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傅靜姝愣在原地,看著煙塵消失的方向,一時間呆住。 這就叫有分寸?! 你這哪里像是討公道了?根本就是去攻城吧! 第105章 . 王土 痛就對了 督護府是云川城里最奢華的宅院。 楊俊是云川城里最幸福的兒郎。 二十歲之前, 楊俊一直這樣認為。 二十歲之后,前者依然是對的,后者就開始有點不對了。 主要是因為他爹, 也就是北疆第一人、督護楊大人,不思進取。 北疆督護誠然已經是個了不起的大官, 但在楊俊眼里有一樣明顯的缺陷,那就是它不能世襲。 既不能世襲, 等他不在了, 他可怎么辦?! 為此他可沒少慫恿他爹前去京城求發展, 現有好榜樣,就他爹那位前任,遷到京城沒幾年, 便得了個爵位,蔭及三代,不單兒子有官兒當,孫子的官兒都定下了。 但他爹也不知怎地,好像就認定了北疆, 便是當初被風長天一天敲三次竹杠, 也沒想過挪窩。 楊俊沒法子,既然這條行不通, 那便讓爹給自己安排個官職當當吧。這樣就算是爹不在了, 他自己也能威風威風。 可爹還是不干, 并且道:“兒啊,你屋里那上好的琉璃鏡, 花了幾千兩銀子,你可有好好照過?” 他當時不明白,答道:“照著呢, 天天照?!?/br> “那怎么還沒照明白?”他爹道,“憑你這德性,就算給你個官兒,一旦你爹我不在了,你也守不住,還得倒霉。你啊,就踏踏實實跟在爹身邊當個飯桶吧。有爹在北疆一日,就有你快活一日。等爹哪天不在了,你就拿著爹攢下的家當,離開北疆,隨便找個地方當財主去,知道么?什么都好說,千萬別入官場!” 一席話差點兒讓楊俊氣得翻肚皮。 回到屋里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忿忿咕噥:“我這德性還不是像你?你都能當北疆督護,我怎么就當不得?還飯桶,哼!” 他吃的雖然不少,肚子也確實夠圓,但那跟飯沒什么關系,即便是桶,他也是酒桶rou桶,什么飯桶?沒檔次! 正攢了一肚子氣的時候,聽下人說有人膽敢偷水,楊俊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帶著人就去把那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教訓了一頓,心情這才好了些,靠在厚厚的狐皮椅袱上,開始想著上哪兒去消譴。 云川城的館子都吃膩了,樂坊也好久沒有新女伎…… 就在這個時候,下人來報:“姜、姜夫子來了!” “大美人?!” 楊俊眼前立即出現了那張美絕人寰的面孔,第一天在酒樓上看到她的時候,他就差點兒流口水了,只恨偏偏是風長天的人! “她來找我?!快,快請進來!” 楊俊忙不迭道,然后才發現下人臉色好像不大對,等等,方才說話怎么還打顫來著?楊俊十分不滿,“蠢材!來的是大美人,又不是風長天,你抖個什么勁兒?少給本公子丟臉——” 他的話還沒說完,姜雍容就已經進來了。 然后他就明白下人的舌頭為什么會打顫了。 來的雖然不是風長天,但這氣勢和風長天太像了,甚至比風長天還要高出一個品階。 原來風長天身后是跟著一串沙匪,現在姜雍容身后跟著的,是齊刷刷一列鎧甲生寒的兵士,一個個長刀出鞘,在日頭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刀光,讓楊俊肝膽直發顫。 但目光一落到最前面的姜雍容身上,肝膽再發顫也得給色心讓路了。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大美人! 每一次看到姜雍容,楊俊腦子里都只剩這一句話在反復回蕩。 今天大美人穿著一件湘妃色圓領外袍,領口與袖口皆透著一層雪白的狐貍毛,腰帶將纖腰束得不盈一握,真的,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細的腰?!又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衣裳?! 哎呀,連大美人手里的那根馬鞭子都格外出眾,不知是在哪家定做的,他回頭就去買一根! 還有大美人的手,當真是如雪似玉,比冰雕出來的還要好看…… “城外十里的武家,楊公子今天去過了吧?”姜雍容看著他問。 楊俊只覺得她周身都籠著一層白蒙蒙的光,活似天仙下凡,兩只眼睛但凡她那完美的雙唇開合,聲音要過好一會兒才能進入大腦,然后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能答話:“本公子是去過城外,但他家姓什么就不知道了?!?/br> “你打斷了一個孩子的雙腿,是不是?” “不錯?!睏羁∫煌π?,一昂頭,“那孩子膽大包天,竟然擅自盜用我家的水源,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么?若不好好給他點教訓,本公子還怎么有臉在云川城混下去?” 姜雍容點頭:“很好?!?/br> 大美人說很好! 楊俊心花怒放,正要說話,忽然膝上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站立不住,整個人向后倒去。 “少爺!少爺!” 下人們驚叫著扶住他。 他愣愣地抬頭,就見姜雍容身后那名護衛手里的刀上還在滴血,那一刀,方才正砍在他的兩條腿上。 他看看那護衛,再看看姜雍容,再看看自己的腿,然后才痛嚎出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好大的膽子!這里可是督護府!”下人們指著姜雍容大罵,但明顯色厲內荏。 這種心頭實在害怕但又不得不罵上兩句以示忠心的行為,整座督護府的下人們都十分拿手。 原因無它,當初在風長天手里練出來了。 雖說來的不是風長天,領頭的又是個天仙大美人,但問題是大美人臉上不見喜怒,周身似乎無風自動,看上去竟然比風長天還要膽寒一點。 打嘛真的打不過,不罵么也真的交代不過去,罵也要罵得十分有技巧,千萬不能真的罵到人家生氣,所以分寸一定要掌握好,避開臟話一類的通俗用法,盡量罵得rou不疼皮不癢,但一定要用最大的聲音,表現得聲嘶力竭。 ——“你、你等著,督護大人一定會來收拾你的!” “俊兒!” 門外一聲悲呼,楊天廣帶著人直闖了進來。 “爹!好痛!”楊俊大叫,“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 “痛嗎?”姜雍容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淡道,“痛就對了。這下楊公子你知道了吧?雙腿被打斷,真的是很痛的?!?/br> “還不快去請大夫!”楊天廣大吼,眼望姜雍容,雙目盡赤,“姜容,我楊天廣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竟這樣上門欺侮?!” 姜雍容道:“楊督護為何不問問令公子?” 楊俊當然已經什么也說不出來了,旁邊的下人連忙的把事情說了。 “他偷取了咱們的水源?”楊天廣立即問。 “對,千真萬確?!毕氯舜?。 “扶少爺回房,立刻把全城的大夫都請來,尤其是周大夫?!睏钐鞆V的神情已經鎮定下來,一面吩咐下人,一面轉身看向姜雍容。 姜雍容每一次見到楊天廣,他要么是一個沉迷美色的色胚,要么是個膽小如鼠的無能官吏,讓她不止一次懷疑大央的吏部莫非是吃白飯的,這樣的人也能混成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然而在楊天廣的這一個轉身里,姜雍容終于見到了一名督護該有的眼神——鋒利而寒冷。 他大喝一聲:“來人!” 院外傳來腳步聲,府兵們像潮水般涌進來。 督護府是正二品的府邸,按律可以養府兵兩百人。但北疆天高皇帝遠,楊天廣想養多少就養多少,只要養得起。 這一下沖進來的至少有三百人,全部披堅執銳,佩刀張弓,迅速將姜雍容帶來的人馬圍成一處,張弓開弦,箭尖對準了姜雍容等人。 天虎山眾兵毫不遲疑,列陣應戰,刀光閃閃,絲毫不怯。 姜雍容環顧左右,視線最后回到楊天廣身上:“督護大人是北疆的父母官,我原以為大人多少會關心一下您的子民?!?/br> “姜夫子,你來云川城有這么長時間了,難道不知道云川城的規矩?” 楊天廣冷冷道,“云川城的水源皆有所屬,我俊兒名下的水源現就拿得出官府的契書!那頑童明目張膽到我俊兒的水源盜水,俊兒略施懲戒,有何不可?而你姜容,不問是非黑白,上門就斷了我俊兒的雙腿,居心之險惡,行徑之殘忍,聳人聽聞!我若不是好好懲戒懲戒你,如何還配當北疆的督護!” 姜雍容看著他,忽然笑了,“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督護大人這話除了換了一副官腔,說的跟令公子可真是一個意思?!?/br> 她說完,收了笑容,冷冷問道:“好個云川城的規矩!水源也能花錢買,不知是誰來賣的?還敢開官府的契書,看來賣家是你們督護府了。楊天廣,你好大的膽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源是大央的水源,你區區一個督護,竟敢拿大央的國土做起買賣來了!” 楊天廣統御北疆十年,十年間,他就是北疆的土皇帝,說一不二,令出必行,即使是風長天口口聲聲叫他楊豬頭,卻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督護的身份。 “區區一個督護”,楊天廣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若督護只不過是“區區”,什么才叫地位尊崇? “我看你是瘋了!”楊天廣怒道,“根本就是在找死!” “瘋的人是你?!苯喝莸难壑杏幸唤z淡淡的悲憫,“身為督護,乃是代天子牧一方之民,你卻是取民脂民膏滿足一己之私欲。陛下若是知道了,你這官兒還能當得下去么?” 楊天廣冷笑,笑得篤定而冰冷。 姜雍容懂他的意思。 天高皇帝遠,不管他在北疆做什么,只要他約束得了下面的人,打點得了上面的人,誰能拿他怎么樣? 這一刻姜雍容深深地感到,京城太遠了,皇宮太小了。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極目四顧,所見的也只有一個小小的皇宮。 北疆百姓頭上坐著一個楊天廣,那其它地方呢? 御書房里看不見天下,看不見百姓,看見的只有一封封太平折,上書“太平無事,四海升平”,于是皇帝便安然地合上奏折,只憂心于國庫空虛,大臣結黨,世家弄權。 “罪女姜容,擅闖官宅,惡意傷人,圖謀不軌,按律當誅!” 楊天廣說著,大吼一聲,“給我殺!” 這句話話音剛落,一支箭突如其來,擦著楊天廣的頭皮飛過,篤地一聲,帶著楊天廣的發冠釘在了房梁上。 楊天廣披頭散發,大驚:“什么人?!” 第106章 . 公文 還真像風爺。 回答他的是第二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