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爾把探病用的果籃放在桌子上, 慢吞吞道：“他們說，你喝太多酒了?！?/br>
    “嗐，他們總是找些不重要的理由?！?/br>
    鼻梁高聳的男人笑了笑：“是我年紀太老啦，人類總會衰老的?！?/br>
    在林德爾看不見的地方，腫瘤正在這具身體的內部緩慢滋生。據說這種疾病的發病都是概率, 有人身體很健康卻突然罹患癌癥, 也有人年紀輕輕就躺在病房里，即便生活規律飲食注意, 在疾病面前仍舊不堪一擊。

    “治療的費用足夠嗎？”

    林德爾問：“我這里還有一些錢——應該還比較充?！犝f有一種叫做放射療法的治療手段，挺費錢的?！?/br>
    “我買了保險，而且本身也有積蓄?！?/br>
    對方搖搖頭：“花錢也買不了命?！?/br>
    他看上去明明氣息奄奄, 卻又顯得中氣十足。

    “畢竟都已經三十年過去了……你看, 你還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 連一條皺紋都沒長, 實在是太讓人妒忌了?！?/br>
    咆哮突擊隊曾經的成員從病床上掙扎著坐起來, 林德爾連忙去扶那條手臂, 皮膚之下能夠感受到虬結的血管：“你能來, 那今天是個好日子，該撮一口伏特加……”

    林德爾用一根手指就按住了病號服：“……你想都別想?！?/br>
    “無聊，你以前只會什么都不說就看著我去喝酒, 三十年的時間也讓你變得無聊了?！?/br>
    渾濁的眼睛注視著林德爾，就像注視著呼嘯而過的時間一樣，他大聲控訴：“你以前都不肯搭理我們?！?/br>
    “……或許我應該道歉？”

    “不該，你最好到現在也保持著那種無動于衷?！?/br>
    斯拉夫人嘮嘮叨叨，禿嚕禿嚕，英語里夾著俄語：“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現在也不太信東正教，等我死了以后，你還會吞噬人類的靈魂嗎？”

    “把朋友吃掉怎么想也不對吧?！?/br>
    “啊，我的榮幸，從不正眼看人的家伙居然都能說出朋友這個詞了?！?/br>
    他們沉默了一小會兒，林德爾突然想起來自己還能用如尼文做出鎮痛的法陣，從病床上一路寫到對方的手腕上，又覺得這具身體已經太過衰弱，甚至不敢流通進去太多的魔力。這點實在讓人奇怪，畢竟當初這家伙可是他們中負責火力覆蓋的那一個，無論是加特.林還是迫擊.炮都用得非常順暢，什么重用什么，個人風格非常之斯拉夫。

    玻璃瓶里名稱復雜的液體正一點一點注射進他的靜脈，林德爾不認得那個單詞，只看懂了后半截的詞根是什么什么西林。對方觀察到了他的視線，努力露出輕松的笑容，說沒關系，人都會老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林德爾的手，問他你最近有沒有認識什么新的有趣的人？

    “有個叫科爾森的小孩子，缺錢買紀念品，我就幫忙添上了一點點?！?/br>
    林德爾說道，但這好像也沒什么有趣的地方。

    可對方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于是林德爾又多說了一些，比如神盾局里來了幾個一見他就緊張的新人，還要強行裝作鎮定的模樣，殊不知以他的情緒感知能力，這點小心思根本沒處藏。

    “啊對了還有，聽說霍華德生了個小孩?！?/br>
    “孤雄生殖或者人造zigong技術已經實現了嗎？？”

    病床上的人顯得非常震驚。

    “……為什么你的第一反應不是他結婚了呢?！?/br>
    林德爾捂臉，這一次他錯過了孩子的出生，那個時候他還頂著各種各樣的身份在越南的叢林里來回穿梭，在各種各樣的情緒浪潮當中錨定自身就很困難，更別說關注什么別的事。

    “說起來，你有沒有喝酒不傷身體的手段？或者單純讓人嘗到酒味兒的辦法？”

    “……沒有那種辦法?！?/br>
    “唉……那你唱首歌吧?！?/br>
    “你想聽什么？”

    林德爾想了想：“帶有魔力的那種可能沒辦法，你現在的情況，強行激發生命力來填補身體的損傷，甚至有可能會產生副作用……”

    “你理解錯了，不是妖精的歌，是更普通一點的那種人類的歌?！?/br>
    于是林德爾回憶著最近聽過的曲目唱了起來，不帶唱詞，只有旋律，他對聲帶和喉管的控制非常精確，音準精準得像是某種特殊樂器，從來不會跑調。

    ……是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當中，最著名的一段。

    “我最近很有空，之后應該會經常來?！?/br>
    林德爾說：“如果想聽別的，我也可以學?！?/br>
    “哈哈，那真是我的榮幸，不知道某些家伙們得有多羨慕呢?！?/br>
    重新闔上病房門的時候，有護士好奇地問林德爾他是不是病房里病人的孩子，后者搖搖頭，卻也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什么更加值得信服的關系。

    “我們是朋友?！?/br>
    最終，他說道：“認識有些年頭了?！?/br>
    *

    神盾局的工作包羅萬象，五花八門，涉及的相關部門也包含了科研崗位和強襲部隊等各種各樣的門類，林德爾算是那種和神秘事項掛鉤的探員，如果沒有緊急情況的話，一般不會出動。

    基地也有好幾個，不同級別和不同專業的人往往情報難以互通，比如“彈弓基地（the slingshot）”就位于一處地理位置接近赤道的人工島上，倚靠地球自轉帶來的線速度，會更方便向太空當中部署衛星和各類探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