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幸運還是倒霉,實在是不到最后都說不清的一件事啊。 “不,我怪我們家馬桶吸力太差?!?nbsp;沈小石搖搖頭,一本正經道。 我愣了愣,咬著煙罵他:“滾!” 等了半個多小時,玻璃門再次被推開,盛珉鷗一馬當先走在前頭,身后跟著蔫頭巴腦的魏獅。 魏獅一見我,上來就是個熊抱:“謝了,兄弟?!闭f著還大力拍了兩下我的背。 他力氣頗大,兩掌下去我就有些吃不消了,忙掙脫了他的桎梏。 “到底怎么回事?”我問。 不提還好,一提魏獅整個人瞬間憔悴起來,佝僂著背,莫名滄桑。 “哎,事情是這樣……” 沈小石下車去買烤串,他就在車上打盹,突然聽到個女孩大叫“搶劫”。一睜眼,就見一道黑色身影從車旁飛奔而過,他二話不說下車去追。 他體格好,腿又長,三兩下就讓他追到了。不僅追到了,還把人一把揪住打得鼻血橫流,躺地上說不出話。 到這里,都是正常的見義勇為劇情。 但下一秒畫風突變,大叫搶劫的女孩報警把魏獅抓了,理由是他無緣無故打了她爸。 原來魏獅睜眼那會兒,搶劫犯早已開著小電驢竄出二十米,女孩的爸爸第一時間追了上去,結果被魏獅誤認為搶劫犯胖揍了一頓。而女孩也誤會他和搶劫犯一伙兒,上去就對他一陣高跟鞋踢踹加包包扇臉伺候。 “我小腿都被她給踹青了?!蔽邯{拉起褲腿給我看,小腿肚上果然青了一塊。 這真是一出荒謬中夾雜著慘淡,慘淡中透出滑稽,滑稽中又很能體現人性光輝的現實主義鬧劇。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笔㈢膪t在魏獅手舞足蹈給我們做解釋時,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顯得修養十足。 只要有第三人在場,他就會戴上那張屬于“精英律師”的假面,漠然有禮,談吐不凡,笑容總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得體又不會過于夸張,將只針對我的惡劣悉數隱藏。 “這次真是謝謝你了,盛律師。你等會兒忙嗎?不忙和我們一起去吃個火鍋唄?我請你啊?!蔽邯{生意做慣了,總喜歡什么事都擺到酒桌上,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我剛要替盛珉鷗拒絕,遠遠的警察壓著幾個醉醺醺的酒鬼往這邊走來。我與盛珉鷗,沈小石與魏獅分站兩邊,讓開中間一條道容他們通過。 “我沒醉……你們不要銬著我……”其中一個酒鬼在進門前突然毫無預兆掙扎起來,揮舞的雙手危險地砸到我面前。 我下意識出手去擋,腳下凌亂地退后避讓,撞上了身后盛珉鷗結實的胸膛??赡苁菫榱司S持我的平衡,他伸手扶了下我的腰。 然而那醉鬼并未因此停下,下一秒整個身體歪斜著沖我撞來。我驚得瞪大眼,只來得及吐出個“我”字,連“cao”都沒機會出口,就被山一樣沉重的人體撞得往后一仰。 天地旋轉,視野里劃過警局門前明亮的探照燈以及晴朗的星空。 倒下的剎那,腰間手臂陡然收緊,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痛楚的悶哼。 我墊著盛珉鷗愣了片刻,回過神立馬跳起來查看他的情況。 “哥,你怎么樣?”警局門口那階梯雖然不長,才三節的樣子,但摔下來就是水泥地,硬得半點不含糊。摔得不巧,小則傷筋動骨,大則一命嗚呼。 我急得上下左右把他身上都摸了遍,就怕他哪里被我壓折了。 盛珉鷗眉心擰起,額角迅速出了細汗,盯著自己的右腳面色不善。 我一看,發現他右腳腳踝已經迅速腫脹起來,就一會兒連腳脖子都粗沒了,知道他這是崴了腳。 cao,那個燒烤攤不是真有毒吧,上次沈小石崴腳,這次盛珉鷗崴腳。 “沒事吧?”魏獅三步并作兩步跨下臺階,擔憂地蹲下身詢問。 盛珉鷗沒有回他,只是將手伸到我面前道:“扶我起來?!?/br> 我連忙一把握住了,小心將他從地上攙起。 “你喝的投胎酒啊,有病吧你!”沈小石氣哼哼就要上去教訓那酒鬼,被警察攔住嚴厲地呵止了。他雖然生氣,也只能不甘不愿退到一邊。 其中一位警察看盛珉鷗傷得不輕,問道:“要告嗎?要告就進來做個筆錄。但我實話說,意義不大,這幾個人一看就是潑皮無賴,沒有錢的?!?/br> 盛珉鷗垂眼注視著腳下,吃痛地轉著腳踝,不甚走心地道:“不告?!?/br> 警察聞言只說了個“行”,押著人進了門。 魏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感覺有點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都是因為我盛律師才受的傷,這個主要責任在我?!彼聪蚴㈢膪t,“您不用擔心,一切醫藥費我出。該住院住院,該治療治療,我絕對負責到底?!?/br> “不用?!笔㈢膪t想也不想拒絕,掙脫我的攙扶試著走了兩步,眉間皺的更緊。 我忙過去再次扶住他:“你別逞強了,還是去醫院看看吧?!?/br> 困境擺在眼前,非人力能夠解決。他思考片刻,或許也覺得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這次沒有再拒絕,任我將他扶到了魏獅的車上。 魏獅開著車,載著我和盛珉鷗在前面領路,沈小石則駕駛著盛珉鷗那輛銀色跑車跟在后頭。 到醫院看過后,問題不大,沒有傷到骨頭,只是需要繃帶固定再靜養兩周。 雖然醫生再三叮囑,要盛珉鷗好好休養,還說若不養好,以后同一只腳很容易習慣性扭傷,但盛珉鷗態度十分不以為然,我懷疑他只要一消腫就會把固定繃帶給拆了,然后沒事人一樣去事務所上班。 走出醫院時,天色已近黎明,同樣的沈小石跟在后頭,魏獅駕車又將盛珉鷗送回了他的高級公寓。 將車停好,沈小石躥上魏獅的座駕,探出頭問我:“真的不用幫忙嗎?” 我朝他揮手,讓他們快回去睡覺。 “那我們走了哈,晚安!” 沈小石乖乖和我道別。 魏獅的車轉過拐角,再也看不到了,我才扶著盛珉鷗進樓。 電梯上,盛珉鷗一路無話,我便也沉默著。 由于是電梯入戶,門一開就是個不小的門廳,正對著一把上了電子鎖的大門。 盛珉鷗用指紋開了鎖,由我扶進門。 整間公寓與他辦公室的裝修風格頗為相似,極簡主義,將斷舍離詮釋的淋漓盡致。 客廳空空蕩蕩,沒有沙發,沒有電視,只有一塊純白的長毛地毯鋪在墻邊。正中本該妝點豪華水晶燈的地方,煞風景地垂吊著一只黑色的拳擊沙袋,一旁地上還隨意地散落著兩條來不及收拾的纏手帶。 我瞬間明白過來,我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那么喘是在干嗎了。怪不得上次能輕松制服仗醉行兇的劉先生,原來是一直有練拳。 肩上的手臂上抬,盛珉鷗掙脫我的攙扶,自己扶著墻往里走去。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br> 這還真是……用完就扔啊。 我撇撇嘴,快步上前:“別啊,讓我看看你的香閨唄?!闭f著不管不顧再次將他架住,半強迫地帶著他往前走。 整個屋子一共有兩間臥室,一個上了電子鎖,一個沒有。以我的判斷力,盛珉鷗應該還沒變態到給自己臥室上電子鎖的地步,便選擇了那間沒鎖的開門。結果真是被我賭中,房里只一張床墊,一只枕頭,一床被褥,除此再無它物。 我正要進去,盛珉鷗一掌撐住門框,阻止我再向前。 這是他私人領地中的私人領地,我知道我不能再進一步,否則他絕對要發怒。 退后一步,我示意他“請進”,不再碰觸他。 “你有需要就叫我,我就在外面呆著?!?/br> 我轉過身,沒走兩步,身后盛珉鷗叫住我。 “陸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他的語氣里帶著點我不喜歡的東西,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又是一場鮮血淋漓的誅心之論。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回身看向他:“我誤會什么了?” 他倚在門邊,涼涼睨著我,沒說話。 我笑起來:“誤會你睡我是因為喜歡我?那你說說,你干嗎那天要紆尊降貴自己上這么掉價,我硬讓你上的嗎?” 我以為他起碼會找個體面點的回答,結果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我一個字。 我一懵,突然找不到話接。 他,盛珉鷗,真的是個人類嗎?他怎么能一本正經,眼也不眨說出這種話? “我硬讓你上我的?”我都要氣笑了,“那你……你就上了?你不是惡心我讓我離你遠點嗎,你這時候倒不覺得惡心了?” 我是拿著槍指著他腦袋讓他蒙住我眼睛,綁住我手腳,咬住我脖子了?! 他這么理直氣壯,我瞬間有點茫然那天被打藥到底是誰。 “這些年我一直把自己的情緒掌控的很好,你也看到了客廳里的沙袋,我找到了合理發泄那些過剩欲望的途徑?!彼⒉恍奶?,也不愧疚,說出來的話就像個冰冷不近人情的機器人,“那天,可能是喝了些酒的關系,整晚都在陪愚蠢的客戶聊天使我心煩意亂,我有些失控的趨勢。好不容易忍到結束,正要趕回家,你就撞了過來。你就像條趕也趕不走的癩皮狗,一直往我身上貼。所以……” 我緊抿住唇,臉上的笑一點點消失,我已經預感到他要說什么了。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你只是我順手拿來滅火的滅火器,不是你也可以是別的任何人?!彼h抱著雙手,果然一字一句都是朝著我心肺最柔軟處戳來,“我對你的態度并沒有變,別太自作多情了?!?/br> 說完,他轉身進屋,對著我拍上了門。 我站在原地緩了好半天,默默做了幾次深呼吸,隨后走到客廳,倚著墻滑坐下去。 “cao,輕敵了,好tm痛啊?!?nbsp;閉上眼,后腦抵住墻壁,我摸著自己的心口,低低罵道。 第30章 我心愛的哥哥 我爸去世后,家里少了一份經濟來源,我媽為了養家總是很忙碌。早上,她會把一葷一素兩道菜預先燒好,放進冰箱,再將電飯煲定好時間。這樣我們放學回到家,就只要用微波爐熱一下菜就行。 我十一歲那年的寒假,天特別冷,南方也下起了大雪。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輕柔的,寒冷的,遮天蔽日,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白色的雪。 而在那場雪下得最大的時候,我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吐過后,會有短暫的舒適期,大概五六分鐘,之后又會胃痛不止,產生強烈的嘔吐欲。 盛珉鷗聽到動靜來到衛生間門外,遠遠地并不靠近我,看了片刻,用著并不怎么關心的語氣問道:“你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 我按下抽水建,眼淚鼻涕一把地回頭沖他擺手。 “沒……沒事,不用去?!?/br> 我爸的慘死給我造成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醫院總是莫名排斥,能不去就不去,一定要去,也是快進快出。所以哪怕那時候已經難受的要死,我也堅決地表示不需要去醫院。 而盛珉鷗那時也不過是覺得“應該”來問一句,所以就問了,問了之后我既然不需要幫助,那是我的事,他也不再多問,轉身回了自己臥室。 我坐衛生間地上歇了會兒,搖晃著起身回屋,縮在床上忍過一陣又一陣的胃部不適。 一直忍到晚上九點,鈍痛變為了激烈的絞痛,不適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 冷汗不斷自身上的每個毛孔往外冒,疼得我逐漸失去力氣,看東西都有了重影。 這種狀態讓我意識到,我要是再不去醫院,我媽回家大概就要替我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