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第66章 不過這東皋夜宴,顧名思義還是以夜宴為主。東皋是一片山澤之地,有芝田,也有煙蕪湖。那湖早前不過是個天然的小水塘,后來東皋劃入了前朝未央公主的封地,公主見這片山川風景奇好,便著人大力營建。后來煙蕪湖與山相接,連通廣寒渠,兩岸栽種了香草,因此東皋夜宴,也叫蘅皋夜宴。 不過風月同天,未央公主卻已瘞玉埋香。到了今朝,這片景秀之地成了克勤郡王的職田,哪怕產不出米糧來,也是個人人艷羨的好去處。 清和清圓姊妹倆到時,正是燈火初上的時候,御史家小姐和清和交好,兩個人一見面就攜手說個不停。清圓正四下打量,冷不防有人從身后拍了拍肩,回頭一看,芳純嬉笑著,“如今要見你一面,竟難如登天啦?!?/br> 清圓自然要表親近,挽了她的手道:“這程子家下事多,不得閑去瞧你?!币幻嬲f一面看芳純的肚子,她穿了寬大的襦裙,什么都看不出來。女孩兒家,又不能直直問她,便道,“你好不好呀?” 芳純聽了,拿手一擼肚子,裙下頓時露出個微凸的弧線來,悄聲說:“才四個月,還小呢。我挺好的,聽說你也很好,許了丹陽侯嫡子?” 清圓不愛說這個,含糊敷衍了兩句,復又問她,“你不是不愛赴宴嗎,大夜里跑到山野間來,怎么不仔細身子?” 芳純笑道:“我不是自己一個人,都使也來了,他和克勤郡王拜過把子,每年的夜宴郡王和夫人都要請咱們。我原說不來,又怕他們不高興,畢竟這會子月份還不大,沒的怨我不賞臉。再說有你在,我還怕什么,你自會看顧我的?!?/br> 清圓沒法子,她這個人就算當了娘也靠不住,一團孩子氣,真是沒人看著不行,只好愈發小心照拂她。 這頭才說完話,那頭??吭诎哆叺漠嬼成媳阌写蛘泻?,說夫人小姐們上船吧,時候差不多了。 清圓便攙著芳純過去,所幸畫舫大而穩,吃水深,船舷離水面近,邁上去并不吃力。甲板上這時已經聚集了好些女客,清圓認識的不多,不過微微頷首,便扶芳純進了船艙。 身后有人議論,“這是誰?” 另一個說:“你不認得?謝節使家的四姑娘……” 然后便是哦地一聲,拖著長腔道:“聽說才和丹陽侯家訂了親?”然后唧唧噥噥,悄聲嘀咕去了。 芳純扭頭看她,她笑道:“我在她們眼里,就像個怪物吧?那么壞的出身,配了這么好的親事,一定是狐媚子有手段?!?/br> 芳純嗤地一笑,“你可不是個在乎別人背后嚼舌根的人,管她們說什么。不過你沒許給殿帥,我倒覺得可惜了,難得碰上一個處得好的,我原盼著和你做妯娌呢?!?/br> 清圓沒有應她,只是笑著,轉頭瞧外面的景致去了。 這東皋的山川,真是個秀致的好地方,不過于壯闊,也不過于玲瓏,恰到好處的構建,山腳湖上泛舟,慢悠悠一個來回,要花上一個時辰。但就水面來說,屬實很寬廣了,從長長的水廊上駛出去,湖面上三三兩兩停著畫舫,有時候兩船相交,風流公子和嬌俏女郎們照面,也不過錯身而過的剎那。遠處岸邊的樓閣呀,畫舫飛檐上的花燈和彩綢呀,天上月是云間月,眼前人也許是有緣人,一個側面一個背影,都能引發無數的遐想。 隱隱有江南小調和大笑傳來,不像女眷們的船上多是絲竹之聲,那些男客們顯然更盡興。因為之前是兩個渡口登船,清圓并沒有見到李從心,也不知他在哪艘畫舫上,同哪些人在一起。 芳純見她望著外面出神,拿肩頂了頂她,“你在找誰?找殿帥么?他今日沒來,郡王夫人給他說了門親事,不日就要過禮了?!?/br> 清圓怔忡了一回,很快便回過神來,淡淡道:“我沒有找他……我找他做什么!” “那就是在找小侯爺?”芳純慢慢頷首,“其實淳之人是不錯,樣貌家世都無可挑剔,只是他母親不好相與,長了一對勢利眼……不過如今年月,哪有不勢力眼的,以你的胸襟頭腦,不愁在侯府不能立足??晌蚁肫鹉阋h嫁,就有些舍不得?!?/br> 清圓也知道,芳純之所以邀她參加這夜宴,未必不是沈潤的意思。她本可以不來的,只是礙于清和央告,想見李觀靈一面。他們未婚的夫妻,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衷腸要訴,她總不能拂了大jiejie的面子。她不來,清和一個人自然也來不成,她是不得不作陪。芳純話里話外點撥,她聽過則罷,已經沒有分辯的必要了,只是好性兒地沖芳純笑,“等將來,或是你去江南逛逛,或是我回幽州省親,總有機會再見的。咱們做女孩兒的,不好在家留一輩子,能嫁在家門口固然好,嫁得遠些也未必是壞事?!?/br> 芳純見她話里沒有轉圜,便也不多言了,轉頭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喃喃道:“那些公子哥兒的畫舫比咱們的熱鬧,你是頭回來,再往前有蘅皋的夜市,專賣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br> 閨閣里的姑娘一般很少有逛夜市的機會,清圓聽了便有些向往起來。探身往外看,隱約看見前頭兩岸有燈火,舫船駛入略窄的河道,漸漸地,與前頭一艘船靠得極近了,那條船上細細的歌聲及笑談,也愈發鮮明起來。 男人的世界總和姑娘的不一樣,姑娘的輕聲細語是喁喁的耳語,男人則更宣揚,有歌舞助興,要大家聽得真切,便得高門大嗓。 轟然的一片笑聲,不知說起了什么高興的事兒,女船上的姑娘們側耳細細地聽,聽得得趣了,也都掩口而笑。男人們呢,除了仕途之外,能議論的無非是些艷遇之類,有人笑著揶揄:“如今姑娘可不比以往,像劉唐那廝,家里做主娶了諫議大夫家的小姐,新婚三月尤不死心,又瞧上北瓦子的行首,想接回家做偏房。結果叫夫人知道了,關起門來騎在身下打,打得烏眉灶眼的,半個月沒敢出門?!?/br> “卻也是個混賬,新婚三個月就想納妾,不打他打誰?” 清圓聽見那聲音,敲金戛玉般清冽,分明是李從心啊,不由會心一笑。 又有人嘖嘖,“依著我,行首養在外頭就是了,那種出身竟是不能往家里帶的。要納妾,好歹是個良家子,就是擺到臺面上,一個爺們兒有兩房妾,也說得過去?!痹掍h一轉道,“咱們這些人里,唯有淳之才定親,聽說節使家小姐才貌雙全,將來管束起來,只怕你還不及劉唐?!?/br> 李從心語調輕快:“世上幾人能有劉夫人的手段?我家四meimei向來知書達理,萬事大可有商有量?!?/br> 于是大家起哄,“劉唐忒心急,三個月是有些不像話,你倒是說說,你預備幾時納妾?” 調侃聲更鼎沸了,“他必是不敢的,早前的風流債,如今要還了。為了聘上謝節使家小姐,上千里路一月打個來回,馬都跑癱了兩匹,你打量他敢說納妾?” 也不知是出于男人的體面,還是他心里真實的想法,清圓聽見他朗聲道:“我才如了愿,你們就鼓動我?就算將來真要納妾,她是個識大體的人,自會顧及面子,總不會像劉唐的夫人一樣掙個妒婦的名兒,成了咱們酒桌上的談資?!?/br> 啊,是么……清圓皺著眉發笑,在他眼里她就應該明事理。比如識大體這頂帽子叩下來,總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滿畫舫的姑娘都朝她看過來,芳純也有些尷尬,說笑著解圍:“噯,酒桌上的話哪能當真呢,我家都使也是這鬼模樣,張口閉口的要納妾,果真讓他去,他卻裝聾作啞不敢應了?!?/br> 清圓只是笑著,但這笑容里,不免帶了些無奈的味道。 “侯府只他一個嫡子……”她同芳純說,既像解釋,又像在安慰自己。 但女人的心不都一樣么,哪個不希望丈夫心無二致。若是妻妾成群了,做上當家主母又怎么樣,要防著妾室不安分,還得防著丈夫犯糊涂,寵妾滅妻。 其實納妾這種事,家家戶戶都有的,只是這會子還沒過門,那個她要依托終身的人就覺得她一定會大度,這點有些寒她的心了。她哪里那么大度,她也有小脾氣,也愛使小性子,但一句識大體,把她的權利徹底剝奪了,她就該端穩得像個菩薩似的,對丈夫的一切要求有求必應。 回去的路上,她靠在清和的肩頭,一直沒有說話。 清和輕聲問:“你這是怎么了?” 煙蕪湖上的畫舫有好幾艘,清和后來被御史家小姐拉到她們那里去了,并沒有聽見李從心的那番高談闊論。清圓不好說什么,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太小肚雞腸了,明明如今達官貴人無一不納妾,納妾是彰顯地位的手段…… 于是唔了聲,說沒什么,“大jiejie見著姐夫了么?” 清和臉一紅,連著脖子也發燙,低低道:“見著了,過兩天他要往上京去,預備下月的秋闈?!?/br> 清圓又沉默了下,仰起臉問:“大jiejie,姐夫說過要納妾么?” 清和訝然,“還沒成親呢,怎么想著要納妾?縱是要納,也該是我無所出的時候再議?!?/br> 她們都是側室所出,對丈夫納妾這種事,實在都不怎么喜歡。妾是冗長的悲劇,這種苦難會延續,延續上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清和見她走神,似乎明白了什么,遲遲問:“該不是小侯爺同你說要納妾吧?” 清圓說沒有,這事畢竟還有待商榷,她寧愿相信他是好面子,在朋友面前說大話,也不好一棍子打死他,不給他自辯的機會。 —— 那廂沈澈回到府里,便上哥哥的書房回話。 書房里只點了一盞燈,幽幽的燭火照著案后坐著的人,臉色陰沉猶如閻王。 他咽了口唾沫,“事兒辦成了,四姑娘也全聽見了,這會子大約正難受呢?!边呎f邊嘆氣,“我真是罪過啊,和淳之那么多年的交情,臨了竟坑了他一把,我對不起他?!?/br> 沈潤涼涼瞥了他一眼,手里盤弄著那面饕餮牌,淡聲道:“振興沈家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還需你我兄弟精誠協作。再說那些話沒有人逼他,是他心里所想,冤枉他了么?我原是賭一回,只要他當著眾人說一生只有她一個,我也就不爭了,可惜他沒有,怪得了誰?我早就說了,一個花叢中流連慣了的老手,沒有殺伐決斷的心,將來必是個爛好人,且有對不起四姑娘的時候呢。這回的幾句話不過是個引子,要徹底拆散他們,還得下猛藥?!?/br> 沈澈惶然看著這位兄長,“殿前司的手段,不能用在淳之身上!” 沈潤笑了笑,發現沈澈還算講朋友義氣,李從心也不是大jian大惡之輩,他自然要掂量著辦事。 “放心,我沒你想的那么齷齪,也不會害他受苦,管叫他受用就是了?!彼咽掷锏镊吟雅品旁诿媲暗哪嘟鸺埳?,一根手指點著饕餮的鼻尖說,“謝紓攻打石堡城,攻得十分不順,你知道么?” 沈澈說知道,“六萬精兵會戰,打得你死我活的?!?/br> 沈潤一哂道:“本就是賠本的買賣,送死的仗。六萬人強渡藥水河,死了好幾千,石堡城打了兩個月,尸首都壘成山了,也沒能攻下來。前日下了死令,限期攻占,結果城里箭雨滾石,謝家軍損兵折將,圣人勃然大怒,再打不下來,謝紓的腦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br> 沈澈吃了一驚,“禁中下令了么?” 沈潤說沒有,“想也快了,就是這十來天的事?!?/br> “要是還打不下來呢?”沈澈道,“等謝紓被殺了頭,四姑娘守孝三年,丹陽侯府自然悔婚,可說是順理成章。不過三年,哥哥等得及?這線也放得太長了些!” 沈潤抬頭瞧了他一眼,“你到現在還是個五品都使,不是沒有道理的,為了讓李從心退婚填進那么多條人命,值得么?”他的指尖從饕餮的鼻尖移到了獠牙上,“謝家老太太這回少不得又要來求我,既要求我,四姑娘就得出馬……”他低頭,牽著唇角一笑,“空口白話,哪里好意思一再求人,總得給些好處才能買通。我呢,倘或條件合適,殿前司駐守在劍南道的翼軍,倒可以借謝紓一用?!?/br> 殿前司的精銳,不到危急時刻是不能隨意調動的。謝紓帶了六萬人出征,這六萬人里大多是廂兵,扛著大刀浴血奮戰,平時雖cao練,但那種應付式的伸胳膊踢腿,在兩軍對戰時全憑rou搏,毫無機巧可言。殿前司的則不同,少而精,隨意點出一個來,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石堡城易守難攻,其實守城的不過六百來人,竟讓謝紓的人死了一撥又一撥,看來老將老矣,沒人相幫是不成了。 沈澈回過味兒來,“哥哥這回解的圍,可有些大了,私自調動駐軍,成倒還罷,不成會引火燒身的?!?/br> 沈潤扶額嘆息:“我當然要先同圣人通氣……”說罷胡亂擺了擺手,“你媳婦有孕,為什么傻的人是你?你快回去吧,戳在我眼窩子里,我會想貶你的職,讓你去守宮門?!?/br> 沈澈一聽不敢逗留了,抹頭就走。走了一程回頭看,指揮使把腿擱在書案上,人半仰在圈椅里,一手高高吊著那面玉佩,顛顛蕩蕩看了半天。最后看得高興了,把玉佩蓋在眼皮上,要是猜得沒錯,他此刻應該正感慨,天助他也吧! 作者有話要說:行首:美妓。 第67章 謝紓久攻石堡城不下的消息暫且沒有傳回謝府,謝家上下倒還算歲月靜好。 家里輪番的喜信兒有了,又逢著李觀靈就要往上京趕考,蓮姨娘那日和老太太請了示下,“不拘蘭山高中不高中,總算孩子來了幽州,在幽州也算有親可靠。大丫頭不放心他,卻又不好送考,老太太瞧,咱們家里設個筵,把兩位姑爺一并請來熱鬧熱鬧吧?!?/br> 老太太一想也是的,如今兩對孩子都沒有成婚,蘭山和淳之也只能走親戚似的來往。眼看秋闈的時候要到了,姑爺和家里哥兒都要應試,這會子辦個家宴,吃一回席,就當給他們踐行。便道好,“你看著張羅吧,太太這程子身上不大好,就不要勞動她了,有什么要緊的再去問她的意思就是了?!?/br> 蓮姨娘應了個是,說起扈夫人,少不得撇嘴一笑。 什么身上不好,往常耀武揚威的,娘兩個活像謝家的霸王。要是沒有護國寺那件事,到如今還把眾人踩在腳底下呢。到底老天有眼,這回風光不起來了,虧那扈氏臉皮也厚,原以為二姑娘會找個尼姑庵修行,結果竟還是死賴在府里,繼續讓謝家蒙羞。 跟前丫頭攙著她走出薈芳園,小聲道:“太太一氣兒沒了精氣神,連家都不當了啊?!?/br> 蓮姨娘聽了發笑,很體諒地嘆了聲,“咱們老太太最體人意兒,怕她沒臉,成全她的體面呢。只是這么躲著,總不是方兒,回頭老爺回來了,見姑娘弄成了這樣……”想著想著,大搖其頭,“真是祖宗十八代的臉都叫她們丟盡了,看她怎么向老爺交代!” 主仆兩個竊笑著,周詳預備去了。 然后下帖子請人,女婿們沒有不來的。老太太很歡喜,坐在上首笑吟吟道:“家里久沒熱鬧了,如今只等你們成婚。咱們家娶過三回媳婦,嫁姑娘卻還沒有過,到時候定要好好cao辦一回?!?/br> 蓮姨娘在旁聽著,有心道:“四姑娘的喜日子還沒定,料著沒有咱們大姑娘早。大姑娘可是老太太的長孫女,到時候全賴老太太做主了?!?/br> 所謂的做主,無非就是姑娘的嫁妝。像這些子孫多的人家,十個手指頭伸出來不是一樣長短,原本老太太必定以二姑娘為主,眼下二姑娘不中用了,三姑娘又進了宮,她們的妝奩也該酌情添給剩下兩位姑娘才好。 老太太心里有成算,姨娘敲竹杠似的叫她不喜歡,但因有客在場,囫圇應付了,又同李觀靈閑談,打聽公府開春后關于大婚的預備去了。 清圓有些懨懨的,不知是不是天氣太悶熱的緣故,只覺渾身上下都難受,勉強作陪一會兒,從上房退了出來。 李從心自然跟她出來,亦步亦趨問:“四meimei怎么了,瞧著臉色不大好?!?/br> 她嗯了聲,“像是要發痧了?!边呎f邊在眉心揪了兩下。 樹蔭底下很涼爽,扶疏的枝葉間打下錯落的光,他就著光柱看,那秀致的眉心很快便浮起一道菱形的紅痕,胭脂色的,輕俏可愛,像時世妝里精巧的花鈿。 “頭疼么?”他仔細審視她的臉,“這痧發得有些重,隨便揪一下就出來了?!?/br> 她拿手一撫眉心,道旁正有養著銅錢草的小石缸,便彎腰照了照。水里倒映出她的臉,她哎呀一聲,赧然掩住了那塊紅痕,笑道:“像個二郎神?!?/br> 他喜歡她這種小姑娘的韻致,從骨頭縫里透出靈動和鮮煥。她尋常是極自矜的,偶爾一調皮,頓時叫他心念大動。他伸過手來,“我替你按按吧?!?/br> 清圓笑著搖頭,“還是回去叫春臺替我刮痧吧,她是我們院子里手藝最好的,刮完了即刻就見效,回頭好出來陪老太太用飯。只是要冷落了你,我沒法子陪你,你在園子里逛逛,或是上前頭找大哥哥他們去吧?!?/br> 他是個溫存體貼的人,只說:“我送你回去,過會兒再去找他們?!?/br> 清圓便不推諉了,由他相送。今日小侯爺穿著月白的衣裳,一如她初次在春日宴上見到他時那樣潔凈溫暖。她的余光里滿載著這個人,其實好幾回想同他聊一聊,又覺得無從說起,到底猶豫著,囁嚅著,緩緩到了門上。她進了臥房,他又在外間徘徊了一陣子,才出院子往前頭去。 春臺沾了清水的銅錢落在那光潔的脊背上,刮上一道,皮下便有星星點點的痕跡浮現。再要刮第二道,清圓卻合衣坐了起來,春臺納罕,“姑娘怎么了?” 清圓笑道:“我想起一件事,沒同老太太說,還得往薈芳園去一趟?!闭f罷理好了衣裙,重又出門。 抱弦忙取了傘來替她遮陽,只是她一路上走得踟躕,看樣子并不急于見老太太。 四姑娘向來有成算,這種一時忘了,再跑一趟的事很少會發生,抱弦心里隱約知道了些什么,細聲道:“姑娘是要找三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