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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就這樣離開了,如同一縷青煙一樣,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若不是江湖上零零星星還傳說著關于林仙兒的事情,葉開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有時會挑一個晴好的天去山上看落日,直到夜黑風緊才哼著歌下山;有時會去那片青翠的山坡上像貓一樣懶懶地曬太陽,又或者,會去鄭銘的酒館里喝酒。 少年喝的不多,所以也絕不會醉,可惜鄭銘不但酒量差,喝多了話也多的厲害,不但要人同他聊天,還要人陪他出門。 這日,鄭銘只略略抿了幾口,便硬拉著葉開,說要出門找樂子。 葉開最不喜那種風月場所,先前幾次扮成女裝潛進去,都被里面的酒rou臭氣熏得頭暈腦脹,這下要他頂著客人的身份走進去,更是要命極了。 “你既喜歡喝酒,不如你打了烊,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喝如何?” 少年努力地打消鄭銘對于“找樂子”的執念,但鄭銘根本不買賬,一個七尺男兒,竟開始學的跟無賴小兒一樣,坐地上就不肯走了。 這場面要是被清醒的鄭銘看到了,不知道要后悔地薅掉多少根頭發。 為了不讓鄭銘后悔,葉開只得把他拉起來,低聲表示自己愿意跟他去。 于是,一個踉踉蹌蹌的醉漢,拉著一個俊秀瀟灑的少年,朝竹吟樓走去。 葉開早就決定好,等到時機成熟便趁機開溜,躲到一個沒人發現但是自己還能瞧見鄭銘的地方,等他玩完了,再同他一起出來。 這邊,鄭銘還在口若懸河地跟葉開念叨,竹吟樓今天展出的姑娘有多么水靈標致,即使碰不到,能看一看也是好的。 葉開一面敷衍地點著頭,一面用袖子擦了擦老友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 但當他被鄭銘帶著走進竹吟樓,還是被那個巨大的舞臺和五顏六色的彩綢弄得頭暈眼花,最中間坐著一個小姑娘,想必這就是鄭銘口中夸贊的那個人。 即使隔得很遠,葉開也能看出,她臉上的花里胡哨的脂粉和年齡極不相稱,頭冠和衣服都十分寬大,勉勉強強地掛在身上。 最重要的,是她那副強顏歡笑的神情,只要是個對皮rou生意極其厭惡的人,都會對這個單薄的小姑娘產生憐惜之情。 葉開自然也不例外,他站在大堂的角落,臉色少有的冷漠與不悅。 鄭銘開心地擠進了人群里,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葉開本想看顧他一下防止老朋友摔倒,。但他正在興頭上,似乎完全沒有照顧的必要。 “行吧…”葉開無奈地找了個昏暗的角落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解酒。 舞臺上下都鬧哄哄的,吵得葉開頭暈,他開始暗地里有點后悔,不應該跟著鄭銘來這里。 少年本身糟糕的心情,因為這里的環境又更上了一層樓。 舞臺上,那少女已被人買走,她戰戰兢兢地被老mama領著去了后臺,顯然是要換掉她的衣服,方便見客。 少女的手腳發軟,嘴唇也顫抖著,她小心謹慎地往前走著,卻一個不小心踩到了裙擺,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摔倒在了地上。 老mama見狀,沒好氣地伸出粗糙的手擰住她的耳朵,低聲罵道:“作死的下流種子,演給誰看呢,還不快給我站起來?” 女孩顯然很怕被老mama打罵,連“痛”也不敢喊,連忙手腳并用地爬起來,繼續跟在后面走著。 仿佛察覺到自己的眼淚快要掉下來弄花妝面,她趕忙伸出手擦了擦,小聲地抽噎了幾下鼻子。 到了后面的房間,女孩便被命令著進門去換衣服,而老mama則守在外頭。 大堂里,沒有買到的客人們悻悻地散去了,有的還打算在這里吃酒,有的則不滿地離開了,剛剛擁擠混亂的逼人臭氣,現在倒散去了大半。 葉開也松了口氣,他發現自己終于能正常呼吸了。 正在這時,少年聽到了一陣飄渺無依的琴聲,這聲音并不大,甚至一時之間判斷不出它究竟從哪個方向來。 在竹吟樓,但凡有琴聲,便會有女人的唱和之聲混在其中,但這股琴聲清澈婉轉,如同森林里淌過山石和巨木的溪水,和青樓中那些艷俗的曲子截然不同,恍然之中,竟好像是從天宮中傳來的。 大堂里的客人們也停下了調笑和碰杯,他們全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這繞梁不絕的美妙琴聲。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竹吟樓里所有的人,居然全部都睡著了。 葉開敏銳地察覺到,這琴聲中蘊含著極強的內力,不論是對普通人還是對于那些三腳貓功夫的俠客來說,都如同下毒一般,只要聽過,便會被迷惑心智。 只不過,他身上的魔教血液可以抵消百毒,這樣的內功心法,自然也不會傷到他分毫。 圖財?害命?… 少年的心里轉過幾百種陰暗的可能,甚至已經做好了帶著鄭銘離開的打算,他的輕功天下一流,只怕除了楚留香,沒有人追的上他。 但出奇的是,并沒有人闖進大堂來,也沒有人流血喪命,這一屋子的人都還好好地睡著。 ——不對。 葉開的腦中,閃過一張柔媚漂亮的臉,和一對含笑的溫柔眼睛。 他放下茶杯,忙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剛剛那個少女消失的長廊飛奔而去。 少年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般響亮明快,那個許久沒有呼喚的名字,就好像要破繭而出的蝴蝶般,從他的口中緩緩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