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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嘆自己老去的同時,也不由心驚于這偌大楚營之藏龍臥虎。 因這份共事之情,章邯見對方一朝得騰青云,一等建下更大戰功,必然將扶搖直上,心中毫無妒意,真心實意地恭賀了韓信:“你這終算要熬出頭來了?!?/br> 韓信輕輕一笑,目光清朗,也誠心道謝:“多謝章將軍?!?/br> 章邯看他成竹在胸、躊躇滿志的模樣,如見那日初率中軍出征平叛時的自己,眸底不由掠過一抹惆悵。 不過項王脾氣雖是盡人皆知的暴戾,待他這殺叔仇人卻不曾態度反復,不僅信任有加,待而有禮……較他所想象中茍且偷生的屈辱日子,好上何止千百倍。 便也很快釋然了。 韓信心如明鏡,只轉念一想,就猜中了章邯的復雜心緒,并不戳破。 章邯在短暫的沉默后,便回過神來,轉而與他商議起運糧事務。 韓信此次大軍開拔,可不是昔日那四萬五的陣勢,而是實打實的有著十萬人馬。 單是每日在倉粟上的消耗,就成了個不容小覷的數字。 只見韓信略一思忖,竟就有了主意:“春日濕潮,倉粟易腐,而積粟砌于深庫,不僅令將士難以取運,且置久更易生毒,鑄成浪費。依信之見,糧倉當改辟前后二門,便可推陳而出新?!?/br> “善!” 章邯一聽,眼前倏然一亮,情不自禁地猛擊一掌,再贊道:“大善!” 待關于諸軍給養、關中扼守、鼓勵春耕、加強工事等事務逐一議畢,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經整一夜修養,這支空前壯大、面目悄然煥新的關中軍無不精力充沛,整裝待發。 而章邯不比韓信年輕力壯,耗了這一宿,面上不免顯出幾分疲色,精神一松懈下來,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章將軍辛苦了,”韓信仍是神采奕奕,除眼下泛著淡淡青色外,竟是一絲困倦也無,只笑道:“快去歇息吧?!?/br> 章邯看在眼里,不禁心生羨慕,同時暗自搖頭,兀自服老了,遂從善如流道:“也好。某便先祝韓將軍旗開得勝?!?/br> 韓信莞爾:“謝將軍吉言?!?/br> 章邯自去歇息,韓信見距與兵士所約開拔之時,仍有一個時辰的空閑,心念微動,卻轉身往牢獄去了。 ——在臨行之前,他還有一位想見,卻始終未真正去見的故人。 隨著項伯通敵事露、于軍中被斬,項王又親領大軍東征,囚禁張良與隨何的牢獄的監守也不復前陣子的森嚴。 但莫說有那前車之鑒擺著,守兵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單因少了重義且始終惦念著張良那日救命之恩、親疏公私不分的糊涂項伯,張良縱有通天智計,也是插翅難逃。 哪怕是隨何說服周殷叛楚的那陣子,為防打草驚蛇,叫掌管禁軍的章邯起了疑心,周殷始終不肯同意隨何那釋放張良的要求。 而在周殷事敗身死后,不僅張良無法脫身,連隨何也未能逃走,叫呂布親手逮了,命人關押進來了。 隨何辛苦數月,卻功虧一簣,心情自是大起大落。 眼下成楚軍階下囚,不知是生是死,自是頹喪不已。 待他被帶入獄中,竟見著早自己數月身陷囹圄的張良時,不由大吃一驚。 二人在這意外之地相見,自免不了說起漢軍中事。 礙于四周耳目龐雜,隨何不敢說多的,但僅是簡略道來,也夠張良析出明要了。 隨何見最得大王信重的軍師張良陷入沉吟,心里奇異地放松幾分,仿佛在這生死難卜之地找到根主心骨。 只是不等他那口氣吐出來,張良忽抬了眼,無奈一笑:“這偌大獄中,僅囚你我二人,空室不知何幾,卻偏允你我同室。其中緣由,君可猜見幾分,又可覺此舉似曾相識?” 隨何啞然。 張良輕嘆道:“依良看來,實與那貍奴捕鼠,先戲其至死,后棄而不食……有異曲同工之妙?!?/br> 他口吻平淡,卻足令隨何毛骨悚然。 事實可不正如張良所言那般? 將他投入張良所在之囚室,好令二階下囚互訴困苦,變相炫耀勝果、以此取樂……的做派看似簡單野蠻,實則陰毒至極,叫人不寒而栗。 見隨何面色蒼白,受驚不輕,張良淡淡一笑,打住了這一話頭:“如今楚人為刀俎,你我為魚rou,多想無益?!?/br> 隨何訥訥頷首,僵硬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獄中不見天日,若非獄卒定點送來一日二食,時而還送來干凈熱湯與衣物供二人洗浴更衣,他們怕是早已迷失朝夕年歲了。 隨何雖在同張良重逢時,看對方相貌身形雖消減幾分,卻還稱得上衣著整潔,舉手抬足自然,不見有刑求傷勢,便隱約有了幾分猜想。 但在真見楚軍待他們這二囚徒稱得上優厚時,還是真正地松了口氣。 不論楚人意圖為何,總歸此刻是既無意折辱于他們,也不似要逼迫他們道出漢軍機密的架勢。 相比起稍稍放松下來的隨何,張良卻只余無聲苦笑。 他被扣于獄中時日更長,對此背后象征,也看得更為透徹。 楚軍對他所知情報不聞不問、甚至報持不屑一顧的態度……足以見得漢軍之勢弱,全然入不了霸王之眼。 既根本配不得做楚軍敵手,自然懶得大費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