說話。 季淑自醒過來,腦中關于花季淑的記憶若有若無。暮歸同晚唱兩個在她屋內弄鬼,是因為上官直。 可是暮歸說花季淑曾答應過要她當上官直的妾,她又是如此急切的、為達目的甚至下藥的手段都用上了,那么上次花季淑要跟祈鳳卿走,怎么會帶上暮歸? 或者說,就算她要帶上暮歸,暮歸又怎么舍得離開?此中必有原因。 季淑想來想去,就落在這一關竅之上想不明白,暮歸,晚唱,祈鳳卿,蓮三爺……這些參與事情的人的名字樣貌不停地在腦中飛來飛去,有些東西好像要從腦中竄出來般…… 祈鳳卿默然片刻,終于問道:“你……為何這么問?”聲音有些發澀。 季淑說道:“我自然不是無憑無據就隨口亂說?!?/br> 祈鳳卿說道:“你為何說我跟暮歸……聯手要害你?”季淑冷笑,道:“難道我說的哪里有錯?” 祈鳳卿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別處,喉頭動了幾動,不知要怎么說般,終于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遲早會被你發覺。我……其實我早該告訴你?!?/br> 季淑道:“現在說,其實也不晚?!?/br> 祈鳳卿目光一轉看向她,點頭嘆道:“不晚?不晚?真個不晚?” 季淑笑,說道:“對我來說,還不晚?!?/br> 是,不晚。 倘若再晚一些,被他廝纏,面對這樣品貌的男子,雖然季淑自問自己不是個為色所迷之人,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是相處久了,若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季淑自己也知道她自己的性子:吃軟不吃硬。故而面對上官直的時候,每每唇槍舌戰的毫不退讓,可是當面對祈鳳卿的時候,雖然心里頭不愿,卻怎么也疾言厲色不起來,就算是一開始雕花樓里將那盆水仙花打爛,也是鼓起十萬分勇氣狠心來做。 何況男女之間的感情,最是難捉摸之事,未來之事,誰能說的清楚?季淑只是慶幸,自己在未曾沉迷之前就已經清醒,并且遠離。 祈鳳卿的手抓了抓系在腰間的腰帶,幾番用力,才道:“我未曾、未曾想要害你?!?/br> 季淑一笑,道:“是么?” 祈鳳卿望著亭子邊兒上一簇盛放的桃花,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或許,或許一開始我是想……想做些什么,可是我真個……沒有想要害你?!?/br> 季淑說道:“到底是做些什么?” 祈鳳卿隱忍不語,忽然想到一事,抬頭看向季淑,說道:“你、你怎么知道暮歸……她、她怎么了?” 季淑看著他略帶關切的神色,哈哈一笑,說道:“祈鳳卿,你真是個不錯的人,事到如今還在關心暮歸,你對她真的極好啊。我想,你對我,也比不上你對她的真情更多三分吧?” 祈鳳卿身子發抖,臉上露出極為難受的表情來。 季淑笑罷,停了停,說道:“行了,其他的不用多說,你想問暮歸,我自會告訴你,只不過在此之前,你先把你跟她之間的關系說明白吧?!?/br> 祈鳳卿說道:“我同她之間,并非是你想的那樣?!?/br> 季淑奇道:“我想的哪樣了?” 祈鳳卿雙眉微微擰起,說道:“我跟她之間,其實并沒有其他格外干戈,只不過、她……她曾經對我有恩,因此……” 季淑心頭一動,道:“因此你要報恩?報什么恩?” 祈鳳卿猶豫不肯說。季淑冷笑,道:“祈鳳卿,你是個男人就別吞吞吐吐的行么?” 祈鳳卿說道:“我只是想求你,別為難她?!?/br> 季淑的心微微地刺痛了下,不知是她自己覺得痛,亦或者是那個已經不存在的花季淑。 雖然自命跟祈鳳卿沒什么干系,但是見他在自己面前為了暮歸說話,仍會覺得很不舒服。 一瞬間,季淑腦中又浮現那日那一場風雨。 花季淑一個人,煢煢獨立站在屋檐下,她抬頭看天,天色陰沉沉的,可是她臉上卻滿是明媚的笑意,對未來的向往的笑意。 因為她知道,下一刻,將有個人握著她的手,帶她離開這深墻大院之中。 她想到這一刻,便笑的天真爛漫,沒心沒肺。 但是……誰能想到,下一刻迎接她的,不是握著自己手的溫柔的手,而是扼住喉嚨的奪命之手。 季淑暗暗地吸一口氣,將心頭那一絲顫顫的痛不動聲色的壓下去,才冷然說道:“這個不用你管?!?/br> 祈鳳卿沉默許久,才終于又開口,慢慢說道:“我……我其實很小就見過暮歸,當時我剛入戲班不久,那天,我記得,是在上官府里頭做戲,我因年紀小經驗不足,出了錯,我知道回到班子里后,必然是少不了好一頓打的?!?/br> 季淑沒想到他們之間的瓜葛竟會如此久遠,一時無聲。 祈鳳卿說道:“我下了臺,就偷偷地躲在牌樓下面哭,然后,是個不大的女孩兒過來,看我哭,就問我為何哭的如此傷心?!?/br> 季淑說道:“那個女孩子,就是暮歸?”問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卻掠過一絲異樣,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心中一閃而過,卻又抓不住是什么。 祈鳳卿點頭,道:“是,她問我為何如此,我一時傷懷,不肯理會她,也不肯抬頭,她就百般哄我……還把自己手中拿著的點心果子給我吃,我的心情漸漸好轉,便跟她說了回去會被班主責罵之事?!?/br> 季淑沉默不語。祈鳳卿說道:“我只是見她一片好心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她聽了,就對我說,她認得上官府內的老太太,會跟老太太說,我唱的極好,不許班主動我一下?!?/br> 季淑忽地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怪怪的,幸好祈鳳卿沉浸在往事之中,并未察覺。 祈鳳卿雙眸望著面前的白玉杯,杯中還剩下過半殘酒,里頭光芒閃爍,映出昔日的景象來。 ——那粉妝玉琢的女孩兒雙手捧著偌大一個軟軟香香的果子遞過來,聲音軟軟地,道:“小哥哥,你休要哭了,這個給你吃,你就不哭了好不好?” 他不肯理會,她就蹲下來,同他面對面,伸出嫩嫩的小手指頭把他的淚擦去,道:“你哭的樣子很難看的?!闭f著,自己就咬了一口果子,才醒悟過來,叫道:“啊,我說給你的,自己又吃了口,很對不住?!睂⒐舆f過來,忐忑看他。 祈鳳卿沒有見過那樣純真無瑕的眼睛,難過的心情也忍不住轉好,噗嗤一笑,終于把那被咬殘了的果子接過來。 那丫頭蹲著不動,就問他緣由,祈鳳卿就說了。 丫頭笑道:“啊,你放心啊,我回去跟老太太說說,讓老太太夸你幾句,不許那班主打你就行了,——老太太很聽我的話的?!?/br> 祈鳳卿有幾分好奇,就問道:“真的么?為什么呢?” 丫頭說道:“因為……因為……” 祈鳳卿疑心她說謊,便嘆了聲,說道:“算啦,沒什么……反正也挨過不少打,再多一頓也沒什么的?!?/br> 丫頭怔怔看他,說道:“小哥哥,我不會騙你的,真的……因為……因為老太太最喜歡我,我是、我是老太太跟前的小丫鬟,我叫暮歸?!彼轮囝^,笑的很是狡黠的模樣。 祈鳳卿收神,繼續說道:“然而,我當時不知道,班主原來不只是要責打我,還要把我送到一位達官貴人家里去,可因老太太夸了我,班主怕我出事,于是我就被留下了,可代替我去的一位師弟,卻……” 季淑忽地有種不祥的預感,情不自禁問道:“怎么了?” 祈鳳卿說道:“那位達官貴人好折磨些男童,若是留著過夜的,多半不會有好下場,我那位師弟被送回來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口氣,連天亮都沒撐到就……就死了?!?/br> 季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xue,久久不語。 祈鳳卿說道:“所以說……是暮歸救了我一命,前一段日子你帶她來雕花樓,我本是不認得她的容貌了的,聽到她的名字才想起來,我暗暗找了她,她卻全不認得我,只不過當時她不過六七歲……” 季淑的太陽xue更疼,突突的跳,她伸手用力按著,說道:“可是后來你們怎么相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