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他把和她的幾次交鋒重回味了一遍,不知不覺邁入了殿前司官署。甫一進門,負責刑獄的押班便上前回稟,說謝四姑娘遇襲那件案子又挖出了新線索,雖是人托人,上家的上家也大致找到了,是檄龍衛的振威校尉梁翼。 “檄龍衛梁翼……”他沉吟了下,“到底丈了她老子的排頭。打發兩個人,上檄龍衛大營跑一趟,找這位振威校尉喝喝茶。什么都不必說,等再過兩日,請他來咱們官署逛逛?!?/br> 畢竟比起一氣兒斃命,臨死前的煎熬才是最折磨人的。不露口風,是給人三分機會,要是想明白了,主動來招供內情,也省得皮rou受苦。 押班洪聲領命,雀躍道:“標下這兩日正想活動筋骨,我親去一趟吧?!?/br> 看來是有私怨,沈潤笑了笑,抬指一揚,便是準了。 沈澈恰巧進來,放下腰刀,倒了杯茶牛飲兩口,一面道:“干脆直接押進來算了,還要周旋什么?!?/br> 沈潤翻開案上的卷宗,垂眼道:“平白傳訊一個六品官員,總要說出子丑寅卯來。案子破得太快,豈不便宜了幕后黑手?” 沈澈明白過來,笑道:“哥哥是預備給未來的嫂子攢妝奩了吧?” 這事兄弟兩個心照不宣,謝家摳摳搜搜的,不像個辦大事的模樣,唯獨叫人揪住了小辮子,出手才大方些。扈夫人的這筆賬可以記著,慢慢叫她清還,沈潤有他自己的打算,事情解決得太利索,清圓后顧無憂了,跟李從心跑了怎么辦! 不過一個李從心,倒是不足為懼的,少年郎雖赤城,經歷的風浪太少,和足智多謀的四姑娘不相配。正兀自思量,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忽聽沈澈叫了他一聲,說有樁好事,要告知哥哥。 沈潤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沈澈因激動,兩眼放光,那語氣也是微哽的,努力自控著,低聲道:“芳純才剛捎信來,說她懷上孩子了?!?/br> 沈潤一怔,“那可是天大的好事?!?/br> 自沈家遭難,人口凋敝至今,忽然添丁,不拘是男是女,都值得萬分慶幸。 沈澈和芳純成親兩年多了,不知什么緣故,總也不見動靜。芳純瞧過太醫,也吃了好些藥,可惜一直收效甚微,今天到底接了好消息,沈澈聽后哆嗦了一會兒,才急匆匆進來報信。沈潤自然也是極高興的,想了想道:“你把手里的差事交代一下,回去瞧瞧你媳婦吧?!闭f完忽然覺得不對,站起身歸攏了桌上的卷宗,自顧自道,“我也應當回去,親口道聲喜才好?!?/br> 沈澈發笑,暗道哪里是要道喜,分明是另有目的。芳純和謝家四姑娘交好,這樣的好消息理應告訴四姑娘。四姑娘知道了必定登門道賀,這一道賀,可不就遇上了么。 “哥哥如今很愛往幽州跑啊?!鄙虺恨揶硭?,“這種心境我知道,才成親那會兒,我也恨不得日日回去?!?/br> 沈潤沒有應他,將手里事物交代了前殿聽命的副都知,復揚聲喚他跟前通引官:“嚴復,預備快馬?!?/br> —— 謝府那頭呢,正等著宮里采選的消息。清如和清容此去,和哥兒們考科舉是一樣的,有人隨侍,有人在宮門上候著。一旦宮里有消息傳出來,什么都不必管,即刻翻身打馬趕回幽州報信。 府里人都在等著,扈夫人不動聲色,但視線往院門上瞟了好幾回。老太太不甚歡喜,并不盼著那兩個丫頭過選,因此意興闌珊地,只舉著剪子修剪那盆山茶。 清圓和清和留下作陪是沒有辦法,總不好對兩個姊妹的大事不聞不問,因此在花窗前挑花樣子打發時間。今兒清和穿品竹色的合歡對襟外裳,清圓穿藕荷色的襦裙,那樣淡而軟的顏色是無爭的態度,塵世的喧囂驚擾不著她們。她們間或接耳低語,間或相視一笑,端看她們,便覺得諸事都不要緊,諸事都有來去之道,叫人十足放心。 漫長的夏日,就在這樣無盡的等待里滾滾流過,也不知她們說到什么好笑的,捂著嘴一陣前仰后合,老太太瞧見了,笑著搖頭:“這姐兒倆!” 扈夫人的目光涼涼移開了,并不在乎她們是否關心清如的前程。自己就這樣靜靜盼著,邱氏送鹿梨漿來,她才喝了一口便撂下了。 忽然聽見門上仆婦的喊聲,她跟前孫嬤嬤從甬路上過來,邊走邊報喜,說二位姑娘都過初選了。 屋里坐著的人站了起來,看孫嬤嬤打簾進來,笑著道萬福,“跟姑娘們去的小子回來了,說二姑娘分了貌選,三姑娘分了才選,這會子名已經給記下了。明兒由內侍省先過目,倘或過了二選,姑娘們就可回來了。三選在十六,只要三選一過,就等著冊封入宮?!?/br> 扈夫人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斟酌了下問:“頭選可是人人都過了?” 孫嬤嬤笑道:“哪兒能呢,御史中丞家的小姐就給刷下來了,說她額角上生了個芝麻大的痦子,壞了品相?!?/br> 這下子扈夫人愈發稱意了,只要宮里不是一把抓,就說明還是有挑揀的。那些內侍們見慣了宮里美人,眼界自是高的,便是頭選也不易過,清如到底還算爭氣。 清圓拽了拽清和的衣角,姐妹倆一同上來納福,“給太太道喜?!?/br> 扈夫人嘴上還是圓融的,含笑說:“不稀圖她們過不過選,只要一應平安就足了?!?/br> 老太太沒什么好說的,只問:“吩咐他們仔細打點沒有?兩個丫頭長到這么大,還未在外頭過過夜呢?!?/br> 扈夫人道:“母親放心吧,既在宮里過夜,橫豎是不礙的?!?/br> 老太太點頭,頭還沒點完,夏植打簾進來,叫了聲四姑娘,“都使家夫人打發人來,請姑娘過府。說董夫人遇了喜,這會子一個人在家不知怎么好,請姑娘過去商議?!?/br> 清圓哦了聲,“知道了?!睆娃D身聽老太太的示下。 老太太原還說這都使夫人是個不會下蛋的雞,早晚立身不住,沒想到竟忽然有了身孕。好在清圓這頭有小侯爺提親,倘或要入沈家們,也有指揮使兜著,不必再惦記都使了,便道:“這是好事,該當過去道喜的。趕緊打發人預備燕窩隨禮,才懷身子的人吃這個最是益氣,對孩子也好?!?/br> 清圓道是,不過瞧瞧外頭天色,有些為難的樣子,“時候不早了,只怕回來會略晚些?!?/br> 老太太道不要緊,“多帶兩個人,在城里出不了岔子。叫園上婆子給你留個門,你只管去就是了?!?/br> 清圓俯身領命,回去換了身衣裳,便匆匆往指揮使府去了。 第56章 遇上了事沒人商議,那是遠嫁的姑娘都會觸及的難題。之前芳純同她來往,心里話也愿意和她細說,清圓自己雖在閨閣里,但很能體會她的那種心情。一向盼著孩子,好容易盼來了,反倒亂了方寸,這時候就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同她合計一回,不拘合計什么,總之合計一回,為迎接孩子做點子準備。 清圓很實心地為芳純高興,一路上笑吟吟地。抱弦瞧她那樣也笑,“咱們姑娘真是,別人的事也值當你這么歡喜?!?/br> 清圓道:“因為值得高興的事不多,她有了孩子想著告訴我,就說明拿我當個人兒啊?!?/br> 可話雖這么說,心里其實隱隱又有別的預感,不知芳純告知上京的人沒有。沈澈知道了,必要告訴沈潤,沈澈若回來,那沈潤回不回來呢? 想得多了,一路上心事重重,只能悶在肚子里。幽州是個奇怪的地方,這里的人于她來說,是一個又一個奇遇。以前她不常打扮,只要衣裳穿得舒適,也不愛帶什么飾物。如今卻好,隨身多了件東西,那只小荷包長在了身上似的,時間一久不是為應沈潤的choucha,是成了習慣。 唉,這黃昏有些惱人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把視線調往窗外,看一看落日與孤鶩,看一看市井里的煙火,慢慢便平靜下來了。通往指揮使府的路她已經走過好幾回,估算著時間,及到府門前,太陽大約正下山。 抱弦仔細又檢點帶來的隨禮,絮絮不知說著什么,她心不在焉地應了,看天邊云翳越來越厚重,慢慢把余暉覆蓋起來,只余窄窄的一線,半空中猶如一只細長的眼睛。 趕車的小廝在外面搖著鞭子上的響鈴,偏過腦袋向內回稟,“四姑娘,到了?!?/br> 話畢車便停下了,小廝回身開雕花門,搬了腳踏放在車前。仆婦上來攙扶,把他擠到了頂馬旁,四姑娘的月華裙被風吹起,又輕輕地降落,那纖細的身影在余光中飄然進了指揮使府大門。小廝到這時才敢抬起眼來張望,府門兩側依舊有釘子似的戍衛,他不敢逗留,牽起韁繩,把馬牽到了一旁的梧桐樹下。 “四姑娘來了?”一位仆婦上前行禮,看衣著打扮,應當是府里的管事嬤嬤。 清圓微頷首,“我來瞧瞧你家夫人?!?/br> 仆婦揚著笑臉道是,“我們夫人打發人來傳了話,命奴婢在門上接應姑娘。奴婢是府里內宅管事,姓周,四姑娘叫我周婆子就是了?!币幻嬲f著,一面招呼一旁侍立的丫頭,“隨姑娘來的人路上辛苦,時候差不多了,快帶下去用飯吧?!?/br> 于是兩個丫頭熱絡地圍上來,引抱弦她們往回廊那頭去,周婆子笑著沖清圓比手,“姑娘,請隨我來吧?!?/br> 到了人家府上,行動自然聽人家調遣,清圓順著指引往園子里去,那條分割東西兩府的木作長廊,在暮色中有種古樸的美感。及到盡頭,西府向右,東府向左。她心里惴惴的,擔心周嬤嬤要領她往東院去,所幸倒沒有。不過也不曾往右邊的抄手游廊上引,只是一直往前,經過了一個小跨院,前頭是個更大的園子。 園中已經掌燈,錯落的一團團光亮,將四周照得隱隱綽綽。她從沒有來過這里,暗暗驚訝這指揮使府比她想象的更大。只是不見芳純,便叫了聲周嬤嬤,“你家夫人在哪里?” 話音方落,就知道這個問題問得多余了。前邊的月洞門邊上倚著一個人,身段風流,意態閑適。清冽的嗓音像淙淙細流落在七弦琴上,漫不經心道:“他們夫妻小別重逢,四姑娘就別去打攪了,我倒閑著,我陪四姑娘說話吧?!?/br> 清圓站在那里沒有挪步,先前的預感到底應驗了,反而有塵埃落定之感。只是時候不對,不對的時間,見不該見的人是大忌,便道:“真是不湊巧得很,我不知道都使回幽州了。今兒天色已晚,既見不著芳純,我就先告辭了吧?!?/br> 她是守禮守分的閨閣小姐,不做人夜奔私會那一套,說完轉身便要走。沈潤噯了聲,“四姑娘留步,上回你遇襲那件案子有了眉目,沈某正想告訴你,你聽不聽?” 清圓聞言站住了腳,歪著腦袋問:“怎么樣了?” 門上的人也學她歪了腦袋,“咱們就這么站著說話?四姑娘也不是頭一天認識沈某,沈某的人品,四姑娘信不過?” 若說信不信得過,那是顯而易見的,但涉及了人品二字,就得慎之又慎了。清圓笑了笑,“殿帥哪里話,我曾蒙殿帥搭救,今天才有命站在這里,清圓就算信不過天下人,也不會信不過殿帥?!?/br> 他覺得這話還算中聽,轉過身去,邊行邊道:“那就進園子,坐下,好好說話?!?/br> 清圓回頭看了眼,周嬤嬤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唯見遠處幾個丫頭挑燈談笑著經過。她沒法子,只得跟在他身后入園,天將暗不暗,腳下踩著一個小石子兒便咔嚓作響。前面的人身上熏了很好聞的香,像是蘅蕪里添進了蘇合香油,這樣深濃的黃昏,徘徊起一種清冷又纏綿的意味。 沈指揮使和尋常武夫不一樣,這點倒是難得的。她見過他穿蟒服,也見過他燕居時輕便的裝束,很少有男人能行也養眼,坐也養眼。沈家的一度沒落只讓他信念更堅定,辦事更有條理,并未在他身上烙下任何丑陋的烙印。 涼風習習的夜,他的聲線也泠泠,“那天只請四姑娘吃了殿前司的粗茶淡飯,實在過意不去,叫我惦記了好幾日。今天正巧有機緣,把那天的虧空找補回來,咱們邊吃邊說話?!彼曰亓嘶仡^,將好看的側臉和半邊脖頸展露在她面前,微微一笑道,“四姑娘不會不賞這個臉吧?” 不知為什么,他現在的言行明明很端穩,卻還是讓她看出一種無處不銷魂的味道??梢娨粋€人頭幾次給人留下的印象很重要,一旦固化了,任你如何改邪歸正,都無濟于事了。 她呢,躲在柜子里的狼狽樣,不會也在他腦子里存續一輩子吧!現在后悔當初的所作所為也晚了,只得盡量裝得從容,含糊應著:“不叫上都使和芳純嗎?” 沈潤很直接,“叫他們做什么,我嫌他們礙事?!?/br> 他說話倒常有這種快人快語的時候,清圓聽得多了,便也見怪不怪了。只是兩個人對坐著吃飯實在古怪,她落了座,還是更關心那個案子,“殿帥說的眉目是什么眉目?查出那個牽頭的人了么?” 沈潤替她斟了杯酒,淡聲應道:“是檄龍衛的振威校尉梁翼。他早前在扈夫人父親麾下任職,扈老將軍致仕后才進了檄龍衛。這個人還算重情,昔日上峰的女兒有事相求,他便應下了,本以為你一個小姑娘好對付得很,卻沒想到我插了手,如今只怕腸子都悔青了。我已經派人找過他,四姑娘不必著急,他要是知情識趣,自會來見我的?!?/br> “那他要是裝糊涂呢?”清圓問,“殿帥打算如何處置?” 他揚眉笑了笑,“要是收拾不了他,我殿前司豈不是成了吃干飯的衙門!我有一百種法子叫他松口,只可惜……”他幽幽看她一眼,嘆了口氣。 清圓遲疑了下,“殿帥有話不妨直說,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一百種法子里,沒有能讓四姑娘喜歡上沈潤的辦法?!彼麚沃掳?,語氣哀怨,“四姑娘今日可喜歡沈潤?” 清圓想了想,搖搖頭,“殿帥怎么總說這種虎狼之辭,我是正經女孩兒,你再打趣我,我就走了?!?/br> 沈潤被她說怔了,“虎狼之辭?”這個詞兒用得太好了,自己如今于她,恐怕真有虎狼嫌疑了。 她當真起身要走,他忙伸手牽住了她的衣袖,兩人原本對坐著,這樣的姿勢頗有些哀懇的味道。但指揮使從來不在乎在喜歡的人面前委曲求全,所以抓住袖子的手不能放,語氣卻服了軟,“好了好了,我同四姑娘正經說話還不成嗎?!?/br> 清圓心里卻知道,這個人骨子里就不正經,你義正言辭的指正最多能維持一盞茶的工夫,再往后便又死灰復燃了。 然而還想從他口中探聽些消息,他拽住她衣袖的分量很輕,輕得如羽毛拂過心上。清圓重又坐了下來,“那個梁翼若是將扈夫人招供出來,殿帥打算怎么處置?” 沈潤收回手,指尖捏著精瓷的杯子轉了轉,看那潮汐般的曲線爬滿杯壁。這果子酒雖淡,香味卻醇厚得很,她不喝,他也不去勸,只抬眼看向她,“我想問問四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燈下的女孩兒顏色驚人,那淡淡的一層金色染上她的眉眼,連眼角眉梢的踟躕都別具風情。 她將一條手臂放在桌上,細細的腕子有五色的碧璽手串點綴,不似那些戴金戴銀的華美,有點玲瓏,又兼具少女的可愛心思。她應當很猶豫,五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最后才道:“要是論我的心,她早前害了我娘,又來害我,我恨不得立時叫她血債血償??蛇@回的事,到底雖有計劃,未能實施,我還活著,就算事情鬧起來,謝家也不會白放著不管。當家主母陷入這樣的官司,于謝家的名聲是極大的損害,老太太就算想盡辦法也會撈人,我若是不依不饒,回頭又弄出個陷害嫡母的傳聞來,就得不償失了。至于那個小廝,本是家生子兒奴才,主子錯手殺了他,至多杖一百,罰些銀錢罷了,喪家不追究,事兒也就過了?!彼f著,嘆了口氣,“全是因為我死里逃生,戲沒能唱起來,沒法子整治死她?!?/br> 沈潤聽了一哂,“倘或你死了,兩條命換她一條,上算么?還是活著的好,活著看她身敗名裂,她哭你笑,在她面前笑,不是更痛快么?” 清圓聽他這么說,倒果真笑起來,“殿帥說得很是,我原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就此便宜了她,又心有不甘?!?/br> 他放下酒盞,替她布了菜,“四姑娘別光顧著說話,嘗嘗我們小灶上的手藝。這是新來的江南廚子現做的,看合不合你的胃口?!?/br> 清圓這才夾了一筷鹿脯絲,細咂摸一番,點頭道:“是這個味兒,我們橫塘的菜色偏甜些,也講究濃油赤醬。殿帥府上臥虎藏龍,上哪里踅摸了這么個好廚子呀?!?/br> 沈潤但笑不語,自然不會告訴她,這廚子是從上京最大的菜館里挖過來的。他一向有深謀遠慮,她出生在南方,對老家的菜色總有眷戀,將來成了親,像芳純一樣懷了孩子,想吃南方菜了,有現成的廚子,可以免于周折。 只是這話不好告訴她,要是說出口,怕會挨她的打,便隨口道:“沈澈房里的有了喜信兒,這是咱們沈家頭一個孩子,沈澈不常在幽州,四姑娘和她交好,往后看顧著點兒吧!常來府里走動,底下的人可隨意調遣,若是想吃什么好吃的了,吩咐周嬤嬤,讓她替你們置辦?!彼耆褪且桓奔页5目谖?,又問她,“你缺什么東西么?像胭脂水粉那些……上京有爿不錯的胭脂鋪子,宮里后妃都托人出去采買。過兩日我讓人給你送幾盒過去,喜歡的可以留著自己用,不喜歡的送人就是了?!?/br> 清圓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這人怎么這么不見外。女孩兒的胭脂呀,手絹呀,這些都是很私密的東西,是屬于姑娘深閨里的小趣致,一旦男人插了手,那味兒就不對了。 她低下頭,叼了筷子,嗡噥著說:“我們家有專事置辦這個的婆子……” 他探過手來,輕輕將那象牙箸從她唇上移開,“別叼著筷子說話,仔細磕了牙。我是怕那些婆子看人下菜碟,有好的先緊著什么大姑娘二姑娘,到你手里全是人家挑剩的?!?/br> 清圓愈發不自在了,在他跟前自己像個不知事的孩子,竟還怕她磕了牙。不過她用的是別人挑剩的,這點倒不假,她也不在意那些,本來胭脂水粉就用得少,倘或那些小事上較勁,那尋常過日子,多少氣夠她生的。 她嗯了聲,放下了筷子,他有些不解,“怎么,菜色不好么?” 清圓說不是,“我吃飽了?!?/br> 沈潤失笑,“才吃了兩口就吃飽了?往后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多了,你這樣拘謹,豈不頓頓挨餓?”邊說邊舀了小醬rou來,“這個好吃,是你們橫塘最家常的,在陳家時一定吃過。我以前不常吃南方菜,總覺太甜膩了,不過如今倒發現味兒正好,咸甜適宜,像你?!?/br> 可又來了,清圓摸了摸額頭道:“殿帥,你不能總想著調戲我,我心里會慌的?!?/br> “慌就對了?!彼?,“我不調戲你,你將來怎么心甘情愿做我的夫人?沈某在你面前不正經你要習慣,橫豎我不去調戲別人,將來你就知道我的好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