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季淑想到上官直說的那句“我卻獨愛你這樣的”,不由一笑。 倩姨娘上前行了禮,說道:“請奶奶饒恕,近來病著,也不曾勤些來給奶奶行禮?!奔臼缯f道:“不用客套,你為何忽然病了?”靈堂里頭還生龍活虎的呢。 倩姨娘臉色發白,卻還撐得住,說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大概是受了風寒,說病就爬不起身來了,今日方好了些,誰知道屋里頭又出了事?!?/br> 季淑說道:“若說這病,外頭來的因倒也罷了,找個高明的大夫服點兒靈藥,好的也快,最怕的就是心病……” 倩姨娘垂眸不語,季淑又道:“你屋里頭出了何事?我怎么聽說像是個丫鬟吊死了?” 倩姨娘垂淚道:“正是。是我的貼身丫鬟小玉?!?/br> 季淑說道:“自殺還是他殺?” 倩姨娘呆了一呆,說道:“是她自己吊頸死了的?!?/br> 季淑說道:“凡事必有因,好端端地她為何要死?” 倩姨娘說道:“是她手腳不干凈,喜歡偷些東西,被我發覺,罵了她兩句,誰知道她不服我管,我一氣之下,就跟太太告狀,太太給我做主,要趕了她走,她才害怕了……就……大概一時想不開?!?/br> 季淑點點頭,問道:“她跟了你多久了?” 倩姨娘道:“算起來,有一年半了?!奔臼绲溃骸澳悄惴讲虐l現她手腳不干凈么?”倩姨娘哭道:“奶奶明察,是我太過呆傻,先前竟沒留心?!?/br> 季淑說道:“你哭什么,我又沒打罵你……你認得這件物事么?”說著,就把手中的山茶絹花放在桌上。 倩姨娘一見,淚眼朦朧,道:“這個卻不曾見……對了,相似的絹花卻也有的,也是這芯子里鑲金帶珠子的……當時看著眼熟,現在想想,好似也見過奶奶戴過的?!?/br> 季淑嘆道:“那丫頭手真長,伸到我的屋里頭來了?!?/br> 倩姨娘說道:“是我眼睛瞎心也癡笨,沒看清楚她竟是個這樣的人?!闭f著就又垂淚。 季淑說道:“你可別這么說,你是爺得意的人兒,若說眼瞎心笨,豈不是說爺沒眼光?何況,那晚上我見你應答的得意機靈,又怎么會笨呢?” 倩姨娘渾身發抖,哆嗦了陣兒忽然跪倒在地,說道:“請奶奶饒命……我那時候……一時鬼迷心竅,胡言亂語,冒犯了奶奶,請奶奶責罰我?!?/br> 季淑說道:“我只是夸你,怎么會罰你?你起來?!辟灰棠锕蛑蚯皟刹?,哭道:“我自知冒犯了奶奶,這幾日閉門苦熬著病,心里頭卻仍極為不安穩,奶奶要打要罵,我都受著,是我自己做錯了事……” 季淑見她無緣無故哭成這樣,正覺得驚訝,忽地聽到外頭有人說道:“爺來了?!?/br> 季淑心頭一怔,便有些明了倩姨娘為何如此,想明白時候,嘴角不由地掛了一絲冷笑。 果然,上官直大步入內,掃了一眼室內情形,見季淑在上坐著,旁邊三個大丫鬟凜然站著,底下卻是他的倩兒跪著,哭的淚人一般不能抬頭。 上官直喝道:“花季淑,死了一個還不夠,你還想再逼死一個?” 季淑皺眉說道:“你說什么?什么逼死了人?” 上官直說道:“不就是沒了點子東西么,怎么也罪不至死,你不用借題發揮,作威作福的罷!” 季淑說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竟不懂?我自從外頭回來就不曾出門過,難道我竟這么能耐,躺著就能把人逼死了?” 上官直一時無語,卻將倩兒拉起來,說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數,何必我再提醒?你慣常是這樣的,黑白不分!”又低頭對倩兒說道:“不須怕,我們走?!?/br> 倩兒說道:“爺,不是的……讓我向奶奶請罪?!?/br> 上官直說道:“你又有什么罪?這毒婦是嫉妒你罷了!” 倩兒哭道:“爺休要這么說,妾身死無葬身之地?!焙苁潜葜畱B,上官直便更是一臉疼惜。 季淑見他兩個如此,便嘆了聲,說道:“請的什么罪?又葬什么地?……這場苦rou計演得不錯,行了,你們這對恩愛鴛鴦,要你儂我儂的自回房去,在這兒真看瞎了咱的狗眼?!?/br> 上官直回頭怒視季淑,季淑索性沖他扮了個鬼臉,笑吟吟說道:“還不走?或者覺得老娘這惡婦做的不甚到位,要我拿出鞭子來抽上十幾二十下,讓你這小美人兒哭的更大聲些才過癮?嘖嘖,相公原來愛好這一口的,不如改日試試看?!?/br> 上官直一怔,而后咬牙說道:“誰……誰跟你這樣!你……敢!”說著便又安撫倩兒,道:“不須怕,她若敢如此,我就、我就……” 季淑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就寫封休書給我?” 上官直咬牙切齒,說道:“你做夢!”季淑嘿嘿一笑,悠然道:“有夢想總是好的?!鄙瞎侔櫭己菘此谎?,擁著倩兒出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 12、山茶:應有看人怨孫秀 季淑望著那朵茶花,道:“我還有些什么花兒?”春曉道:“奶奶素來愛這種的,各色花兒都有一些。我記得臘月里頭奶奶叫人制了朵梅花,戴在鬢邊,老太太見了還以為是真的,連聲問咱們府里哪來的紅梅花呢?!?/br> 夏知也笑,說道:“這花兒府內也獨奶奶有,也獨奶奶配戴,大小姐三小姐她們私下里愛的什么似的?!?/br> 季淑說道:“還有些什么,都拿過來?!毕闹簹w兩個便到里屋,將那梳妝匣子打開,原來花季淑最愛花兒,特制了大大的盛花地匣子,那些花朵制作精美,且鑲金帶珠,更見名貴,季淑挨個把玩,說道:“從里頭挑幾朵,給秋霜跟紅嫣送去,對了,還有瑤女,府內年輕的女眷,還漏了誰么?” 幾個丫鬟有些詫異,春曉問道:“奶奶要送花?配戴奶奶這花的,也就這幾人了,像是倩姨娘跟二爺那兩房姨娘都不用說了?!?/br> 季淑淡淡一笑,說道:“我還是更喜歡真的花兒,……那好好地送去罷?!睅讉€丫鬟對視一眼,答應一聲,分頭叫人送花去了。 因上官府內先是出了季淑這回事,后來青二奶奶病倒,倩姨娘病倒,又有個丫鬟吊頸。老太太覺得這院子里頭有些不安生,就叫了個上官緯身邊的閑散人,吩咐他在就近的寺院里頭做一場法事鎮壓鎮壓,又叫了個“世外高人”,在院內走動了番,指點了些風水事宜。 次日季淑無事,就在屋內亂翻些時下書籍,沒想到竟找出好些圖文并茂的春意圖來,季淑好奇看了幾眼,心道:“花季淑還有些什么寶貝?”笑了笑就又放回去。 枯坐片刻,百般無聊,見天色尚好,就走到外頭,隨意只叫了個小丫鬟跟著,往花園去。 到了院子里,又看到那長條的迎春,果然開了十幾朵,黃橙橙的極惹人愛。 身后小丫鬟說道:“奶奶先頭栽的那茶花也開了些,只不過如今多半謝了?!?/br> 季淑掃了一眼,望見靠墻角邊上搭了個小小棚子,她就緩步過去,正將到跟前,卻聽到有人嘀嘀咕咕說道:“這還要多勞煩楚爺,我也不過是個半吊子,又聽說這里的奶奶著實的厲害,恐弄得不稱心便不好了?!?/br> 有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你只盡心就好了,我也不是十分會,多用上點心思,別人自曉得的?!?/br> 季淑正在猜測“楚爺”是何人,一聽這個聲音便知道真是楚昭。 那人道:“我聽春曉jiejie說,楚爺弄的那迎春,奶奶很是喜歡呢?!背颜f道:“那也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罷了?!?/br> 季淑聽到這里,便噗嗤一笑。那邊兩人各自驚動,廊柱后面轉了出來,季淑放眼一看,一個是楚昭,另一個,卻是個面色忐忑的婦人。 兩人齊齊行禮,季淑看向楚昭,問道:“前日那迎春花枝是你弄的?”楚昭咳嗽了聲,道:“是仆下多手,請奶奶饒恕?!?/br> 季淑說道:“你做的很好,不必這么誠惶誠恐的,只是我不知你竟這樣有心,可是因為聽到我訓人了么?還是什么?” 楚昭道:“仆下乃是無意之中聽到……并非故意偷聽?!?/br> 季淑說道:“那也算是真有心了?!?/br> 季淑掃了楚昭一眼,便四處張望,又問道:“你住在這院子里?” 楚昭未及言語,那婦人說道:“奶奶饒命,是我怕伺候不好這些花,大膽把楚爺從何必請來討教的?!?/br> 季淑說道:“隔壁?”楚昭道:“隔壁是空院子,仆下所住是在這院子之外?!奔臼琰c頭,說道:“我先前可見過你么?” 楚昭搖頭,說道:“不曾見過?!奔臼缯f道:“你是做什么的?”楚昭道:“仆下是護院武師?!奔臼缣袅颂裘?,好奇問道:“武師?那你一定會武功了?練得不錯么?” 楚昭仍舊一臉平靜,說道:“只是會些三拳兩腳的護身功夫罷了,堪堪夠用?!奔臼缫娝卮鸬暮苁侵斏?,就哈哈一笑,說道:“好極了,改日我向你討教幾招可好?” 楚昭發呆,道:“夫人也會武功?” 季淑說道:“我會的可多了,女子防身術,詠春,太極拳,降龍十八掌……不過做得最熟的是第三套廣播體cao?!?/br> 楚昭自然全都不懂,說道:“這些招數仆下從未聽聞……不知是出自哪門哪派?” 季淑忍著笑,說道:“人外人人,天外有天,你不懂自然有的,所以說改日我們切磋切磋?!?/br> 楚昭點頭說道:“還請夫人多多指點?!?/br> 季淑見他當了真,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楚昭很高,肩膀寬闊,季淑伸手,在額前比了比自己到底有他多高,卻只到他胸口。 纖手輕輕撞上楚昭的胸口,只覺得胸部肌rou極其堅硬,季淑贊道:“胸肌練得挺結實嘛?!背阉贫嵌?,就低了頭。 季淑見他一副老實可欺之態,便嘆了聲,伸手拍拍楚昭的肩膀,道:“好好干,小伙子有前途?!?/br> 楚昭咳嗽一聲,拱手低頭,道:“謝謝奶奶夸贊?!?/br> 季淑邁步要走,身后楚昭遲疑了會兒,終于喚道:“夫人請留步?!奔臼缤O?,回頭看他,楚昭說道:“仆下有一件事……”季淑問道:“何事?”看看他的神色,便道:“你們先退下?!鄙砗蟮难诀吒菋D人一并行禮暫退。 季淑說道:“現在你可以說了?”楚昭才說道:“此事是關于鳳卿的……”季淑一怔,道:“他?他如何了?”楚昭說道:“鳳卿昨兒去周大人府上應酬,不知為何惹怒了周大人?!?/br> 季淑本是不愿理會祈鳳卿之事,可想到他那副模樣,不由地皺了皺眉,問道:“然后呢?” 楚昭說道:“那周大人一怒之下,叫人把鳳卿狠打了一頓?!?/br> 季淑一驚,急忙問道:“他本來就帶傷,又打?” 楚昭嘆息說道:“正是。這一場之下,鳳卿已經奄奄一息,如今回到雕花樓,請了諸般大夫,都說難救?!?/br> 季淑愕然,皺眉想了半晌,說道:“你為何要把此事跟我說?我又能做些什么?”楚昭卻垂了眸,說道:“是仆下多事,知道夫人昔日跟鳳卿交情尚可,故而同夫人說一聲,他日鳳卿若真個去了,夫人聽了,心里也不至于驚訝?!?/br> 季淑聽他說的嚴重,末了一句卻又帶幾分涼薄,就追問說道:“只是如此?” 楚昭說道:“正是?!?/br> 季淑想了想,說道:“你跟祈鳳卿關系那樣好,竟沒有想法兒救他?”楚昭頓了頓,終于說道:“心病還須心藥醫。仆下自認沒這個能?$cd?a3” 季淑一怔,而后笑道:“你特意跟我說這番話,為的就是最后這一句吧?”楚昭不語,季淑走近一步,盯著楚昭,問道:“你跟祈鳳卿是什么關系?竟為他如此上心?” 楚昭眉睫動了動,說道:“仆下說過,跟他是好友?!奔臼缯f道:“只是好友?那日我看你演李隆基他做楊貴妃,真真是纏綿悱惻感人至深啊……”說著便瞇起眼睛來細看。 楚昭不動聲色說道:“做戲罷了,臺上臺下,兩番天地?!彼@句話,似是而非,又因季淑靠的他極近,楚昭一抬眼便對上她烏溜溜的眼睛,楚昭垂眸,腳下便向后移動了步,似想避開季淑。 季淑摸著下巴看他,卻也看不出其他什么來,正在沉吟,卻聽得身后有人喝道:“你們在做什么?” 季淑聽了這個聲,大為頭疼,心道:“怎么陰魂不散的呢?我身上安裝了gps導航么?”忽然之間心念一轉,不退反而向前略一傾身。 楚昭本正看向那來人,不妨季淑傾身靠過來,楚昭本能地將她肩膀抱住,喚道:“夫人?”低頭看向季淑。 此刻那人走上前來,一把握住季淑手腕,將她猛地拉向自己懷中,又一掌探出,拍在楚昭肩頭,楚昭猝不及防后退幾步,卻又站直身子,茫然懵懂看過去。 來人正是上官直,怒道:“花季淑!你、你跟這個……在做什么?”季淑心頭好笑,便說道:“你有眼睛就自己看,還有,我警告你啊,快點放手!”上官直一呆,手上越發握緊了,說道:“你再說一次?”楚昭在旁邊看著,略帶擔憂道:“請爺息怒!” 上官直怒道:“不必你多口!”說著,竟緊緊攬了一把季淑的肩。 季淑說道:“上官直,你要動手么?楚昭,替我揍他!打死了算我爹的……” 上官直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她竟如此猖狂,在下人之前顏面掃地,不由怒道:“你竟要伙同jian夫謀殺親夫?”季淑道:“你有所不知,你這叫做家庭暴力,而我這叫正當防衛,楚昭則是見義勇為?!?/br> 上官直看向“見義勇為”的楚昭,見他英武挺拔,雖然是一身素衣,卻掩不住勃勃精神,花季淑的眼光向來是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哈哈。。(我已得哈哈癥。昨兒本是要兩章的,感覺看的大家不甚熱情,于是就安分守己的一章了。。) 我感覺每章里交代的事似乎有些多,大家慢看哈。么么。。 忘了補上: 唐五代 貫休 《山茶花》 風裁日染開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謬。今朝一朵墮階前,應有看人怨孫秀。 試試貼圖,一朵猩紅色山茶花,是不是很符合詩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