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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會殺你,但是朕會對外宣布你死了。寧衍說:今日大約就是你我兄弟之間的最后一面了這茶怎么樣? 寧錚垂眼看了看面前的半碗茶,說道:很香。 那就好。寧衍說:時辰不早了,喝了就上路吧。 寧錚沉默了一會兒,沒去碰那碗茶,而是問道:你還要我做什么,直說就是了。 寧衍收回目光,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三哥身上還有什么值得朕圖謀的嗎? 寧錚啞口無言寧衍放他走,又對天下宣布他死了,既沒有得到斬草除根的安全,又沒得到一個愛惜手足的名聲,簡直是兩邊不討好,寧錚實在想不出來他圖謀什么。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請三哥憐取眼前人吧。寧衍輕飄飄地瞥了一眼不遠處一直望著這邊的沈聽荷,說道:三嫂對三哥是癡心一片。 寧錚聞言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沈聽荷聽不見他們二人的談話聲,只能一直擔憂地向這邊望著,時不時想要靠近,卻又被人拉回去,看著好不可憐。 我不欠你人情。寧錚只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嗤笑一聲,冷聲問:筆墨紙硯,你帶了吧。 寧衍挑了挑眉,倒也沒有裝模作樣地推拒什么。他揮了揮手,身后的親衛手腳麻利地從桌上端走茶盤,鋪好了筆墨紙硯。 瞧模樣,完全是有備而來。 寧錚伸手拾起筆來,略想了想,給阮茵寫了一封親筆信。這東西算是他還寧衍的最后人情,要用還是不用全憑寧衍自己。不管寧衍今天是虛情還是假意,起碼寧錚相信他干不出來半途截殺的齷齪事,這封信權當還他給的這條生路。 寧衍也沒客氣,安穩地端坐在一邊,喝著茶等著寧錚寫完這封信。 他日回京,有寧錚的親筆信,阮茵那邊確實就要好對付得多了。寧衍放著這個便利,不能不拿。 寫完信,寧錚自覺還上了寧衍的債,于是也不想跟他接著在這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戲碼,將碗中的殘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轉身向沈聽荷的方向走去。 亭外的禁軍想要伸手攔他,卻被寧衍喝住了。 寧錚倒是腳步一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轉過頭來,沖著寧衍道:今日你贏我,是我棋差一招,但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永遠高枕無憂。你這慈悲心腸最好改改,連謝玨這樣的臣子你都能放任他帶著精銳在中原腹地打仗,讓謝家的名聲在中原大地上越唱越響,讓他的威望日益甚高,我實在不知道說你是蠢還是什么。 寧衍捏著寧錚那封親筆信在空中抖了抖,揮干墨跡,聞言挑了挑眉,笑著回道:三哥此言差矣,若連謝玨這樣心性的臣子都需要朕去威逼利誘才能為朕賣命,那朕這個皇帝當得豈不是失敗。 寧錚被他反將一軍,頓時噎住了。他臉色變了又變,幾番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轉身走了。 他實在無言以對。 謝家幾代為將,忠心耿耿,說句愚忠都不為過,是朝廷頂頂能放心的頂梁柱??芍朗且换厥?,能像寧衍這樣真的毫無芥蒂是另一回事。 上車前,寧錚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寧衍。就在那一瞬間,他忽而覺得自己這十年來殫精竭慮苦心籌謀的實在很沒意思。 他父皇眼光毒辣,一如往昔,臨了了也未曾糊涂一點寧衍確實是他們這一輩里,最大氣的一個孩子。 三哥。寧衍忽然開口叫住了寧錚。 寧錚聞聲回過頭,只見寧衍已經走到了涼亭邊上。他負手而立,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那雙眼睛古井無波,平靜得很,以至于看著有幾分涼薄。 求生不易,好自為之。寧衍說:只要安守本分,自能得其善終。 寧衍頓了頓,說道:朕會一直看著你。 山風微涼,夕陽下,寧錚的脊背上平白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攥著車門的手指無意識縮緊些許,心跳近乎漏了一拍。 說完這句話寧衍便轉過身去,再沒看他。寧錚沉默著上了車,趕車的小廝扯過韁繩喊了聲駕,拉車的老馬不情不愿地邁開步子,很快便拐過蜿蜒的山路,看不見了。 直到此時,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的寧懷瑾才像是重新回魂一般,施施然直起身來,轉而越過禁軍親衛,走到了寧衍身邊,從他手里抽出了那封寧錚留下的親筆信。 陛下。寧懷瑾沒有去看那封信的內容,而是直視著寧衍的眼睛,說道:好一出以退為進。 第191章 朕絕不要過先帝那樣的日子。 比我想象得順利。寧衍說:我原本以為三哥會更固執一點的,也沒抱希望他真的會寫這封信。 說話間,寧懷瑾已經看完了手里那封信,他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里,仔細地折好封上,順手遞給了秦六。 寧錚的馬車已經遠去了,寧衍走回茶桌跟前,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夕陽西斜,昏黃的日光漸漸暗淡,遠處的山路林海漸漸沒入暗沉的陰影之中,但寧衍和寧懷瑾誰也沒開口說要回去。 今日之前,臣沒想到陛下還念著寧錚這樣多的情分。寧懷瑾嘆了口氣,說道:否則有許多話,臣就不會多言了。