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雖然他們都是一群蠢貨,”陳嘯之禮貌地說,“但該知道的還是得給他們好好說道說道,指不定三十歲就開竅了呢?!?/br> 沈晝葉不贊同地說:“不要因為學生沒你聰明就攻擊學生?!?/br> 陳嘯之極盡嘲弄地冷笑一聲,仿佛準備讓沈晝葉去吃屎。 “……” “我們院老師講‘基礎科學停滯’的時候……好像也沒講什么特別的吧,我記得,”沈晝葉回憶了一下,道,“就是提了自從70年代之理論物理就停滯不前了,往后數十年都是在吃之前的老本,相對論的,量子力學的……頂多頂多還有個弦理論?!?/br> 陳嘯之很高傲地點了點頭:“嗯哼?!?/br> “——但是對弦理論他們都持保留態度,”沈晝葉謹慎道,“三個老師都認為將四種相互作用力和基本粒子統合起來創造出d3膜這個破概念有點太扯淡了,我們量子力學的老師最惡毒,原話是‘搞弦理論之前先學會說人話怎樣’……” “……” 陳嘯之饒有趣味地問:“哦豁?課下有人找他打架了吧?” 沈晝葉后怕地點了點頭:“一天后跟我們宇宙學的教授打得難舍難分。場面宏大,校長都來勸架了?!?/br> 陳教授嘲諷道:“弦理論那幫人就是玩不起?!?/br> 沈晝葉:“……” 你們男的都有問題,沈晝葉腹誹。 “總之那部分是課上拓展內容來著,目的是鼓舞學生,希望我們這一代人能解決基礎科學的困境,”沈晝葉認真地說:“但連著三個老師都提過,可見他們重視程度之高?!?/br> 陳嘯之道:“是?!?/br> 他低頭去看自己的電腦屏幕:“……畢竟已經五十年了?!?/br> 距離最后一個巨匠的離去,迄今已經五十年。 沒有人知道未來如何,不曉得人類會不會停步于此,更沒人敢預言技術內卷的將來,人類的命運。 沈晝葉小小地嗯了一聲,繼續盯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然后小聲使喚陳教授:“只只,jio冷?!?/br> 陳嘯之瞥了她眼,拿著自己椅子后搭著的毛毯起身,到窗邊給自己的小青梅裹上了。 “都五月,快夏天了,”他一邊像個老媽子一樣給她裹毛毯,一邊低聲訓斥,“你還怕冷,我說你體質不行你還和我犯犟。是不是找死?!?/br> 沈晝葉從此再沒怕過跟陳嘯之嘚瑟,抬頭斷言:“只只,你好兇,這算家暴了?!?/br> 場面囂張,一方當事人十分不怕死。 陳嘯之靜了三秒。 下一秒,被裹了毯子的小當事人腦殼被吧唧一拍。 “……” 當事人捂著腦袋憤怒喊道:“陳嘯之!你又!又!又打我腦袋??!” 陳嘯之面無表情地反問:“那不然呢?” “……” 沈晝葉氣急敗壞,使勁兒掐他胳膊、陳嘯之由著女孩子掐他,卻把她推到墻上,低頭,陽光如雨灑落,他親了親掐他的女孩的面頰與唇。 兩人氣氛旖旎,呼吸交纏。 沈晝葉忽然被親了下,耳根都紅了,小心翼翼抬頭看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也不看看咱家是誰家暴誰啊,”陳嘯之捏著姑娘家的手腕嘲弄她,“混賬東西,一點兒不順心就掐我,我胳膊都青了,再掐我就去警局驗傷?!?/br> 沈晝葉:“……” “快對我道歉,要不然送你進局子?!标惤淌趷憾镜赝{。 沈晝葉:“…………” 沈晝葉剛一要開口,陳嘯之卻又捏著她的手腕緩慢向后抵,不容拒絕地吻她的唇,將她的話堵了回去。 那姿勢有些過分,沈晝葉一時情動,連眼眶都有些泛紅:“……嗚……” “……你這么好欺負,”陳嘯之邊吻邊沙啞道,“要不是遇上我,你可怎么辦?!?/br> 沈晝葉嘴硬地說:“放屁……你才好欺負,你全家都好欺負?!?/br> 陳嘯之沉悶地笑了起來,轉而把她摟在懷里,兩個人靠在窗臺上,沐浴著熾熱的春日陽光。 “晚上給你做糕團?!标悋[之很沉穩地哄她。 女孩子哼了一聲,把腦袋搭在陳教授頸窩里頭,想把便宜占回來。 陳嘯之大概覺得小青梅有意思,捏捏揉揉她軟軟的耳垂,沈晝葉越來越感覺自己吃了大虧,兇巴巴地訓他:“你備課還沒備完就來玩兒我?” 陳少爺眉頭一皺,仿佛被誤會了似的:“我剛剛哪玩兒你了?我是這種人嗎?” 沈晝葉爭辯:“那……” “玩你,那是晚上的事兒?!标悋[之澄清。 沈晝葉:“…………” 沈晝葉被他占了雙倍的便宜,卻又錯失機會,剛不回去,憋得不行。 陳嘯之一時半會兒不肯放開她,于是兩人在窗臺上懶洋洋抱著。 陳教授有一搭沒一搭揉女孩子卷卷的頭發,沈晝葉則困倦地聞著他身上的香氣——兩人住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沐浴露洗發水都是用的同一款,可陳嘯之身上的氣味聞起來,較之她自己,有種別樣的、如燭火般溫暖的味道。 “……只只?!鄙驎內~小聲喚他。 陳教授:“嗯?” “……會是我們嗎?” 陳嘯之呼吸亂了一瞬。 女孩子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他胸口上,陳嘯之恍惚間覺得自己與她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他生來孤獨的靈魂被補完,春江水暖。 “……我不知道?!彼\實地說。 沈晝葉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磨蹭自己都面頰,懶洋洋地小聲嘟囔:“我也不知道?!?/br> 陳嘯之笑了起來。 “個子不大口氣不小,”陳教授很壞地捏了捏女孩子的腮幫:“往上坐坐,你這樣貓著腰不舒服?!?/br> 沈晝葉順從地向上蹭了蹭,長而輕的睫毛擦在他脖頸處,陽光如湖水漾開。 兩個人靜了許久,久到沈晝葉以為陳嘯之睡著了。 然而陳嘯之忽然道:“……可我相信你可以,阿十?!?/br> 阿十一愣,睜開眼睛。 “你是個澄澈赤誠的人,”陳嘯之側臉英俊而陽剛,眼瞳在太陽下泛著琥珀般色澤,定定道:“世界在你眼里,與我們這樣的凡人眼里的是不一樣的?!?/br> 沈晝葉胸口微微起伏。 “我從小就有種這種念頭……”他又說,“好像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茫茫人間,我只看得到你?!?/br> 沈晝葉心臟驀然酸軟。 “在我眼里,如果你不行,我不知道還有誰可以?!?/br> 他說。 然后她的小竹馬低頭,在她唇上安靜地親了親。 小竹馬親她時,小心托著她軟絨絨的腦袋,像是生怕她被磕到了似的。 唇一觸即分。 吻畢沈晝葉望著面前的男孩,兩個人靠得極近。她感到自己體內有什么在瘋狂生長,將要撐破她的軀殼,成為春樓之下的藍鳶尾,或是田野上皴裂的花穗。 她看見愛。 那愛如盛夏的積雨云,厚重且席天卷地。那被愛的人心臟在凡世溫熱鼓動著,將血液送向血rou之軀的每一寸。 這顆年輕鮮活的心臟知道自己此刻正被人愛么? ——知道。 它熾熱地在胸腔中跳動。 “是我們?!鄙驎內~看著自己的男孩,說,“只只?!?/br> 她頓了下,用力糾正他: “——是我和你?!?/br> 因為漫長的余生中,我們將榮辱與共。陳嘯之。 我們是彼此的半身。 - ………… …… 六月,陳嘯之把自己在斯坦福的課程結了題,不顧院長挽留,向校董事會遞交了辭呈。 巴斯德曾說,“科學無國界,科學家卻有祖國?!?/br> 二零一九年春,隨著局勢急轉直下,沈晝葉已經理解了陳嘯之放棄斯坦福的tenure的原因。哪怕他距離終身教職只差臨門一腳,也不愿留在異國他鄉,寧可回國另起爐灶,從頭開始。 她理解后,一開始是有點崇拜陳嘯之破釜沉舟的決心的。 但是這崇拜只持續到沈晝葉看到北大給陳教授發的offer的瞬間……看到人才待遇后沈小師姐頭都暈了:這算個屁從頭開始,如果從頭開始就能有這么多錢,沈晝葉愿意在開頭趴一輩子。 人比人氣死人。 她想起自己在北大堪稱沿街討飯的研究生勞務費,又看看貴校給陳嘯之開的慷慨年薪,氣得差點腦血栓。 況且陳嘯之是什么出身,他缺過錢么? 沈晝葉終于體會到了高校血淋淋的差別待遇,她心里痛罵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吃里扒外肥水凈流海龜田,土博連杯茶百道都得和人拼單,引進人才可以去望京吃西餐……引進人才還他媽是個世家子弟,從小到大沒有過一天缺錢的日子,當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陳嘯之見她碗里的蘿卜燉牛腩沒動幾口,大概正被母校氣得吃不下飯,終于帶著一絲幸災樂禍,嘚瑟道: “老公當引進人才不好嗎?” 沈晝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