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柳明月蹙著眉, 嬌斥了一聲, 她身子動了動,試圖從被子中掙開,但裴慎不肯松手, 一直緊緊地抱著裹在她外面的那層被子。 見動彈不得,柳明月放棄得也快, 身子不動了, 只皺著眉側頭問道:“你今日又怎么了?” 昨夜里做夢裴慎幾乎要把自己的骨頭勒斷掉,今夜做夢又恨不得將整個人埋進自己的身體里去。 她看裴慎就是故意的,什么夢不夢的, 就是為了找借口與自己接觸。 “你要是沒事兒就趕快松開我,要是再這樣, 我下次可不會讓你再睡床上了?!绷髟碌吐曂{道,然后終于感覺身上松快了一些。 她舒了口氣,從被子里轉過身, 本想再斥責一頓裴慎,可卻對上了一雙微紅的眼睛。 “你……” 柳明月止住了話頭,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 裴慎的眼睛……怎么紅了。 她從未見過哪個男子會這般紅了眼眶,心下忽然慌張起來,不知道裴慎到底夢見了什么, 竟然到了紅了眼眶的地步。 “皎皎,你讓我看一眼?!?/br> 裴慎隱忍著情緒,從被中探出手,摸向柳明月的脖子。 柳明月正盯著他的一雙眸子失神,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裴慎的手已經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甚至撥開了她的衣領,在細長的脖頸處,來回地摸索著。 他,他怎么能這樣! 柳明月一把將裴慎的手推開,抓緊自己的衣領,警惕地瞪著裴慎。 裴慎抿了抿唇,只覺滿口都是苦澀,但還是耐心地與柳明月解釋:“我沒想對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脖子上有沒有傷?!?/br> “我脖子上怎么會有傷?”柳明月下意識地反駁道,然后微微皺眉,想起裴慎剛剛提到夢里太后想要殺她。 是了,前世太后那老妖婆,曾經想要拿白綾勒死她,甚至將她在殿前直接勒得暈死過去,險些沒了性命。 還是貴妃與祖母拼了命為她求情,這才保下了她一命。 只是等后來她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家廟里了。 當時脖子上的一圈青紫痕跡,也的確等了好幾天才消掉。 只是……裴慎竟然連那時的場景都夢到了嗎? “除 此之外你還夢到了什么?” 柳明月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地盯著裴慎。她不知道他夢到了什么程度,既然已經夢到太后想要一根白綾賜死她,那離她被關進家廟也不遠了吧。 若是他夢見了,那她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問問裴慎,究竟是為什么,十年都不來找她。 “我夢見……” 裴慎也跟著爬坐了起來,兩個人面對面盤腿坐在床上??伤挼阶爝?,卻無法張口,他只要一閉眼,就會想到鎮南大將軍與他說的那句話,然后心口便像是撕裂了一般。 他有想過,那是不是假話,可夢中鎮南大將軍看向他的神情復雜,不似作假。 他又如何能夠當著柳明月的面說……說出夢中的她已經死了這種話。 “你怎么不說話?” 柳明月見遲遲得不到裴慎的回答,有些不滿地伸手推了推他,可忽然見裴慎猛地彎下腰,捂住了左眼。 “你怎么了?” 裴慎聽到柳明月的聲音,可卻抬不起頭,也睜不開眼。 眉骨處刺痛,他捂著眼,便有一道與夢中景象一般無二的畫面從眼前閃過。 他看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上腿麻,扯過一匹馬,便一路奔向承德侯府,可承德侯府門前已經掛上了白色的燈籠。 那一抹白色,白得他晃眼,也白得他刺目。 只是“他”似乎仍不肯相信,一個翻身爬上了院墻。 遠遠地看見老夫人額上裹著白布,坐在一尊棺材前。那額上裹著的白布甚至還滲著血絲,而其余人等,像是他熟悉的玨哥兒,也跪在靈堂前大哭。 遠而小的牌位上刻著幾個字—— 裴慎雖然看不清,卻也知道那里頭大概寫著柳明月的名字。 …… 眉骨處的刺痛感漸漸散去,心下的撕裂感卻一直久居不散。裴慎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看著面前的柳明月,忽的伸手將她整個人攬進懷中。 “裴慎!” 柳明月心下一驚,只肩膀被裴慎錮著,只能伸手從他身后捶打他的背。 “皎皎,我好難受?!?/br> 裴慎緊緊地將柳明月壓在懷中,啞著嗓子在她耳邊開口。 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日與柳明月于宮道上許下了那么多的承諾。 他不想有朝一日與她和離,他也不想有朝一日看見她嫁給旁人。 夢里的她失了性命,他都仿佛被抽離去了一部分靈魂,又怎么能容忍現實世界里,以任何 一種方式失去柳明月。 “那些都只是夢對嗎?夢里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是不是?”裴慎聲音低沉,偏生此刻垂著頭,埋在柳明月發間,像是一個求安慰的孩子,等著柳明月的回答。 柳明月想要告訴他,不是的,那些夢就是前世。 是所有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情,是她受過的所有苦難,也是她怨恨裴慎的源頭。 但柳明月忍住了。 她想,她還是要先問清楚裴慎,在夢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他怎么會難受成這樣。 若夢境里所有發生的情境都是前世,那夢里受苦受難的也應當是她柳明月,裴慎難受,難道是在為自己內疚? “夢里……” 裴慎抬起頭,嘴唇微張,久久發不出言語。 他伸手撫了撫柳明月散落的頭發,似是狠了狠心,良久才停下手,閉著眼道:“我在夢里,看見……看見你死了?!?/br> 這幾個字猶如千鈞,裴慎說完后便很是后悔,可他睜開眼,卻發現柳明月的確有些氣,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生氣。 “胡說!” 她才沒有死! 柳明月覺得裴慎這夢做得真是奇怪,若是那一夜里她真的死了,又怎么會有后頭過得那么凄苦的十年。 她在家廟的那些年,起初也不是沒有想過去死。 可是一想到自己這條命是祖母和貴妃好不容易護下來的,她就舍不得死。若不是失了那個孩子,身子受損,一日比一日難捱,她也不見得短短十年便去了。 “我沒有胡說,我在夢里看見承德侯府門前掛上了白燈籠,甚至看見了……你的牌位?!?/br> 裴慎說完這句,忽然看見柳明月驀地睜大了眼睛。 他心下瞬間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后悔不已,這等話他要說出來做什么?難道柳明月問,他就一定要說嗎? 裴慎伸手緊緊扣住柳明月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皎皎,我錯了,我不應當與你說這些,那是夢,夢里都是假的,你不要信夢里的景象?!?/br> 不,不是的…… 柳明月比誰都再清楚不過,裴慎的夢是真是假。 她仰起頭,看向裴慎的神色,焦急與后悔不似作假。 所以,他說的大概也是真話。 可是,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她在裴慎的夢里,會死了? 柳明月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難道她的前世,與裴慎所做的夢不是同一個嗎? 不,不是的,裴慎曾經與她講過前面的一段夢境,那一段夢里那么多的細節一致,所以裴慎所夢見的,就應 當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上一輩子。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承德侯府里為什么會有她的牌位,又為什么,要和外人說,她死了。 第66章 真相 其實前世,她也是有過一次心動的…… 柳明月腦中忽然浮起了一個荒誕的猜想。 這個猜想令她四肢百骸, 連帶著指尖都有些發涼。 十年,曾經整整十年她都沒有踏出過家廟一步。 哪怕是祖母臨終前,她也沒能從家廟出去見祖母最后一面。 可是柳明月從來沒有想過, 原來她不能出去, 不是因為太后與榮親王不讓她出去。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了她柳明月這個人的存在。 她作為失了貞的承德侯府大姑娘, 作為一個已經在眾人口中“死”去的人, 怎么能夠出現在人前。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柳明月心下的那口氣, 像是忽然被人扎破了一般,一下子xiele個干凈。心下更是悲涼不已,面上也一片冰涼。 難受嗎? 難受。 更是一種茫然無措的痛。 她在這一瞬里忽然想明白了很多前世一直不太明白的地方, 比如為何三meimei僅有的幾次回京探望,看著她的眼神里總帶著不忍和欲言又止。 也明白了為何長大后的玨哥兒次次偷跑來家廟見她, 被父親發現后都會嚴加訓斥。 原來…… 原來是因為她在外人的眼里, 早已經是個不存在的“死人”。 玨哥兒作為承德侯府翻身的希望,承德侯,也就是他們的父親, 又怎么能容忍他將時間大把大把地浪費在她這個早已“不存于人世”的大jiejie身上。 怪不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