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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實話,明遠。寧懷瑾緩緩開口道:有時候,本王也會覺得,比起陛下來,自己確實軟弱得過分了。 寧懷瑾點到為止,沒去掏心挖肝地剖析自己是如何軟弱的,但江曉寒明白,憑恭親王的性格,他能說出這么一句,就已經是在沒人的地方把自己從里到外的心意翻出來看了好幾遍了。 他將所有猶豫和彷徨都搓成了一團,用一種再隨意不過的態度捏進了這兩個字里,以至于這句話聽起來比什么肺腑之言都要輕,但又比什么都要重。 江曉寒也是世家子長大的,從記事兒起就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混。京城這巴掌大的小地方,從城門樓上丟塊石頭下來,砸著十個人,有五個都是拐彎抹角的宗親,剩下五個里兩個世家兩個重臣,能剩一個普通人家都算是丟得準了。 權勢和地位在京城里是最隨處可見的東西,也是最不值錢的玩意。 江曉寒十六歲之前家里有個做宰相的父親撐著,若仔細算算,過得還比寧懷瑾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所謂宗親有體面點。 沒什么,愛本來就會讓人變軟弱。江曉寒笑了笑,攤開手比劃了一下:不怕王爺笑話,我也是成了家之后才發現,遇到事情有個人分擔也挺好雖然成家之后除了公務以外沒事兒還得抄書,但相比起這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兒來,到底是好處更多。既然有人疼,何必要把自己搞的鋼筋鐵骨的。 寧懷瑾被他這幾句話安慰了一二,抿了抿唇,也輕輕笑了笑。 本王知道自己顧慮太多。寧懷瑾說:但有時候總控制不住自己,還是會沒來由地心慌。 王爺時至今日,還在擔心名聲之類的事情?江曉寒輕聲問:還是擔心陛下沒什么長性。 都不是。寧懷瑾苦笑著搖搖頭。 這兩年來,寧衍對他如何,寧懷瑾樁樁件件都看在眼里,若是他還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他自己都說不過去。 本王是擔心陛下。寧懷瑾說:本王如何其實不打緊,最差也就是史書里抹上一筆,當恭親王府從來沒有過。但那有什么關系,人死如燈滅,本王百年后閉上眼睛,還管后頭有沒有人上香嗎。 但陛下還那么年輕,坐在那位子上本來就難,他要是有個什么污點,那可是千秋萬代地留在那。寧懷瑾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憊地說:本王不想讓后人聽見陛下的名字,想起的不是他畢生的功績,而是他枉顧人倫,肖想自己的叔叔。 這話王爺跟陛下說過嗎。江曉寒問。 沒有。寧懷瑾說。 這些話他怎么好意思去跟寧衍說,若他說了一字半句的,憑寧衍的性格,自然是叫他寬心,不必在意這些事,自有寧衍去打點解決??伤约阂彩莻€男人,怎么能什么事兒都丟給寧衍,自己躲起來當個縮頭烏龜,不聽不聞外面的風風雨雨。 人心都是rou長的,他嘴上說著愿意與其他人共同侍君,可心里哪能沒有一點芥蒂。他又不是個沒心沒肝的木頭人,當初在南陽府誤會玲瓏懷了身孕時他尚且心痛如絞,何況是現在。 還不是因為寧衍是皇帝,若他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寧懷瑾早把他接回府去好好養著,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也不會顧慮什么?,F下種種還不都是因為寧衍坐在龍椅上,一言一行皆有人盯著,他才不得不有所犧牲。 寧懷瑾本以為這些事不必他直說,寧衍自己也明白,他不過是善解人意地把這事兒主動提出來免得寧衍為難,結果反倒鬧成這個樣子。 江曉寒心里也有些無奈,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叫什么大事兒,無非是倆人方在一起,彼此還客氣著,誰也不敢先邁出步子去做個理直氣壯惡人,才因溝通不及鬧出的是非。 這若是換了什么在一起十年八年的老夫老妻,別說鬧成兩不相見的地步,就是吵架拌嘴也不值當。 王爺就是想得太多了。江曉寒輕松道:要我說,既然陛下喜歡王爺坦誠些,依賴他些,別總客客氣氣的,那王爺不如就遂了陛下的意,安安心心當個寵臣,你倆都能高興。 對了。江曉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捶手心,說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王爺。 什么?寧懷瑾下意識問道。 這事兒本來陛下不讓人告訴王爺,但我思來想去,覺得瞞著王爺也不大好。江曉寒說:好在陛下沒下旨封口,王爺就當是我說漏嘴了吧。 寧懷瑾緩緩皺起眉頭。 寧衍當初做局套阮茵和寧錚時,確實有許多事兒埋在心里,沒跟他講過,但現在仗已經打完了,按理也沒什么需要藏著掖著的了,能叫寧衍吩咐別跟他說的,到底是什么事? 陛下身中寒毒,那毒除了讓人體虛發寒之外,還能讓人絕嗣。江曉寒直言道:那毒會過人,生出的孩子年幼體虛,受不得寒毒發作,所以 寧懷瑾噌地一聲站了起來。 他臉上驚疑不定,顯然是被這兩句話震住了。 江曉寒一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寧衍果然是將這件事瞞得很好,兩年過去,哪怕是寧衍都把寧靖領了回來,寧懷瑾還是對此事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