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我不予置評,從他手中抽出手機,放回自己兜里,道:“走吧,去買手機?!?/br> 易大壯答應一聲,調轉車頭往附近商場駛去。 這件事,由莫秋開始,自然也該由莫秋結束。 用新手機聯系了莫秋,與他說事情差不多可以解決了,他慌張地問我怎么解決,我沒有多說,只是約了時間去他家細談。 進屋前,我特地拉了拉領子,遮住脖子上那枚尚且猙獰的咬痕。 莫秋看著氣色仍舊不好,但手腕上的傷起碼沒再被他扯爛。 他為我倒了一杯水,局促地坐在那里,問:“陸楓,你電話里說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說的解決,到底要怎么解決?” 我掏出手機,將視頻發送給他。 沈小石的那支手機我已經還了回去,現在視頻原件分別在我和易大壯的手里,我給莫秋發的,是打過碼、遮住我臉的修改視頻。 莫秋看到茶幾上手機震了震,遲疑地拿起查看,不一會兒,揚聲器里傳出讓我耳熟到都要背下的對話,將羅崢云的銀邪歹毒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是……”莫秋瞪大眼,臉色不見好轉,反而更白了幾分。 他看向我,不敢置信道:“陸楓,你……你做了什么?” 視頻雖然抹了我的臉,但聲音卻沒有變化,他認出來也不奇怪。 我故作瀟灑地一笑:“釣魚執法罷了。沒事,他什么也沒對我做,反而是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頓,你不用擔心?!?/br> 對我做什么的另有其人,我總有一天會把他找出來,讓他后悔那天輕率的決定。 莫秋愣愣看著我:“你……” 我發現他盯著的地方不對,連忙捂住頸側。 看到我的反應,他好似確認了什么,面孔一點點扭曲,不受控制地皺起來,我心覺不好,剛想說點什么活躍氣氛,他已經爆出了響亮的嚎哭。 不同于他之前總是怯弱的、默默的流淚方式,他這次哭得非常大聲,眼淚鼻涕流了滿臉,跟個傷心到了極致的小孩子一樣,已顧不得維持成人的形象。 “對不起……”他幾乎是對著我用嘶吼的方式說出這三個字,“嗚嗚嗚……對不起……我要是更果斷一點……你……你就不用這樣……都是我的錯……我總是連累你……對不起……” 一大顆一大顆的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他用手不斷抹去臉上的眼淚,卻怎么也抹不干凈。 我心里輕輕嘆息一聲,安慰他道:“沒有,什么也沒發生,你別多想。這都是為了下套做的犧牲,只是被咬了一口而已,沒什么的……” 莫秋依然故我的痛哭著,不斷向我說著對不起,說著都是他的錯。 我見勸不住他,索性等他發泄完。 哭了一刻鐘左右,他嗓子啞了,眼淚干了,鼻子也通不了氣了,這才打著嗝平靜下來。 “把這個發給羅崢云,要他以后不許再靠近你威脅你,不然你就把這個發給媒體,發到網上?!蔽抑讣恻c著他的手機,囑咐道,“明白嗎?” 莫秋抿著唇點了點頭。 “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感到內疚?!蔽移鹕硪?,不太放心,同他再次申明。 莫秋渾身一震,抬頭看向我,沖我露出一抹難看至極地微笑。 “嗯?!?/br> 我不知道他相沒相信,也許是不信的吧,但沒關系,從今以后這些就和他徹底沒關系了,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以為是這樣。 我以為會這樣。 但世事難料,當我隔天正在當鋪里為客人鑒定一枚鉆戒時,柳悅驚呼一聲,念出了電腦上彈出的一則突發新聞。 “影星羅崢云因涉嫌性侵襲擊一名莫姓男子,被警方帶走調查?天啊,怎么會這樣?羅崢云是gay,還強暴男人?這都什么鬼??!” 鉆戒失手掉到桌上,我錯愕抬起頭。 那個膽小又懦弱的莫秋,那個一直說著自己做不到的莫秋……竟然報了警。 而更讓人沒想到的是,24小時后羅崢云便被自己的律師保釋出警局。羅崢云全程戴著口罩墨鏡,半點不露。他身邊的律師則坦然許多,就算被無數長槍短炮對著,都快戳到臉上,步伐依舊從容,英俊的面容也不見絲毫惱怒。 風度翩翩,高大挺拔,與羅崢云走在一起,體面的好似另一位明星。 這位律師,便是我那許久不見的養兄,盛珉鷗盛大律師。 盯著屏幕里的直播畫面,我簡直想要朝著老天鼓鼓掌,再贊一句:“真是好大的surprise??!” “想什么呢?”我往門里抬了抬下巴,“我又不符合他審美,看到里邊那個了嗎?那才是大鯊魚眼中無辜又柔弱的小白兔?!?/br> 易大壯順著我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沈小石毫無形象躺在沙發里玩手機,期間可能是游戲要輸了,按鍵的表情猙獰無比,好似現世行走的青面夜叉。 他一抖:“小石……能夠擔此重任嗎?” “不能也得能?!蔽彝崎T進去,親親熱熱走向沙發上的沈小石,“小石啊,楓哥給你商量件事?!?/br> 第22章 他圖什么? 我問莫秋,怎么突然想通了要報警。 他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不想做個永遠被人欺負,無法反抗的人。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懦弱,帶給別人傷害?!闭f這些話時,他抖得很厲害,“放過他,下一次受傷的可能是任何人,我認識的,不認識的,路上的路人,別人的孩子……我不想那樣?!?/br> 過去我總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們性格不同,愛好相左。他木訥內向,我活潑好動;他膽小怕事,我無所畏懼;他總是低著頭走路,我從來昂首闊步。 礙于師長的請托,我不得不將他這個累贅帶在左右,可在心里,我其實并不愿和他來往,所以畢業后很快同他斷了聯系。 他與我可謂南轅北轍,如果“安靜”也算優點,那大概是我對他唯一的正面評價。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讓我有些刮目相看。 曾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現在竟然想去保護別人了。還是以一人之力,抵擋那樣的龐然大物。 只希望他永遠不要后悔今天的選擇,不要后悔去做一個懂得反抗的人。 我看他情況不錯,甚至比之前精神還好些,又說了兩句話,讓他好好休息,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欲走。 莫秋送我到了門口,穿鞋時我忽然想起還有件挺重要的事沒說,便道:“對了,羅錚云的律師是我哥?!?/br> “你哥?”莫秋的聲音有些茫然,很快又變成了詫異,“來參加你家長會的那個好可怕的哥哥?” 我一愣,老半天才想起來是有家長會這么回事,但“好可怕”是幾個意思? “對,就是他?!贝┖眯?,我朝莫秋揮手道別,“你放心,雖然是我哥,但我們這些年關系不怎么樣,我就是知會你一聲。走了!” 盛珉鷗的確給我開過一次家長會,就在我初三那年。 我爸去世后,養家的重擔便都壓在我媽一個人身上,平日里除了學校的正職工作,她還在外頭做了許多兼職,寒暑假、雙休日都不得空。 那次家長會恰巧是在周日,訂這時間,本來是為了方便上班的家長們盡可能的都來參加??晌覌屍删褪菦]空,怎么都沒空,最后只得讓唯一也是僅剩的能空出時間的盛珉鷗代為參加。 盛珉鷗那時已經19歲,各種意義上的成年,老師雖然驚訝于來了位這樣年輕的“家長”,但因為知道我家情況特殊,也沒多說什么。 初三,快中考填報志愿了。那次召開家長會的主要目的,便是解答一些填報志愿上的疑問,指導志愿填報工作,因此學生也需要坐著一起聽。 我家好歹還有盛珉鷗,莫秋卻只有他一個人。 填報志愿對莫秋年邁的祖父母來說難度太大,班主任在確定莫秋的父母都不會前來后,索性只讓他自己來就好。 開會時,由于平時我就和莫秋是鄰座,那次便成了盛珉鷗、我、莫秋這樣的座位布局,我坐在他們倆的中間。 其他記憶都已經模糊,只記得盛珉鷗握著鋼筆的手十分漂亮,低頭記筆記的模樣也特別好看。 反觀另一邊的莫秋,字跡跟狗爬似的就算了,記得東西也是重點不清,雜亂無章。 “你到底怎么聽的?”我探頭看了他的筆記半天,忍不住擰眉。 莫秋一頓,有些害怕地悄悄抬頭看我一眼,然后頭垂得更低了。 “哪里……哪里不對嗎?” 我偏頭去看盛珉鷗的筆記,條理清晰,字跡工整,簡直賞心悅目,不愧是學霸出品。 “哥,等會兒把你筆記借我同桌抄一下好不好?”我湊過去,附在他耳邊小聲道。 盛珉鷗停下筆,往我這邊看過來,接著又透過我掃了眼另一頭的莫秋。 我的眼角余光瞥到莫秋似乎是劇烈顫抖了下,隨后盛珉鷗收回視線,輕輕“嗯”了聲。 這大概可算是兩人唯一的交集。家長會結束后,我讓莫秋把筆記帶回家抄,他對我千恩萬謝,說話都哽咽,隔天還捎了兩個大蘋果給我,說是他奶奶給的謝禮。 我吃了一個,另一個帶回家本想留著給盛珉鷗,可直到那一個月結束,他都沒再回家。我讓我媽打電話給他她也不肯,只說好好的叫他回來做什么。最后蘋果逐漸失去水分,變得皺皺巴巴,我媽嫌棄萬分,趁我不在給扔了。 誰能想到,曾經聽過一場家長會的兩個人,現在竟要對簿公堂? 誰也想不到。 不用等到滄海桑田,只是短短十年,人間已是大不一樣。 都說世事無常,大抵便是如此吧。 從莫秋那兒出來后,我坐車又去了盛珉鷗的事務所,給自己的理由是——打探下虛實。 但我知道那不過是借口,我只是想見他。 我的大腦深處無時無刻不在釋放催促我去見他的訊號,它們形成一種可怕的戒斷反應,讓我比從前更渴望他,也更思念他。 我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回到剛剛失去自由,瘋狂想要見他,可他從不回應我,也不來看我的……那兩年。 那時候我做夢都想生出翅膀去見他,總是掰著手指數探視日,忐忑的等待那一天,又無比失落地度過那一天。十年來,無數次的探視日,我從日出等到日落,沒有一次能夠如愿。 以前有高墻鐵窗,我只能等待,沒法行動?,F在除非我讓沈小石他們把我反鎖在家里,綁住手腳哪里也不去,不然實在沒有什么再能阻撓我。 哪怕我的理智告訴我:“陸楓,你這樣只會讓盛珉鷗更看不起你,你冷靜一點?!?/br> 但情感卻一把捂住了理智的嘴,高唱著:“自由萬歲!本能萬歲!” 我安撫理智:“我只是去過過眼癮,保證不做什么。戒斷反應嚴重起來足以致命,你要讓我循序漸進,不能一下子斷得太狠,畢竟我愛了他那樣久……” 理智聽進去了,理智消停了。 情感完全占領了高地,情感歡呼雀躍。 事務所門前人頭攢動,都是蹲點想要采訪盛珉鷗的記者們。 我左突右進,死命擠到最前邊,發現應該開門迎客的玻璃門此時已被鎖了起來,門上還貼著張告示,表示錦上律師事務所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 然而,告示照貼,記者照等,誰也不鳥誰。 我拍了拍門玻璃,前臺聽到聲音,抬頭一看是我,驚喜地起身為我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