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我仿佛可以聽見安迪·杜佛尼正躲在某處竊笑不已。 諾頓終于找到一個值夜班的瘦小警衛來鉆進海報后面的洞里,他的名字叫洛?!ご揲T。他平常并不是個聰明人,或許他以為將因此獲頒銅星勛章。算諾頓運氣好,居然碰巧找到一個身材和安迪差不多的人。大多數監獄警衛都是大塊頭,如果他們派了個大塊頭來,一定爬到一半就卡在那里,直到現在還出不來。 崔門進去時把尼龍繩綁在腰上,手上拿了一支裝了六個干電池的大手電筒。這時高亞已經改變心意,不打算辭職了,而他似乎是現場惟一頭腦還清醒的人,找來了一組監獄的藍圖。從剖面圖看來,監獄的墻就像個三明治,整堵墻足足有十英尺厚,內墻、外墻各有四英尺厚,中間的兩英尺空隙是鋪設管線的通道,就好像三明治的rou餡一樣。 崔門的聲音從洞中傳出來,聽起來有種空洞和死亡的感覺?!暗洫z長,里面味道很難聞?!?/br> “不管它,繼續爬?!?/br> 崔門的腿消失在洞口,一會兒,連腳也看不見了,只看到手電筒的光微弱地晃動。 “典獄長,里面的味道實在很糟糕?!?/br> “我說不要管它?!敝Z頓叫道。 崔門的聲音哀戚地飄過來?!奥勂饋硐翊蟊?,哦!天哪!真的是大便,哇!是大便!我的天哪,我快吐了,哇……”然后可以清楚地聽到崔門把當天吃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了。 現在輪到我了,我再也忍不住,這一整天——喔,不,過去這三十年來的壓抑終于爆發了,我開始大笑,笑得抑制不住,自從失去自由后,我還從未這么開懷地笑過。我從來不曾期望困在灰墻中的我還能笑得這么開心,真是過癮極了。 《肖申克的救贖》第四章(4) “把這個人弄出去!”諾頓尖叫著,由于我笑得太厲害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我,還是崔門。我只是捧腹頓腳,拼命大笑,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即使諾頓威脅要槍斃我,我也沒有辦法停下來?!鞍阉鋈?!” 好吧!各位親朋好友,結果他指的是我。他們把我一路拖到禁閉室去,我在那兒單獨監禁了十五天,盡管長日漫漫,但我并不感到無聊,我經常會想起那個不太聰明的可憐鬼崔門大喊“是大便”的聲音,然后又想到安迪正開著新車、西裝筆挺地直奔南方,就忍不住又開懷大笑起來。在那十五天里,我笑口常開,或許是因為我的心已經飛到安迪那里。安迪·杜佛尼曾經在糞坑中掙扎著前進,但是他出污泥而不染,清清白白地從另外一端爬出來,奔向蔚藍的太平洋。 那天后來發生的事,我是從六七個人那兒聽來的。我猜當崔門那天把中飯和晚飯都吐出來之后,他覺得反正不會再有什么損失,于是決定繼續爬下去。他不用擔心會從內外墻中間的通道掉落下來,因為那里實在太窄了,崔門得費好大力氣才能推擠前進。他后來說他幾乎得屏住呼吸才下得去,而且他到這時候才曉得被活埋是什么滋味。 他在通道末端發現一個主排水管,那是通往第五區牢房十四個馬桶的污水管,是三十三年前裝置的瓷管,已經被打破了,崔門在管子的鋸齒狀缺口旁發現了安迪的石錘。 安迪終于自由了,但這自由得來不易。 這管子比崔門爬行的通道還要窄。崔門沒有進去,就我所知,其他人也沒有進去,我想情況一定糟糕得幾乎難以形容。當崔門在檢查管子上的缺口和那把石錘時,一只老鼠就從管子里跳了出來,崔門后來發誓那只老鼠跟一頭小獵犬一樣大。他像猴子爬柱子一樣,慢慢爬回安迪的牢房。 安迪是從那根管子逃出去的。也許他知道污水管是通往離監獄五百碼外的一條小溪,因為很多地方都找得到監獄的藍圖,安迪一定想辦法看過藍圖。他是個講求方法的怪胎,他一定已經發現,整個監獄只有第五區的污水管還沒有接到新的廢水處理廠,而且他也知道,此時不逃,以后就沒機會,因為到了一九七五年八月,連我們這區的污水管都要接到新的廢水處理廠了。 五百碼,足足有五個美式足球場那么長,綿延將近半英里。他爬過這么遠的距離,也許手上拿著一支小手電筒,也許什么都沒有,只有幾盒火柴,我簡直不愿想象,也無法想象,他爬過的地方有多么骯臟,還有吱吱亂叫的肥老鼠在前面跑來跑去,甚至老鼠因為在黑暗中膽子特別大,還會攻擊他。通道中幾乎無法容身,可能只有非常狹小的空隙足以讓他擠過去,在管子接口的地方,或許還得拼命推擠身體才過得去。換作是我,那種幽閉恐懼的氣氛準會讓我瘋掉,但他卻成功逃脫了。 他們在污水管盡頭找到一些泥腳印子,泥腳印一路指向監獄排放污水的溪流,搜索小組在距離那里兩英里外的地方找到了安迪的囚衣,而那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這件事在報上喧騰一時,但在方圓十五英里內,沒有任何人向警局報案說車子被偷或丟了衣服,或看到有人裸體在月光下奔跑,更沒聽見農莊上的狗吠聲。安迪從污水管爬出來后,就像一縷輕煙似的失去蹤影。 但我敢說他一定是消失在往巴克斯登的方向。 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后,諾頓典獄長辭職了。我很樂意報告一下,他像只斗敗的公雞,走起路來一點勁也沒有。他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肖申克,就像個有氣無力地到醫務室討藥吃的老囚犯。接替他的是高亞,對諾頓而言,這或許是最冷酷的打擊吧。他回到老家,每個星期日上浸信會教堂做禮拜,他一定常常納悶,安迪到底是怎么打敗他的。 我可以告訴他,答案在于“單純”。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本領,典獄長,有些人就是沒有,而且永遠也學不來。 以上是我所知道的經過;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的想法?;蛟S我在細節部分說得不盡正確,不過我敢打賭,就事情的大概應該八九不離十。因為安迪這樣的人會采用的辦法不出這一兩種。每當我思索這件事時,我總會想起那個瘋瘋癲癲的印第安人諾曼登所說的話。諾曼登在與安迪同住八個月后說:“他是好人。我很高興離開那兒。那牢房空氣太壞了,而且很冷。他不讓任何人隨便碰他的東西,那也沒關系。他人很好,從不亂開玩笑,但是空氣太壞了?!笨蓱z的諾曼登,他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知道的時間也更早。安迪足足花了八個月的時間,才設法讓諾曼登轉到其他牢房,恢復單獨監禁。如果不是諾曼登和他同住了八個月,我相信早在尼克松辭職前,安迪就逃之夭夭了。 我相信,安迪是在一九四九年開始他的計劃,不是托我買石錘時,而是托我買麗塔·海華絲的海報時。我告訴過你當時他似乎很著急,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興奮得不得了。那時我還以為他難為情,不愿讓別人知道他想女人,特別是夢幻性感女神,但現在我才發現我想錯了,他的興奮是別有原因的。 監獄當局在海報女郎背后發現的那個洞(現在海報上的那個女孩在第一任海報女郎麗塔·海華絲拍攝那張照片時,甚至還沒出生呢),究竟是怎么來的?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安迪·杜佛尼的毅力和苦工,但是還有另外兩個不可忽略的因素:幸運之神眷顧和wpa混凝土wpa是指美國在一九三〇年代羅斯福新政時期成立的工作改進總署(worksprogressadministration),當時聯邦政府采取以工代賑的方法,在公共工程領域提供了八百萬個工作機會給失業人口。。 《肖申克的救贖》第四章(5) 關于幸運之神眷顧,我猜完全用不著解釋了。至于wpa混凝土,我倒是好好查了一下資料。我花了不少時間,也花了不少郵資。我先寫信給緬因大學歷史系,他們給了我某人的地址,我又寫信給那個家伙,他曾經參與wpa工程,同時參與建造肖申克監獄警衛最森嚴的區域,而且還擔任工頭。 位于這個區域的第三、四、五區牢房是在一九三四到一九三七年間建造完成的。今天,大多數人并不認為水泥和混凝土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術發展”,就好像我們現在也不認為汽車或暖爐算什么了不起的技術進步一樣,但其實不然?,F代的水泥直到一八七〇年左右才發展出來,而混凝土更是到二十世紀初才出現。調混凝土的過程就和做面包一樣細膩,可能會放了太多水或水放得不夠,沙子和碎石的成分也可能太稠或太稀。而在一九三四年,混凝土的科學遠不如今天這么進步。 從外表看來,第五區牢房的墻壁很堅實,但是卻不夠干,事實上,這些混凝土墻還滿容易透水的。經過一段陰雨連綿的日子,這些墻就變得很潮濕,甚至會滲出水來。有些地方已出現龜裂,有些裂痕甚至深達一英寸。他們會定期涂抹砂漿,黏合裂縫。 后來安迪被關進第五區牢房。他畢業于緬因大學商學院,修過兩三門地質學的課,事實上,地質學成為他的一大嗜好,一定是因為非常合乎他極有耐性、一絲不茍的本性。一萬年的冰河期、百萬年的造山運動、千年床巖在地層底部相互擠壓?!皦毫?,”安迪有一次告訴我,“所有的地質學都是在研究壓力?!?/br> 當然,還有時間這個因素。 安迪有很多時間可以研究這些墻。當囚門關上、燈也熄滅之后,除了那堵灰墻,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看。 初進監獄的人起初都難以適應這種失去自由的生活,他們會得一種囚犯熱,有些人甚至得被拖進醫務室施打鎮靜劑。常會聽到新進犯人猛力敲打鐵柵欄,大吼大叫著要出去,喊叫聲沒有持續多久,就會響起其他犯人的唱和聲:“鮮魚來了,鮮魚來了,嘿,小小的鮮魚,今天有鮮魚進來了!” 一九四八年,安迪初入獄時并沒有這種失控的表現,但這并不表示他沒有同樣的感覺。他或許也曾瀕臨瘋狂邊緣。一瞬間,一向熟悉的快樂生活就不見了,眼前是漫長的夢魘,就像置身煉獄。 那么,他要怎么辦呢?我問你。他一定努力找一些事情來做,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噢,即使在監獄里,讓人分心的方法仍然很多。人類的潛能是無窮的,像我曾經告訴過你的,有個犯人雕刻了耶穌的三個時期,有的犯人收集錢幣,有的人集郵,還有人收集到三十五個國家的明信片。 安迪對石頭有興趣,連帶的也對牢房的墻產生興趣。 我想他最初的想法只是把名字刻在墻上,或是在后來貼美女海報的墻面上,刻幾行詩來鼓舞自己。哪曉得竟然發現這堵混凝土墻意外的松動,只刻了幾個字,便落下一大塊。我可以想象他躺在床上,手里把玩著混凝土塊,看著這塊剝落的混凝土沉思。不要老想著自己一生都毀了,不要老想著自己怎么會這么倒霉。把那些全都忘掉,好好看看這塊混凝土吧! 很可能,之后的幾個月,他覺得試試看自己能把這堵墻挖開多少,應該還滿有趣的。他當然不能這么堂而皇之地挖墻壁,你總不能在警衛每周定期檢查時(或是突襲檢查時,他們每次總是會翻出一些有趣的東西,例如酒、毒品、色情圖片和武器等),對他說:“這個?只不過在墻上挖個小洞而已,沒什么好擔心的?!?/br> 不,安迪不能這樣做,于是他想到托我買麗塔·海華絲的海報,他不要小張的,而要大張的。 當然,還有他的石錘。我記得一九四八年替他弄到那個小錘子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要用這把錘子挖穿監獄的墻壁,大概要花六百年的工夫。沒錯,但是安迪其實只需要挖穿一半的墻壁——但即使混凝土墻非常松軟,他用兩把錘子,仍然努力了二十七年才成功。 當然,期間因為跟諾曼登同住而浪費了不少時間。他只能晚上工作,而且是在三更半夜大家都睡熟了之后,包括值夜班的警衛也進入夢鄉后。然而拖慢速度的最大難題,還是如何處理敲下來的混凝土塊。他可以把磨石布包住錘頭來消音,但是敲下來的碎片要怎么處理呢? 我想他一定把混凝土塊弄成很小的碎片,然后裝在袖子里運出去。 我還記得在我幫他弄到石錘后,星期天的時候,我看著他走過運動場,因為和姊妹的沖突而鼻青眼腫的。他彎下腰來,撿起小石子……然后小石子就消失在他的袖口。袖口或褲腳翻邊的暗袋是監獄里的老把戲。還有另外一件事讓我記憶深刻,可能看過不止一次,就是安迪在炎夏午后窒悶的空氣中穿過運動場,沒錯,空氣十分窒悶,除了偶有一陣微風吹過,掀起安迪腳下飛揚的塵土。 所以,可能他的褲腳還藏著不少花樣。你把暗袋裝滿要丟掉的小碎片,然后到處走動,手一直插在褲袋中,然后當你覺得很安全時,就趁人不注意猛拉暗袋。當然褲袋里一定有一條很堅韌的線連到褲腳的暗袋。于是你一邊走動,口袋里的碎片沙礫就在雙腳間傾瀉而下,第二次大戰的戰俘挖掘隧道逃跑時,就用過這招妙計。 《肖申克的救贖》第四章(6) 一年年過去,安迪就這么一袋袋把混凝土碎片運到cao場倒掉。歷經一任又一任的典獄長,無數的春去秋來,他替典獄長服務,他們都以為他是為了擴張圖書館而這么做,我也絕不懷疑這點,但是骨子里他真正要爭取的是獨居一室的特殊待遇。 我懷疑他一開始真的有什么具體的越獄計劃或抱了什么希望,或許他以為這堵十英尺厚的墻里面扎實地填滿了混凝土,或即使成功地把墻挖通了,也只能逃到三十英尺外的運動場上。但是,就像我說的,我不認為安迪很擔心這個問題,因為他一定會這么想:我每七年才能前進一英尺,因此可能要花七十年才能把這堵墻挖通,到時候我已經一百零一歲了。 如果我是安迪,我的第二個假設是:我終究會被逮到,然后關禁閉很長一段時間,記錄上也被畫一個大叉。畢竟,他們每個星期都會來做例行檢查,而且還有突擊檢查——通常都在晚上。他一定覺得他不可能挖太久,警衛遲早會查看麗塔·海華絲的海報后面有沒有磨尖的湯匙柄,或把大麻煙用膠帶貼在墻上。 而他對于第二個假設的反應一定是:管他的!或許他甚至把它當成一場游戲。在他們發現之前,我可以挖得多深?監獄是個非常沉悶的地方,在早年,海報還沒貼好就在半夜遭到突擊檢查的可能性,說不定還為他的生活增添了些許趣味。 而我確實認為他不可能單靠運氣就順利逃出去,至少不會連續二十七年都這么好運。盡管如此,我不得不說,在一九五〇年五月中旬,他開始幫哈力處理遺產繼承稅務問題之前兩年,他的確運氣很好,才沒被逮到。 也有可能,除了運氣好以外,他還有其他法寶。反正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許他每個星期都偷偷塞幾張鈔票給警衛,讓他們不要找他麻煩。如果價碼還不錯的話,大多數警衛都會合作。只要荷包有進賬,讓犯人擁有一張美女海報或一包香煙也不為過,何況安迪是個模范犯人,他很安靜,講話有條有理,為人謙恭有禮,不會動不動就拳頭相向。通常逃不過監獄每半年一次大檢查的,都是那些瘋瘋癲癲或行事沖動的囚犯,這時警衛會把整個牢房徹底搜查一遍,掀開床墊,拆開枕頭,連馬桶的排水管都要仔細戳一戳。 到了一九五〇年,安迪除了是模范犯人外,還成了極具價值的資產,他能幫他們退稅,免費指導他們如何規劃房地產投資、善用免稅方案和申請貸款,比專業會計師還要高明。我還記得他坐在圖書館中,耐心地和警衛隊長一段一段檢查汽車貸款協議書中的條款,為他分析這份協議書的好處和壞處,教他如何找到最劃算的貸款方案,引導他避開吸血的金融公司,那些公司幾乎是在合法掩護下大放高利貸。當安迪解釋完畢時,警衛隊長伸出手來要和他握手……然后又很快縮回去。他一時之間忘記了他不是在和正常人打交道。 安迪一直注意股市動態和稅法變動,因此盡管在監獄冷藏了一段時間,并未絲毫減損他的利用價值。他開始為圖書館爭取經費補助,他和那群姊妹之間的戰爭已經?;?,警衛不再那么認真地檢查他的牢房,他是個模范囚犯。 然后有一天,可能是一九六七年十月左右,安迪長時間的嗜好突然變得不一樣了。有一天晚上,他把海報掀起,整個上半身探入洞里,拉蔻兒·薇芝的海報則蓋到他的臀部,石錘的尖頭一定突然整個陷入混凝土中。 他本來已經準備把幾塊敲下來的混凝土拿走,但是可能在這時候聽到有東西掉落,在豎立的管子間來回彈跳,叮當作響。他事先已經知道會挖到那個通道嗎?還是當時大吃了一驚?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可能已經看過監獄的藍圖,但也可能沒有看過。如果沒有看過,我敢說他后來一定設法把藍圖找來看了。 他一定突然明白,他不只是在玩游戲而已,他這么做其實是在賭博,他的賭注下得很大,賭上了自己的生命和未來。即使他當時還不是那么確定,不過應該已經有相當的把握了,因為他第一次跟我談起齊華坦尼荷,就差不多是在那段期間。在墻上挖洞原本只是好玩而已,突然之間,那個蠢洞卻能主宰他的命運——如果他知道通道底部是污水管,以及污水管會一直通往監獄圍墻外的話。 現在,他除了要擔心壓在巴克斯登石頭下的那把鑰匙外,還得擔心某個力求表現的新警衛會掀開海報,發現這個偉大的工程,或是突然住進一個新室友,或是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年以后,突然被調到其他監獄去。接下來八年中,他腦子里一直得cao心這么多事情,我只能說,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冷靜的人之一。換作是我,在所有事情都這么不確定的情況下,我早就瘋了,但安迪卻繼續賭下去。 很諷刺的是,還有一件事,我一想起來便不寒而栗,就是萬一安迪獲得假釋的話,怎么辦?你能想象嗎?獲得假釋的囚犯在出獄前三天,會被送到另一個地方,接受完整的體檢和技能測驗。在這三天之中,他的牢房會被徹底清掃一遍,如此一來他的假釋不但會成泡影,而且換來的是長時間單獨監禁在禁閉室,再加上更長的刑期……但換到不同的牢房服刑。 如果他在一九六七年就已經挖到通道,為什么他直到一九七五年才越獄? 我不是很確定——但是我可以猜一猜。 《肖申克的救贖》第四章(7) 首先,他會變得比以前都小心。他太聰明了,不會盲目地加快速度推進,想在八個月或甚至十八個月內逃出去。他一定一次只把通道挖寬一點點。那年他在除夕夜喝酒時,洞口可能有茶杯那么大,到了一九六八年慶祝生日時,洞口可能有碟子大小。等到一九六九年棒球季開打時,洞口可能已經挖得像托盤那么大了。 有一陣子,我猜想在他挖到通道之后,挖掘的速度應該快很多,因為他只要讓敲下來的混凝土塊直接從通道掉落就行,不必像以前一樣把它敲碎后,再用我前面說過的瞞天過海之計,運出牢房丟掉。但由于他花了這么長的時間,我相信他不敢這么做。他或許認為,混凝土掉落的聲音會引起其他人懷疑?;蚴侨绻敃r正如我所猜想,已經曉得下面是污水管的話,他很可能會擔心落下的混凝土塊在他還未準備就緒以前,就把污水管打破,弄亂了監獄的排水系統,引起調查。不用多說,如此一來,就大難臨頭了。 但我猜想,無論如何,在尼克松第二個任期宣誓就任之前,安迪已經可以勉強擠進那個洞口了……或是更早就可以這么做,安迪長得很瘦小。 為什么他那時候不走呢? 各位,到了這個地步,我的理智推理就不管用了,只能亂猜。其中一個可能性是,爬行之處塞滿垃圾,他得先清干凈,才出得去。但是那也不需要花這么久的時間。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覺得,也許安迪開始覺得害怕。 我曾經試圖描述過,逐漸為監獄體制所制約是什么樣的情況。起先,你無法忍受被四面墻困住的感覺,然后你逐漸可以忍受這種生活,進而接受這種生活……接下來,當你的身心都逐漸調整適應后,你甚至開始喜歡這種生活了。什么時候可以吃飯,什么時候可以寫信,什么時候可以抽煙,全都規定得好好的。如果你在洗衣房或車牌工廠工作,每個小時可以有五分鐘的時間上廁所,而且每個人輪流去廁所的時間都是排定的。三十五年來,我上廁所的時間是每當分針走到二十五的時候,經過三十五年后,我只有在那個時間才會想上廁所:每小時整點過后二十五分。如果我當時因為什么原因沒辦法上廁所,那么過了五分鐘后,我的尿意或便意就會消失,直到下個鐘頭時鐘的分針再度指在二十五分時,才會想上廁所。 我想安迪也在努力克服這種體制化癥候群——同時,他內心也有深深的恐懼,深怕經過多年努力,一切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